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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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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山,主阁内,李俶将弟弟慷慨分享的情报与机枢府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进行比对,手甲轻轻敲打着木制桌面:“隐元会当真称得上无孔不入,凌雪阁确实略逊一筹,幸好倓儿愿助我一臂之力。”
李泌同样感慨不已:“躲过隐元会的探查是凌雪阁建立的初衷,只是想不到隐元会的背后竟还藏着神通广大的九天!能从建宁王殿下手中拿到这些,想必阁主所谋之事已成?”
李俶笑容含蓄:“倓儿矜傲得很,虽答允了同行,终究还是倾向于观望,有些事情我不问,他不会主动透露,但我问了,他也不会刻意隐瞒,直白坦率心思单纯得与皇室中人格格不入。”
李泌听到那个熟悉的形容词,按了按莫名开始跳动的眼皮:“殿下说这番话是准备兴师问罪,替将来的建宁王殿下讨个说法?”
“老师何出此言?”李俶看上去十分惊讶,“天机所示,学生昏迷不醒,倓儿立场不明,凌雪阁提防他无可厚非,我若以此为由怪罪下去,不仅寒了弟子们的心,亦枉费老师多年教导,学生万不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某信殿下做不出因私废公的事,只有一事困扰良久,劳烦殿下解惑,”李泌深吸一口气,“恕某斗胆,殿下专研礼、易,承天二字取自何处,殿下难道不清楚吗?精挑细选出这个封号究竟何意,建宁王殿下是否知晓?”
“太极宫南侧城门名为承天,昔年魏文贞公谏太宗时有百元首承天景命之言,宫中举宴亦常奏承天乐,来日我登大统,即为天道,倓儿承我之命称帝,承天二字岂非恰到好处?”李俶摆着一副真心实意求教的姿态,恍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皇长孙,“老师以为有何处不妥?”
李泌深深看了这个学生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天机中反复提及的中毒一事,殿下可有头绪?”
李俶不是很愿意在弟弟没接受自己心意前和老师聊私密之事,李泌切换话题正合他意,于是道:“太子后院内有一张姓良娣,天机现世那日不慎落水身亡,母亲深感愧疚。即使那位并不是天机中的张氏也无妨,能悄无声息地对本座下毒,解药还需要倓儿天南海北地到处搜罗,此等能人异士兴许就在阁内呢?那位秘药坊的乌夜啼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老师排查数日,理清阁内势力了吗?”
李泌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名单呈上,李俶细细翻看一遍,哼笑道:“不算李林甫的凌雪楼,内阁的隐龙卫、圣人的死士,连岳寒衣都收买了几个,阁里瞧着人手不多,未曾想居然这么热闹。”
李泌低埋着头假装自己是个聋子,那份名单被李俶用内力摧成了粉末,轻描淡写道:“先暂时收押,等天机完全结束再行处置,腰牌不用挂在墓林了,晦气。”
李泌没多嘴询问是否要放过同样列在名单里的沈笑,躬身应喏,缓步告退,依令去做了。
暮色四合,残阳却步于主阁外,只漏一角凝在李俶眼里,像是未干涸的血迹,李俶伸手凑近桌上那盏灯,感受着火焰灼人的温度,低低叹了一口气,往日怎么不觉得太白山有些过于空旷了呢?倓儿此刻又在做什么?
李倓在迫害李复。
天机结束前李复偷偷摸摸找上了门,他使计拖了一会儿,天机结束,李复刚要开口,恰巧撞见凤息颜领着李嫣进了院子,池清川就护在她们身后。
李嫣看到李复的瞬间,整个人就竖起了刺,提着裙摆跑过来,不顾头上被颠得乱七八糟的钗环,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李复鼻子上:“李复,我记得你,三兄在吐蕃瞎了眼的时候认的不称职的义兄,你还有脸上门?”
