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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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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玉轻捏柳凝霜的指尖,惊讶发现她的指腹有一层粗糙的薄茧,凹凸的细小纹理好像也在嘲笑自己现在的动作,这一年,柳凝霜变了好多。
方灼玉松手,眼睛难以聚焦,跪在身旁的人怎么又要离开呢?到底是什么留不住她?她想看的远方要走多久?
“罢了。”方灼玉最后在心里默默填上这两个字。
“着凉了比较麻烦,府里郎中也跑了。”柳凝霜看着这件刺眼的红色在眼前摊开。
方灼玉侧身蒙住头,眼泪渗出,滴在早已干透的麦埂上。
柳凝霜转身,倚着门框望向孤零零的月亮。小玉的性子她怎不知?最是重情义,也最是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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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凭什么欺负她!”十五岁的方灼玉拿书筒狠狠砸在同班调皮男孩身上。
那个被浸湿书本的女孩还在哭泣,柳凝霜抱着她安慰。
“不要多管闲事,怎么,你也想尝尝大爷的圣水?”男孩挑衅着要脱裤子。
方灼玉攥拳,拔出头上的珠钗,铆足劲向前冲,却被冰凉的手拉住胳膊。
“小玉!”柳凝霜按住她。
方灼玉红了眼,柳凝霜总是这样,对人太过温和,所以这些人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编排她,甚至故意用墨涂她的诗。
“放开我!”方灼玉的珠钗砸出去,又拔出另一支。
柳凝霜把她抱进怀里安抚,这些人确实过分,尤其是打头的谢城,在班里横行霸道,看人下菜,若不是看自己与小玉同进同出,定会使更恶心的法子来欺负人。
低沉的咳嗽声让屋内瞬间安静,夫子拿着戒尺走进来:“又是你们几个!”
“他们欺负人!”方灼玉率先开口。
“你拿出证据啊。”男孩满脸无辜,那本浸湿的课本书本早已被同伙藏起来。
“若再有下次,就令择它处,不要再来我这里。”夫子捋胡子,事情缘由他当然清楚,可这几个人父母都是达官显贵,若这学堂还想开就得罪不得。
方灼玉拎起书包跑出去,丫鬟在她身后追赶。
柳凝霜右手拿笔蘸墨,左手攥拳,余光扫在那几人身上。
放学后,柳凝霜捡起那支小玉砸出去的珠钗,悄悄跟在那男孩后面。
这条路她很熟悉,眼见着男孩让仆人去买糖葫芦,柳凝霜招呼他跟着去了暗巷。
珠钗刺出,柳凝霜先刺在他大腿上,将他扑倒骑在上方,不顾对方呻吟,刺针停在对方眼睛上方:“你若再敢说她一句,我便让你再也见不得人!”
男孩挣扎想推开她,可腿部的剧烈疼痛让他发不上力。
“乔宜!”路过巷口的谢城冲过来,将柳凝霜推开,一拳打在她脸上,
柳凝霜反应过来,用珠钗狠狠向前刺。
“你疯了!”平常见她十分斯文,在学堂总是不说话,即使当面调笑她她也不为所动。
柳凝霜爬起来继续追着二人:“你们若是再敢欺负她,我便让你们断了命根子!”
乔宜连滚带爬,这种不要命的人最是可怕,柳凝霜真的疯了。
……
“霜儿!你脸怎么了?!谁将你打了!”方夫人惊呼,连忙差丫鬟去请郎中。
“不小心碰到了,不碍事。”柳凝霜保持着温柔的笑。
方灼玉赶过来的时候,柳凝霜已经泡在浴桶里。
“柳凝霜!”方灼玉推开房门,水汽遮掩着柳凝霜脸上的淤青,垂发遮住伤口。
方灼玉连忙转身:“你……你受伤了?”
