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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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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百五十四年,立夏。
夏国朝堂。
“臣,许辞严,奏请陛下,择才子,充盈后宫,以续帝王血脉。”
许辞严言毕,他身后的百官都不约而同地跪下。
“臣奏请陛下,择才子,充盈后宫,以续帝王血脉。”
身着黄袍,斜倚在龙座上,右手扶额的李程一,静静看着跪在大殿上的满朝文武,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大臣们见陛下不发话,都左看看,右看看,进行眼神交流。
当朝陛下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别的事都好说,但就这龙嗣之事,着实难办。
自女帝即位,礼部早已制定了后宫席位,分别有帝夫一人,皇夫三人,王夫七人,怡人若干。
但礼部多次上书都石沉大海,这才有了百官齐心协力的局面。
“诸位爱卿让孤择才子,充盈后宫,可孤有一惑,不知诸君可能解?”
李程一不急不缓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戏谑地看着高台之下不知如何是好的百官。
“不知陛下有何惑?”丞相许辞严直起身问。
李程一摆正身子,左手轻轻转动着右手腕上戴着的白玉手镯。
“孤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称之为才子,什么样的才子有资格进朕的后宫,丞相可能解孤的惑?”
许辞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陛下认为臣,称得上是才子吗?”
“哦,丞相自然能称得上是才子,否则这丞相之位,就是别人坐了。”
“既如此,臣许辞严,仰慕陛下英才已久,甘愿入宫伴陛下左右,望陛下准许。”
李程一停下转玉镯的动作,看向许辞严,两人视线相撞。
李程一淡淡地笑了一声,“丞相是在说笑吗?你入了宫,那这丞相之位交给谁,交给你父亲许老吗?”
许辞严直面龙座上君王探究的眼神,“请陛下放心,臣入宫只不过多了层身份,从回府居住变到在宫中居住而已,身为丞相,在陛下身旁侍奉是臣的本职。再者,臣日常也久居宫中处理事务,入宫之后也能少些马车的颠簸。望陛下准许臣入后宫。”
李程一直盯着许辞严的脸,这是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李程一不相信许辞严的仰慕之说,也不明白许辞严怎么会好好的丞相不做,竟然想入后宫。如若真是为了皇嗣着想,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但话已至此,李程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传孤旨意,丞相德才兼备,孤不忍丞相受这相思之苦,准许丞相入后宫,位即皇夫,封号诺安,丞相虽入宫,但仍就丞相之位,履丞相之职。”
“臣谢陛下,解臣相思之苦。”许辞严行跪拜之礼,以谢皇恩。
“今天就到这儿,退朝。”李程一说完就起身大步走了。
宦官总领小祥子,忙尖声道:“退朝。”说罢,又急忙追上李程一,跟在李程一后面。
不到第二日,当朝丞相思慕当朝陛下,当朝陛下准丞相入宫,当朝丞相被封皇夫,这些消息就已经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就连礼部也在这一日将册封事宜全部安排好,不过速度之所以如此之快,是因为丞相许辞严自请入宫事宜一切从简。
百姓们都在传丞相许辞严对当今陛下情根深种,既得皇命,恨不得当天便入宫,相伴陛下左右。
然,许多百姓对一事疑惑不解。
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的丞相只被册封为皇夫。
那谁人能配得上帝夫一位?
是夜,帝台宫,皇帝寝宫。
李程一身着黄衫,正闭目仰躺在软榻上,任由贴身婢女喜娘给她打理刚洗完的头发。
李程一的舅舅程硫,夏王军统帅,因担心李程一的安危,便将喜娘派到李程一身边,保护和照顾他姐姐的亲女儿。
喜娘原是程硫的四大暗卫之一,如今到李程一身边已有二十余载了。
喜娘一边轻轻梳着李程一的头发,一边轻声说:“陛下,奴婢认为丞相入宫的原因不会简单。”
“陛下怎么看?”