李倓险些失态地一口茶水喷出来,努力克制自己给三娘摇旗呐喊的冲动,眼珠子一转,模仿着李俶的口吻轻斥道:“阿嫣,复兄虽是不请自来,但我们不能有损李氏颜面,缺了礼数。”
李嫣和李俶打了这许多年交道,对长兄的口吻再熟悉不过,哪能看不出李倓在学谁?她优雅地扶正有些松的步摇,抚平起了褶皱的衣襟,站直身子居高临下俯视坐着的李复,端足了皇室郡主、太子爱女目中无人的架势道:“复兄?能让三兄你纡尊降贵称之为兄的,这位李郎君肯定是名门望族之后,亦或是有爵位、功名在身?”
李复没有忽视李嫣的针对,但他笃定是李倓从中作梗,压下眉眼道:“在下一介江湖散人而已,是家师与邠王有旧,得文华郡主抬爱,故与建宁王有了金兰之谊。”
乍一听闻长姐封号,李倓这个李俶盖章的火药坛还没发作,李嫣倒是先炸了,厉声喝道:“放肆!既得郡主恩典,不思回报不说,还几次三番欺辱污蔑郡主胞弟,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有什么资格一再提及郡主之名!池统领,护卫王府是你分内之责,怎能叫这下作胚子污了三兄的眼?本郡主今日越俎代庖一此,治你失职之罪,你认是不认?”
“属下认罪!甘愿领罚!”池清川只觉得李嫣每局话都说到了他心坎上,认罪的声音都格外激昂。
训完池清川,李嫣调转枪口重新对准李复:“沁姐要三兄不怨恨,是一心一意为三兄着想,希望他不要被家仇困住羽翼,不要因此折了凌云壮志,你呢?你是何居心!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轻巧,我怎么听三兄提及你也对家仇耿耿于怀呢?半点不看三兄为大唐呕心沥血,揪着过去不放险些坏了大事!大兄看在三兄与你曾经情谊不是作假,更念你胸有沟壑,秉着惜才之心不治你僭越之罪,你该适可而止!”
李倓被李复激起的怒气借李嫣的口撒出去了,此时心境平和得很,他欣赏着李复哑口无言的窘态,为了不影响李嫣的发挥,向凤息颜传音道:“三娘好动,她今日可吵着你了?”
凤息颜摇摇头:“郡主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得紧,不算通晓朝政,然一些奇思妙想总能令人耳目一新,是个可造之材!”
李倓试探道:“若阿嫣有意奉息颜为师,息颜意下如何?”
凤息颜何等冰雪聪明,不必李倓挑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踌躇不决。诚然,她心动了,如今这位圣人无比忌讳女子掌权,连江湖都不能免俗,各门派高层中除唐老太太,唯有纯阳清虚子与七秀叶坊主脱颖而出,自己勉强算一个。若能重现武皇时期的巾帼盛世,为天下女子劈开一片天,正与长歌秉承的救世之念不谋而合!然而长歌一直跟随建宁,她改换门庭转投和政郡主,让长歌如何自处?
李倓当然清楚她的犹豫,将先前自己与李俶做的决定悉数告知,道:“我已经在逸飞那里夸下了海口,逸飞冲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息颜你就当日行一善,帮我一把吧!”
不管再华丽的感激之词在这一刻都显得单薄,凤息颜双唇张合,双臂一扬就要行参拜大礼,李倓唬了一跳,牢牢把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长歌不以事天子事建宁,建宁亦不以待臣属待长歌,李倓在此惟愿息颜同风而起、直上青云!”
李嫣和李复酣畅淋漓的对骂,啊不,争论告一段落,转眼就看到这样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顿时警铃大作。不过她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选择很有技巧性地质问李倓:“三兄,你是不是欺负凤姑娘了?”
李倓被妹妹误解了也不恼,得意地抱起双臂笑道:“息颜是我特地为你求来的老师和谋主,我哪里会欺负她?别傻呆呆地愣着了,快些过来见礼吧!”
“三兄!”李嫣喜出望外,尖叫一声扑了李倓满怀,随后整衣敛容,端起茶盏道:“学生李嫣,谨奉清茶,敬献老师!”