“小磕碰,几日便好,不碍事。”水声激几下,柳凝霜捞过一旁的里衣起身披上。
“碍事!”方灼玉盯着脱下衣物上的血迹,拽着柳凝霜检查一圈。
柳凝霜脸色微红,加速系上腰带。
“怎么那么不小心?!离了我你可怎么办。”方灼玉顺手拿起药膏,小心涂抹在对方脸上。
这样近的呼吸容易暴露秘密,柳凝霜按住她的手:“小玉,我自己来就好。”
“那我继续生你气了。”方灼玉撇撇嘴。
“生气?”
“你今天干嘛拉住我?就你这个脾气,早晚要被人欺负哭。”方灼玉气就气在柳凝霜这副性子,小时候她刚来方府,被府里人造谣造得那么凶,还被故意针对,要不是她还聪明点知道粘着自己,早被那些吐沫星子淹死了。
“我怕你受伤。”柳凝霜瞥到镜中人气鼓鼓的脸,好想捏一下。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小玉,以后少与他们起正面冲突。”
“我又不会真刺他们,就吓唬吓唬,我没那么冲动吧。”方灼玉被捏得口齿不清。
柳凝霜垂手,冲动?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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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突然离开对你来说算不算是冲动呢?]
柳凝霜今日累得浑身酸痛,随便找了个空位置躺下。心焦得难以入睡,按原计划来说,自己来了之后只需要安安静静守着小玉,让她日子平安顺遂就行,若是谢城敢欺负她,就带她跑得远远的。
可现如今……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吧,不能再耽误她了。
天刚蒙蒙亮时,方夫人带着一群家丁浩浩荡荡走进谢府。
“娘!”方灼玉冲过去,“女儿的命好苦啊!”
方夫人皱眉,自己女儿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
“有我关山月在一天,没人敢欺负你。”方夫人拍打着女儿背部,按照计划自己要来善后,让外人知道她还是受娘家庇护的。
可昨天的流言,自己听了个大概,与玉儿同一天嫁进谢府的小妾姓柳,是孤女……
柳凝霜此时正站在人堆后面低着头,婚服的里衬还没换掉,只要稍加留意,就会注意到这抹刺眼的红。
“先去屋里,”方灼玉拉着关山月,凑到她耳边,“娘,你猜谁在这?是柳凝霜!”
关山月作惊喜状:“霜儿?当真?她怎么会来这?”
“她……哎呀,总之就是她在这嘛,”方灼玉偷瞄母亲脸色,“你想不想她?”
关山月点头:“一年未见。”
方灼玉心里沉了一尺,心里有了答案。
“那今后你们……还能互相照应些。”关山月只觉得堂内的喜字像个笑话,玉儿与霜儿,为何执拗要走这一遭。
方灼玉不说话,娘的心思她捉摸不透了。可柳凝霜,她真的要走了,这次是给人准备的那种。
关山月将怀里的银票悄悄塞给女儿:“暂且忍一忍,你爹托人问过了,不会殃及你的,待这阵风头过去,把这门口牌匾一换,好生过日子。”
方灼玉可是门清,这一切都比她计划中要顺利太多了。
“我不能多来,你有什么事差这几人去方府捎信。”关山月朝带来的家丁使眼色。
“知道啦知道啦。”方灼玉只顾把娘亲带来的点心往嘴里塞。
“你和霜儿…..”关山月话题一转。
方灼玉被噎了口,赶忙喝水。
“你们都好好的。”关山月不点破,也不明白,好好的两个姑娘,走这样的难路,未来风险太多了,光是这城里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
大家齐心将府里收拾了下,好歹腾出房间来,比睡柴房舒服。
一晃眼夜色又深了,柳凝霜换了衣服背上包袱,不顾外面的闷雷声往白日留意的墙头处疾走。
这谢府大得很,后院花丛旁边这处墙最低,柳凝霜先将包袱扔出去,踩上提前搬好的石头,这时候雨点打下来。
回头望,这谢府以后会有方灼玉自由的一生。她会衣食无忧,和之前一样想把她做的那些手工艺品摆满院子,或许今日搬空的那间房她会往里塞满锯子和图纸,她会养很多小猫,到时候它们在院子里乱窜,她又会懒洋洋从那张摇椅上站起来逗它们……
柳凝霜想着想着,觉察不出脸上到底是不是雨了。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树后面那个人影……
柳凝霜跳下去:“你真的要着凉了。”
方灼玉只穿了里衣,目光哀怨站在泥里。