“简单不简单,等他入宫之后,自会见分晓。”
“陛下说得对,倘若丞相心怀不轨,他人在宫中也方便动手。但,若是丞相当真仰慕陛下,也不失为好事一桩,今后无论是政事还是内务之事,也会少些麻烦。这么多年过去,陛下身边也该有个体己人了,过去的事——”
“喜娘”,李程一打断了喜娘的话,“过去的事是过去了,但我也忘不了,我知道舅舅和喜娘是为我好,但也别逼着我放下,好吗?喜娘。”
喜娘看了一眼李程一右手腕上的玉镯,轻声叹了口气。
“好,我们不逼陛下。”
丞相府。
早该歇息的许父,今夜却破例了。
许父坐在高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严儿,你当真想入宫?让陛下纳人的法子多得是,你为何硬要以身入局啊。伴君本就如伴虎,入宫更是难测,再者,你应该知道,陛下宫中不会只有你一人,届时,你当如何自处,你想明白了吗?”
“父亲,父亲所讲的,严儿都明白,父亲放心,入宫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绝非意气用事。”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明白就行,为父回屋歇息了。”
许父说完就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叹了一声。
“自古帝王多情啊”。
许辞严目送许父离开。
仲夜风动,树叶沙沙作响,花瓣簌簌而落。
许辞严心想,自古帝王多情,我偏要她专情。
翌日,宦官总领小祥子带着迎丞相——
哦,不,诺安皇夫许辞严入宫的圣旨和礼部的人来到丞相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丞相府站着,静候许辞严出府接旨。
不一会儿,许父和许辞严就带着丞相府的人出府接旨。
小祥子宣读完圣旨,便向前将许父扶起来,“许大人和丞相快快请起。”
许父说:“谢谢公公。”
小祥子笑着说:“许大人客气了,客气了。”说完又转向许辞严,“不知丞相可都准备妥帖了,流台宫都打点好了,流台宫离帝台宫和御书房都很近,丞相请放心。”
许辞严作揖道:“公公费心了。”
小祥子笑着摇摇头。
“应该的应该的,丞相毕竟是陛下首次册封的皇夫,又身居要职,流台宫最合适不过了。”
小祥子话刚说完,礼部的人就向前走到小祥子身边提醒,“公公,吉时要到了。”
小祥子点点头,“知道了”,又看向许父和许辞严,“许大人,丞相,吉时就要到了。”
许父闻言便看向许辞严。
“严儿,那你就动身吧,免得误了吉时。”
许辞严向许父郑重地行了一礼,“是父亲,父亲保重。”
“走吧。”
小祥子喊道:“迎诺安皇夫入宫——”
许辞严入宫只带了两个贴身侍从,许二和许三。
兴许是因为这是夏明帝李程一即位以来首次纳夫,皇宫中都挂上了红灯,流台宫更可谓是张灯结彩。
小祥子带许辞严熟悉流台宫之后,便准备前往御书房复命。
“丞相,奴家还要向陛下复命,就不继续叨扰丞相了。”
“好,麻烦公公了。”
小祥子笑着说:“丞相客气了,这是奴家的职责,奴家先行告退了。”
等小祥子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许辞严便叫宫人们都退下,只留下许二和许三。
许辞严在主殿的主位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一口茶,然后右手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子。
“许二,你负责把皇宫的地图和防卫图画下来。许三,你负责弄清楚流台宫宫人的底细,并想办法和宫人们处好关系。”
许二和许三同时答道:“是,公子。”
夜幕悄然降临,流台宫灯火通明。
随处可见的红灯笼也将这皇宫一隅衬得有些喜气。
但流台宫内的人,却开心不起来。
反而有些焦灼。
焦灼的人自然不是身着吉服的许辞严本人,而是流台宫的宫人们。
焦灼的原因也很简单——吉时过了,却不见陛下的身影,也没有人胆大包天敢去提醒陛下。
时间一分一分地走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
许辞严侧头问许二:“陛下现在身在何处?”
许二说:“帝台宫。”
又过了一刻钟。
终于有胆大包天的人出现了。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夏国丞相兼诺安皇夫许辞严。
“来人,带我去帝台宫”。
言罢,身着红衣的许辞严便面无表情地走出流台宫。
“陛下,诺安皇夫求见。”小祥子在寝殿门外说道。
流台宫灯火通明,无人敢歇息。
帝台宫却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时辰,陛下已经歇息了。
殿内,李程一已经褪去华服,穿着松散的薄衫,坐在床头看书。
喜娘闻言道:“陛下,见吗?”