凤息颜接过沾了沾唇,这礼就算成了。李倓看着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心情大好,可惜现场有个煞风景的李复:“倓弟,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武皇改李唐江山、韦后乱中宗社稷,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出于一念之私,就要再掀腥风血雨吗?广平王殿下屡屡维护于你,你怎忍心鼓动和政郡主与胞兄争权夺利!小沁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倓弟,趁大错尚未铸成,适可而止吧!”
这动作、这说辞、这痛心疾首的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以为李倓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李嫣火冒三丈,当即就想上去和他理论,被李倓拦下了:“息颜没来得及教你,第一课便由我来教,你首先要学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这点我自己也做不到。但你要进朝堂,就要承担得起非议、讥讽和打压,李复这轻飘飘的几句你都受不住,日后怎么面对铺天盖地的歪曲之词?他这里我来应付,池叔说有贵客上门,你带着息颜务必尽心招待。”
李嫣垂头丧气地出了客院,失落和委屈在心里搅成一团,堵得她鼻头发酸。这时一直沉默得像尊摆设的池清川开口点明了贵客的身份,正是和那李复纠缠不清的秋家女郎,最后不忘添把火道:“李复若确实对这位女郎无意,不会放任她跟着。”
凤息颜和李嫣对视一眼,纷纷加快脚步,如果能劝动秋家女郎与她们共事,李复何足惧哉?这一招攻其不备直捣黄龙果真妙计!不愧是三兄/建宁!
池清川见两人领会了李倓的意思,补充道:“二位不必心急,主上会尽量绊住李复。”
暗处的凌雪阁弟子不清楚几人私底下的谋划,只看到李倓放下身段主动跟李复谈及吐蕃往事。李复未经南诏之乱,天机又语焉不详,见李倓恢复几分幼时的活泼,不禁心头一软,一时之间两人竟显得其乐融融,聊到天机曾说过的吐蕃入侵,还心血来潮推演起了沙盘,举手投足间全然是无言的默契。
小弟子蹲在房顶上,一丝不苟地默记着他们的对话,心理活动和凌凌捌逐渐同步:我今晚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踏出主阁的门被挂牌牌?
李倓是被盯醒的,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挣扎着清醒过来,不那么意外地看到了李俶,全天下能悄无声息地摸到他床前不引起他警惕的,数来数去就只有这个人了。
李俶猝不及防对上弟弟的睁开的眼睛,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局促,轻声道:“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还早呢,倓儿再歇会儿吧。”
李倓见兄长依旧是一副凌雪阁阁主的打扮,眼底带着明显的青色,责备道:“连夜赶回来作甚?这长安是离了你广平王殿下就转不了了?回来了也不休息,当自己是铁打的吗?快去卸了你这碍眼的装饰,过来睡觉!”
昏暗的卧房内,弟弟半撑着身子,柔顺的长发从他身前滑落,乌云般堆在枕上,由于刚醒的缘故,李倓平时清冽的嗓音带着一丝暧昧的喑哑,加上话语中同床共枕的邀请,李俶几乎要醉了。他立刻将准备好的说辞抛诸脑后,三两下把自己剥得只剩中衣,迅速躺到了床上。
李倓没有对他的急不可耐发表什么评价,打着哈欠顾自找好舒服的位置,任凭未消散的困意淹没自己。等到李倓呼吸平缓下来,一直装睡的李俶试探着圈住了弟弟的腰,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直到两人紧紧相贴,他才满足地重新闭上眼。
于是李倓醒转的时候,面临的就是自己被李俶从背后死死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的情况,更尴尬的是,隔着薄薄的寝衣,他清楚地感知到了腿根抵着的异常的热度。
李俶!!!!!
即使知道早晨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李倓还是羞耻得整个人都红了,他咬紧牙关当即就要挣脱,却在察觉到兄长依赖地蹭过后颈之际骤然泄了气,认命地把脸埋回枕头里。罢了,他和某人不一样,做不到毫无负罪感地扰人清梦,何况是自己允许李俶同床的,算咎由自取,而且他们两也不是能毫无顾忌拿这种事当做乐子互相取笑的关系。
胡思乱想着,睡意再度袭来,
为了拖住李复,他可是硬生生熬到月上中天,好在成果喜人!他等着李复反过来追着秋叶青跑的那天!哈哈!
