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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锦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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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自无边黑暗与剧痛中挣扎浮起。
喉咙里那灼烧般的刺痛感犹在,仿佛鸩酒的毒性仍在她血脉中肆虐,要再将她的魂魄撕扯开来。
卫玲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视线先是模糊,旋即被一片刺目的茜素红占据。那是她凤榻之上织金绣鸾的纱帐顶。侧旁,紫铜鎏金异兽纹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暖糜的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这是她用了五年的苏合香。
也是她前世死前闻到的最后一种味道。
她……没死?
不,是死了。那杯御赐鸩酒穿肠烂肚的痛楚,筋骨寸断的折磨,以及萧景琰那双冰冷无波、看着她如同看一件废弃物的眼神……一切都真实得刻骨铭心。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素白,纤细,指尖泛着健康的粉润,而非记忆最后那般青紫肿胀、指甲外翻的可怖模样。
环顾四周,紫檀木雕花梳妆台,菱花铜镜,朱红描金的殿门……这里是她作为大周皇后的寝宫——翊坤宫。
不是阴冷潮湿的诏狱,也不是孤魂野鬼飘荡的幽冥。
她难以置信地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柔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她回来了?回到了……什么时候?
殿外隐约传来的环佩叮咚之声,以及宫人恭敬的问候——“贵妃娘娘万福”,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
这个场景!这句话!
是了!就是今天!苏晚晴封后之日,也是她卫玲珑被赐死之时!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时刻,被盛装而来的苏晚晴带着鸩酒“送行”。那时的她,早已因家族倾覆、夫君背叛而心灰意冷,惊怒绝望之下,除了徒劳的哭骂和挣扎,什么也没做,最终被强行灌下毒酒,含恨而终。
可是……
卫玲珑的眼神骤然一变,从最初的茫然震惊,迅速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恨意,深不见底。
她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就在前世被那几个粗壮嬷嬷按住灌酒、挣扎最为激烈的那一刻,苏晚晴为了刺激她,曾俯在她耳边,用最恶毒又最得意的语气低语:“……姐姐安心去吧,到了地下,若见了故太子,可别忘了告诉他,陛下在灵武门送他的那份‘大礼’……啊,瞧我这记性,姐姐这等蠢物,怕是连灵武门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吧?呵呵……”
当时的她,确实被巨大的痛苦和怨恨淹没,并未深思这句充满恶意的话。
但死亡,有时能剥离一切情绪,让某些被忽略的细节变得无比清晰。
灵魂飘荡的那段混沌时光里,这句话反复在她意识中回响,与萧景琰登基后对前太子旧部近乎偏执的清洗、对靖安王等宗亲的忌惮种种画面交织……
一个惊人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猜想,在她死后形成了。
萧景琰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灵武门之变,绝非官方宣称的“太子暴毙,陛下临危受命”那么简单!
这念头如同毒火,在她重生苏醒的这一刻,轰然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
逆光走进来的女子,穿着一身正红描金凤穿牡丹的宫装长裙,那颜色与纹样,刺得卫玲珑眼睛生疼。来人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容颜明媚鲜妍,正是春风得意的苏晚晴。
“姐姐醒了?”苏晚晴嫣然一笑,步摇轻晃,走到榻前,看着面色苍白、眼神却幽深得让她莫名一悸的卫玲珑,唇角弯起恶毒的弧度,“看来是睡得久了些,连今日是什么大日子都忘了么?”
她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如同吐信的毒蛇:“今日,是陛下登基五载庆典,也是封妹妹我为后之日。陛下仁厚,念及旧情,特赐姐姐全尸。你看,陛下还是心疼你的。”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语,连语气都不曾改变。
一名面无表情的老太监端着黑漆木盘躬身而入,盘上那只白玉酒壶,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苏晚晴期待着看到卫玲珑像她期待的一样崩溃、哭骂、徒劳挣扎。
然而——
榻上的卫玲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惊惶和绝望褪去后,是一种让人心寒的平静。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如同最深的夜,里面翻涌着苏晚晴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冰冷的嘲讽,又像是某种洞悉一切的怜悯。
“妹妹今日封后大喜,姐姐尚未贺喜,怎好先饮这‘御赐’之物?岂非失了礼数。”卫玲珑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轻软。
苏晚晴笑容一僵。
卫玲珑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那白玉酒壶,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只是不知,若此刻有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情,或是……宗室亲王呈上关于五年前‘灵武门之变’的某些新证词,扰了这吉时,陛下是否还能如此开怀?”
“哐当——!”
老太监手猛地一抖,白玉酒壶摔得粉碎,毒酒四溅,滋滋作响,白沫翻涌。
苏晚晴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瞳孔缩成针尖,难以置信地死盯着卫玲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敢?!
卫玲珑看着地上那摊毒液,又抬眼看向面无人色的苏晚晴,唇边终于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看来,”她轻轻拉好滑落的云锦丝被,语气甚至带着一点惋惜,“这杯‘御酒’,妹妹的手下是无福替我斟上了。”
前世死后才恍然明悟的秘辛,成了她重生归来,刺向敌人的第一柄,也是最快最狠的利刃!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苏晚晴胸口剧烈起伏,惊疑与恐惧交织,让她一时竟失了方寸。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