李程一把书往后翻了一页,不急不缓地说道:“让丞相进来吧。”
“是,陛下。”
说完,喜娘便亲自出去将许辞严迎进来,然后把殿门关上。
偌大的皇帝寝宫只有李程一和许辞严二人。
许辞严拨开一道又一道帷幕,终于看见了身着薄衫正低头看书的李程一,而非身着皇服的夏国女帝。
但纵然没有华服,也难掩李程一身上的帝王气概。
许辞严停在龙床前,跪下行礼。
“许辞严见过陛下。”
李程一并没有抬头看向跪在床前的许辞严。
殿内寂静无声。
只余下断断续续的翻页声。
手中的书看完了,李程一将书递给许辞严。
“把书放到桌案上,明日会有人收拾。”
得到李程一的命令,许辞严方才起身,“是,陛下。”
许辞严起身的那一刻,膝盖酸疼,但许辞严控制住了身形,让人看不出倪端。
刚把书放在桌案上,许辞严便听见李程一说,“你希望孤如何称呼你?丞相?还是皇夫?”
许辞严转过身来,眼神温和地看着李程一。
“陛下愿意的话,称呼臣辞严就很好。”
李程一没料到许辞严会这么说,她以为许辞严会说丞相,不过既然许辞严这么说了,李程一也不好拂他的面子。
“可以,辞严。”李程一说。
许辞严不经意流露出笑意,“谢陛下。”
李程一看着许辞严微扬的嘴角和满眼的笑意,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李程一的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落在胸前的长发,侧躺在床上,看着跪坐在床前的许辞严。
“你来找孤有什么事吗?”
许辞严没有直接回答,“陛下应当知道臣为什么来此。”
“哦,是吗?”李程一反问道。
许辞严温声说道,“以陛下的聪明才智,陛下自当知道微臣心中所想。”
李程一不动神色。
“是啊,大婚之夜,夫妻本该合寝。”
“可是,辞严啊——往昔,孤是君,你是臣;今日,孤依然是君,你依然是臣,只不过现在,辞严你不仅是孤的臣,还是孤的皇夫。”
“然,孤并未和你三叩九拜,敬告先祖,拜谢天地。你是孤的夫,但孤不是你的妻。”
“辞严,你可明白?”
不等许辞严答话,李程一接着说,“你也不用顾虑大臣们的口舌,孤纳你为夫,已经给他们面子了。再者,如今你是孤的人,又是丞相,不是也应当不惧世俗眼光吗?”
李程一不愧是夏国的皇帝,天下的王。
说的话不仅直白,而且直戳要害,直击人心,冷漠而又残酷。
许辞严迎着李程一的目光,看不出心绪,只听他说道,“陛下说得对,臣本该不惧,臣也未曾妄想与陛下结为夫妻。但臣既入了宫,陛下也愿意让臣入宫,在臣心中,陛下就是臣的妻。臣知道,在国事上,陛下信得过臣,在感情上,陛下信不过臣。”
许辞严看着李程一的眼睛,认真地说,仿佛在向上天请誓。
“但臣,臣欲伴君左右,与君偕老之心日月可鉴。目下,您不愿意信臣,但无妨,臣会用时间和行动证明,臣对陛下的真心不假。臣会一步一步地,将臣的真心捧到陛下的面前,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直至陛下看见臣的真心为止。”
不知是否是因为许辞严说的话过于执着了。
竟让李程一觉得许辞严的眉眼有几分像那人,内心一恸。
李程一慢慢合上了双眼。
“看见了又如何?于情爱一事,孤没有真心。”
孤的真心,已经许给别人了。
这是李程一鲜少展露出的真情实感。
不过瞬间,眉目间的疲色就不见了踪影。
许辞严郑重地说:“臣不信因果,但信人为。谢陛下给臣这个机会。”
“罢了,孤困了,今夜你就在软榻上歇息吧。”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