李倓照例是被李俶唤醒的,这回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广平王殿下的服侍,随口问道:“城内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夤夜来处理?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李俶懊恼道:“是我听说李复再度上门,怕你又在他那受委屈,到了王府才从弟子口中知晓倓儿和李先生相谈甚欢,幸亏消息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没当成那个扫兴的。”
李倓好笑地瞥了兄长一眼,顺着他的话夸奖道:“复兄于兵法一道的确颇有造诣,在吐蕃我常与他切磋谋略,昨日重温少时光景,之前天机导致的芥蒂也消了……嘶,李俶!”
“芥蒂消了?然后呢?倓儿继续说呀。”李俶轻轻拽了拽弟弟头顶的一缕发丝,“是准备与他再续别情吗?”
李倓身子一仰,狠狠向后撞过去:“是你先装模作样的,我遂了你的意,你有什么资格生气!还胡扯什么再续别情?你怎么不说我和你那个叫姬别情的下属有前缘呢?”
李俶接住主动投怀送抱的弟弟,知道这是真的逗过头了,于是伏低做小柔声细语地开始认错。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倓表示他已经非昔日吴下阿蒙,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兄长的。
李嫣挑着天机快开始的时辰进了建宁王府,想着来寻凤息颜。昨晚回永福坊前,这位新上任的老师把三兄捉弄李复的坏主意布置成了正式的功课,她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讨人喜欢这件事她再擅长不过了,秋叶青根本无从招架,很快将少女的情思愁绪吐露得一干二净。
然后李嫣就开始带偏她:“你喜欢他不落凡俗、识达古今、胸怀天下,那你也可以试着去成为这样的人啊!能交流的话题多了,他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或许就会变多?”
秋叶青若有所思道:“所以长歌的凤姑娘是这么做的吗?”
李嫣闻言,无异于遭了晴天霹雳,原来如此!倒不如说果然如此!李嫣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情况,顺理成章地发现她三兄给她创造了一个十分有利的局面!她现在是凤息颜的主公兼学生,未来是凤息颜的上峰,于情于理李倓都会避嫌,而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据凤息颜大多数的注意力!
太棒了三兄!我一定会让你和大兄终成眷属的!李嫣内心握拳发誓。
有二位兄长撑腰,李嫣无意隐瞒自己的野心,她向秋叶青描绘着自己的宏图,语言极具煽动力。看秋叶青神思恍惚的模样,她的功课就完成了一半!
李嫣是掐着点从太子府出发的,前几日天机开始的时辰李俶和李倓都在宫里,杨逸飞是个君子,她一整个下午都能和凤息颜独处。
正盘算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引导凤息颜的心思,结果意外在池清川那里得知两位兄长还在用膳。她疾步跑进主院,恰巧碰见了李俶殷勤给李倓布菜而李倓不假辞色的场面。
和政郡主本就忐忑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喉咙口,抚了抚胸口扬起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调侃道:“三兄,大兄哪里得罪你了?”
李倓一眼就看穿了她那假到不行的笑,鼻间喷出一口气,吊起眼角道:“怎么,你准备求情?”
