《睡个好觉》闻说双溪

3、第 3 章

　　两周的密集干预过去了一大半。
　　自那晚后，秦问渡的变化是显著且令人欣喜的。
　　监测数据一天比一天好看，他的深度睡眠时间稳定在了一个半小时左右，脸色红润了许多，眼底的血丝和青黑几乎消失不见。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种时刻备战般的紧绷感软化了不少，虽然在工作时依然雷厉风行，但至少不会轻易被点燃怒火。
　　他甚至开始习惯工作室的节奏。
　　会在顾徊制作健康餐时靠在厨房门口闲聊几句，会对某一种特定的助眠香氛表示偏好，也会在顾徊看书时，安静地坐在对面处理邮件，互不打扰，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这天晚上，进行完深度引导后，两人都没有立刻起身。睡眠舱盖开着，秦问渡躺在里面，顾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记录数据。
　　“我好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轻松了。”
　　秦问渡望着天花板，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违的松弛感。
　　“脑子里那些吵个不停的声音，好像终于安静了。”
　　“神经系统得到充分休息后，自然会减少不必要的警报。”顾徊边写边说，语气是一贯的专业，但比最初柔和了许多，“这说明方案起效了。”
　　秦问渡侧过头看他。顾徊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抿成一个认真的弧度。他工作时总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顾徊，”秦问渡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谢谢你。”
　　顾徊记录的手停了一下，抬眼看他。
　　“如果不是你强行把我按在这里。”秦问渡笑了笑，有些自嘲，“我可能还在靠咖啡因和意志力硬撑，直到某天彻底垮掉。”
　　“你的意志力很强，这是你能快速见效的原因之一。”顾徊合上笔记本，“但意志力不是万能的，要学会适时依靠工具和环境。”
　　“也包括人吗？”秦问渡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
　　顾徊迎着他的目光，房间里只有仪器低微的运行的声响。几秒后，他微微颔首：“包括。人是最终极的工具，也是最复杂的环境。”
　　这句话有些拗口，却让秦问渡眼底掠过一丝光亮。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说起来，你这里是不是有台很不错的咖啡机？虽然不能喝，但我有点手痒了。以前压力大的时候，我喜欢给自己做杯手冲，过程很解压。”
　　顾徊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你可以做一杯无因的。”
　　秦问渡笑了起来：“也行。”
　　他走向厨房，熟练地摆弄起那台高级咖啡机，磨豆，温杯，闷蒸，冲泡。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可观赏性。
　　顾徊则靠在厨房的门框旁看着。
　　他注意到，秦问渡做这件事时，神情非常专注放松，和他在处理公务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紧绷截然不同。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即使是无因咖啡，也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芬芳。
　　“尝尝？”
　　秦问渡将一小杯推给顾徊。
　　“虽然比不上你那些精准配比的营养液，但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顾徊犹豫了一下，他习惯了一切都按最科学、最健康的方式来。但看着秦问渡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轻轻啜了一口。
　　微苦，带回甘，有果实的芬芳。确实和他平时摄入的东西很不一样。
　　“怎么样？”秦问渡问。
　　“还可以。”顾徊给出了一个保守的评价。
　　秦问渡笑了，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他自己也喝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人需要一点‘不健康’的乐趣。”
　　就在这时，秦问渡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助理小林”。
　　秦问渡的好心情似乎被打断，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起了电话：“说。”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秦问渡脸上的松弛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凝重。
　　“消息来源确认了吗？” “压下去，用一切代价，在发酵前掐断。” “我马上看邮件。”
　　他挂了电话，刚才冲泡咖啡时的闲适荡然无存，他又变回了那个危机公关专家秦问渡。
　　“出了点急事，需要立刻处理。”他对顾徊说，语气急促，“抱歉，今晚的静心时间可能需要取消。”
　　顾徊看着他瞬间转变的状态，以及监测手环上又开始跳升的心率数据，点了点头。
　　“去吧。记得控制时间。”
　　秦问渡拿着手机快步走向书房，脚步带风。
　　顾徊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浓郁的香气还在，但方才那片刻轻松的氛围已经消失了。
　　他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秦问渡的修复才刚刚步入正轨，任何强烈的外部刺激都可能让努力前功尽弃。
　　大约一小时后，秦问渡才从书房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阴沉，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疲惫。
　　“情况很糟？”顾徊问，递给他一杯温水。
　　秦问渡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力捏着杯壁，指节有些发白。
　　“比想象的麻烦。对手有备而来，抓着一个陈年旧事做文章。”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效果不佳，“可能会有点棘手。”
　　“需要我做什么？”顾徊问。
　　秦问渡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专业范畴的事，我能处理。只是……”他顿了顿，看向顾徊，眼神复杂，“可能会有些针对我的负面舆论。如果波及到你这里。”
　　他似乎在担心什么。
　　顾徊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一个顶级的睡眠理疗师，客户名单非富即贵，极其注重隐私。如果因为他而让顾徊的工作室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甚至引来质疑，这绝非秦问渡所愿。
　　“我这里很安全。”顾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只需要专注于处理你的危机。别让这件事影响你的状态，记住你这两周的核心任务是什么。”
　　他的冷静像一盆清水，稍稍浇熄了秦问渡心头的焦躁。
　　秦问渡看着他在灯光下平静无波的脸，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放松。
　　“我知道。谢谢。”
　　但顾徊能看出，那沉重的压力并未离开，只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当晚的睡眠监测数据证实了这一点。秦问渡的深度睡眠时间回落到了四十分钟，脑波活跃度再次升高。
　　第二天，秦问渡虽然依旧严格遵守作息，但明显心不在焉，电话和邮件变得频繁，即使人在工作室，心思也早已飞到了外面的风暴中心。
　　顾徊没有多问，只是更仔细地调整引导方案，试图对抗那外部侵入的巨大压力。
　　下午，顾徊的助理发来一条消息，语气有些紧张：“顾老师，刚刚接到两个原定下周来的客户电话，询问我们这里是否涉及一些商业纠纷，还暗示秦先生是否正在此处接受治疗，他们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
　　顾徊的心微微一沉。
　　风波比预想的来得更快，已经开始触及他的领域。
　　他回复：“按标准流程回应，保护客户隐私是第一原则。其他不必多说。”
　　放下手机，他看向书房的方向。秦问渡正对着电脑屏幕，侧脸冷峻，毫无笑意。
　　顾徊知道，两周宁静的“修复舱”生活，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而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的那点微妙的理解与信任，也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面临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