“不要你走。”
闪电叫嚣,雷轰的一声,雨更大了。
“小玉……”
“为什么?!”方灼玉抱住自己肩膀,身体小幅度抖动,缓慢蹲下身,“为什么你可以说走就走。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
柳凝霜微躬身子,努力为她挡下一些雨,可无奈地发现,淋湿小玉的是自自己身上滑落的水,其实自己才是那片阴天。
“柳凝霜……你太坏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骗我。可你……是你先…是你先允许我喜欢你的。”
雷又是一声。
柳凝霜的双手冰冷,冷到那股自责与羞愧快要冲出身体。
是她将小玉变成如今模样,她无比痛恨那个同样不断雷声的夜晚。
“小玉,听话,先起来。”柳凝霜拉住她胳膊。
方灼玉苦笑,眼眶通红:“然后呢?你会像当年一样把我抱进屋,为我暖身子,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允许我在你身上…”
“小玉!”柳凝霜叫停她,“我们长大了。”
“长大?”不过才过去两年罢了。
十八岁的方灼玉跪在父亲房外,指甲陷入掌心,雨将面前最后一点血迹冲干净。
那是她养的第一只猫,方严将那猫当着她的面活活摔死。
方严讨厌猫,讨厌女人,讨厌府里的吵闹。
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无非就是看看这个女儿长了多少。女人嘛,长得标志些,以后嫁个同样有钱的人家,这样还方便方家把生意做大。
反正他在外面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以后这家业,要够分才行。
可这女儿让他心烦。关山月将她宠成了什么样子?连猫都敢在府里养。
“小玉!”柳凝霜打着油纸伞,看着地上那一小坨,跑得更快些。
“小玉,快起来。”柳凝霜拉不动她,索性蹲下身。
“霜姐姐…”方灼玉膝盖很痛,今日本就月事刚结束,身子受了寒,只知道柳凝霜来了,可以抓住她。
“别害怕,我在。”柳凝霜望着紧闭的房门,鼓起勇气。
“是我养的!是我藏的!”柳凝霜大喊。
方灼玉呆呆地抬头,柳凝霜怎么会语气那么硬?还是对着方严。
柳凝霜起身去敲门:“是我养的,与小玉无关!”
方严拉开门,见到那眉眼,内心一震。
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比起猫,那女人才是他生命中的耻辱。
“脏东西。”方严轻蔑道。
柳凝霜笑笑:“比起猫来,确实是我脏一些。”
柳凝霜头也不回拉起跪着的方灼玉,扶着她往自己房间走。
“柳凝霜……”方灼玉小声念她名字。
柳凝霜小心为她擦拭身体,雨水寒凉,若是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我肚子疼。”方灼玉想到那一幕,心痛得厉害,那小猫才刚三个月,很粘人。
柳凝霜将她裹进被子里,将暖热的手覆到对方冰冷的小腹上。
“猫死了。”方灼玉的眼泪打湿柳凝霜的里衣。
柳凝霜将她抱紧,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你不许死。”方灼玉小声说。
“好,我不死。”柳凝霜轻摸着她的头。
“你会不会也突然离开?”方灼玉埋进面前柔软,贪婪地嗅着令她安心的气味。
柳凝霜压抑着呼吸:“不会……小玉……”
“乔宜的腿是你刺的,”方灼玉观察她失控的神态,“还有你在书房画的那些画……我都看见了……全是我。”
“小玉……”柳凝霜拉住她。
“还有每次打雷,我害怕来找你睡,其实我能感受到你趴在我脖颈呼吸不稳,我能听到你喘息,你的汗水,还有你的叹息。”
“柳凝霜,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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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霜,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呢?”方灼玉起身,看着眼前人憔悴的脸,按着她肩膀忍不住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