李嫣熟门熟路地挎住李倓的手臂,顺势倚在他肩头蹭了蹭,刻意软着嗓音撒娇道:“三兄无缘无故冤枉我,我要生气啦!”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股轻柔但不容置疑的力量把自己推开了,李嫣和李倓望着刚收回手的李俶,广平王殿下八风不动道:“虽是骨肉至今,终究男女有别,三娘多少注意些,况且,你打扰到倓儿用膳了。”
李嫣难得不尊长兄,冲他重重哼了一声,端正了坐姿。李倓眼神扫过满桌符合他口味的菜肴,端起手边温度恰好的蒙顶石花,不禁勾起嘴角。
他想,他知道李俶真正要求的是什么了。
【叮——】
【叶未晓在鸟不归的密林里找到凌凌捌的时候,她正和一头野猪对峙,但瞧那额头冒汗呼吸急促的状态,就知道她是处于下风的那个。叶未晓俯冲过去,抄起凌凌捌的腰,几个起落间掠出去数十丈远,确认那野猪暂时没追上来,两人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瘫倒在土地上。
凌凌捌气喘吁吁道:“先前台首骂我不如太白山的野猪,我还不服气,现在我承认我确实不如,多谢叶哥救我狗命!不过叶哥你不是天子亲卫吗?怎么会跑这里来?擅离职守不怕阁主治罪?”
“阁主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怎么想看到我,默许我跑出来的,”叶未晓声音干涩,“我师父他……他疯了!”
凌凌捌一骨碌爬起来:“你说什么?台首疯了?怎么疯的?快说快说!”
叶未晓被她的音量扎得耳膜刺痛,惊慌地扑过去捂住凌凌捌的嘴:“轻点!你要嚷得整个太白山都听见吗?!”
凌凌捌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用目光催促他继续往下讲,叶未晓左右看了看,特地凑近了些,气声道:“师父今日进宫向圣人述职,汇报完毕后没有预兆地来了句‘阁主曾言属下是涉江而过刻舟求剑的楚人,属下看阁主您也不遑多让’,说完就走了,从正门昂首阔步走的,迎面碰到承天陛下进来,师父他又开口了,说……”
讲到这里,叶未晓神色陡然变得古怪,好像十分难以启齿,凌凌捌急得不行,连拍他手臂:“说什么说什么?哎呀叶哥你别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啊!”
叶未晓闭上眼,视死如归声如蚊蝇道:“师父说‘嘿嘿,还是个情种’。”
凌凌捌张口结舌,良久才恢复正常的语言组织能力:“我的天呐,台首真的疯了。”】
凌雪阁内,在场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集中到了姬别情身上,惊叹的、质疑的、责备的、恐慌的,饶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吴钩台台首都开始有些不自在。叶未晓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地往精密坊跑,一边跑一边嚎啕道:“卢老!卢老快来救命啊卢老!!”
姬别情青筋暴起,抽出链刃准备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捆回来,却遭到了江采萍的阻拦:“你徒弟孝顺你呢,你就受着吧。”
姬别情斜她一眼:“你憋着笑的样子看上去更丑了。”
江采萍勃然大怒:“你个死断袖,老娘美若天仙!”
姬别情同样勃然大怒:“老子和进哥儿清清白白!你胡吣什么!”
掰回一成的江采萍好整以暇地开始欣赏自己的蔻丹:“我可半个字都没提你那好进哥儿,你这叫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姬别情不善口舌之争,直接用最习惯的方式回击,手中链刃飒然展开,飞速旋转的刀片直逼江采萍耳侧,若非江采萍躲得快,险些就被削下一大把头发来!
百相斋斋主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头发,反手就是一把暗器撒出去。苏无因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敲敲额头,背过手叹着气进屋子里去了,不管是天机里还是天机外,真是让人看不到凌雪阁的未来,索性眼不见为净吧!逃避可耻但有用!
【凌凌捌猛地反应过来,惊恐道:“台首还活着吗?承天陛下没把台首打死吧?”
叶未晓双手捂住脸,闷闷道:“承天陛下一开始愣住了,回过神来师父早跑得不见踪影,要不是阁主拦着,师债徒偿,我就是那个被打死的。”
凌凌捌正想安慰他两句,却见叶未晓转头就拿捏起了队长的范儿:“此事蹊跷,这些话分明是我师父从别处听来的,隐约还涉及南诏旧事,这样,你去天牢找弘义君,我去问问萝卜,务必弄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很快原地只剩凌凌捌一个人,她在禁足令和新八卦之间犹豫了片刻,愉快地奔向了天牢:“长源先生莫怪,是叶哥给我下的任务,你要罚就罚他!”
第二次进天牢的凌凌捌堪称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李系那间牢房的旁边,晃了晃搭在门上当摆设的铁链,缩在墙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弘义君听到响动倏地转过头,随即爆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台首还好吗?过了这么多年了,碰到那位的事还是这么冲动,不愧是他!”
“所以果然是你搞的鬼!”凌凌捌打开牢门,不客气地坐到了牢房内唯一干净的矮榻上,把叶未晓的话转述了一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对了,你说的那位是我想的那位吗?”
弘义君挤眉弄眼,笑得贱兮兮的:“能让你师父几十年如一日的失态,还能有谁?”
“真是那位啊!”凌凌捌精神一振,“那刻舟人呢?是不是也和那位有关系?”
“你说呢?”弘义君挑眉,和凌凌捌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凑在一起古怪地笑了一阵,听得隔壁李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训斥,如果这位宝应功臣不是耍着他玩,他出去的机会就在眼前,多打探些老大和老三的消息没有坏处。
笑完了,凌凌捌揶揄道:“台首真是的,李林甫把那位祸害得差点疯了,人家摆明了不待见凌雪阁,台首和那位见面还是三句不离阁内如何如何,他但凡说句其他的,也不至于平白蹉跎十几年才修成正果。”】
祁进僵直,祁进坐立不安,祁进冲出思过崖到了太极殿,李忘生拂尘一甩道:“祁师弟的来意我知晓,三清殿中诸事我会照看,你放心去。”
“多谢掌教师兄!”祁进风风火火地下山去了。
姬别情晃了下神,江采萍抓住这个破绽,暗器带走了吴钩台台首的几缕发丝,阴阳怪气道:“清清白白?”
姬别情没理她,收了链刃往长安的方向去,叶未晓好不容易割地赔款请动了卢长亭,回来一看直接傻眼了:“我师父呢?”
略胜一筹的江采萍心情大好,拍了拍叶未晓的肩膀道:“恭喜,你马上就要有师娘了。”
叶未晓满头雾水:“啊?什么师娘?”
白跑一趟的卢长亭身上怨气比鬼重,他根据冰髓毒这个名字研究了彻夜,才有点灵感就被吴钩台的这群莽夫打断了!精密坊坊主扯开一个阴森的弧度:“师娘不师娘的待会儿再说,即使你师父不在,答应老夫的条件也必须做到,放心,老夫下手有分寸的。”
叶未晓欲哭无泪:“卢老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放心啊!”
【“刻舟求剑,徒劳无功,阁主嘲讽人真有一手,”凌凌捌琢磨着这三个字的含义,“不过论起强求,谁比得过阁主啊!难怪叶哥说台首扬眉吐气的,他们半斤八两。”
弘义君来劲儿了:“我觉得圣人评价你们台首那句刻舟人不是在嘲讽他强求,而是在嫌弃他没有用对强求的方式!承天陛下刚回朝那会儿多桀骜不驯!现在嘛,杨门主看了都摇头。这就是他们的区别!给你直观地展现一下!这可是我用十个肉夹馍从萧问之那里搞来的好东西!”
他摸索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还顺手拿它擦了擦手上的灰,把这脏兮兮的一团纸引燃后念念有词道:“殿下你的斩无常呢殿下你的斩无常呢殿下你的斩无常呢……”
凌凌捌强忍住了打断他的冲动,翻了个白眼道:“这算哪门子的咒语!”
等画面结束、白雾散去,弘义君杵了杵若有所思的凌凌捌:“说说你的感想。”
凌凌捌正襟危坐道:“所以,殿下的斩无常呢?”
弘义君无语:“苦肉计!苦肉计懂不懂!果然是太白山的剑纯!你没救了!”
凌凌捌不服气道:“这也就是阁主吃准了承天陛下只对他心软!就算台首真的按阁主的套路做了,那位也只会和我问一样的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他俩果然天生一对!”】
建宁王府,李倓的神色冷得能吓哭小孩,垂着眼帘不声不响。李俶朝妹妹使了个眼色,李嫣知情知趣地借着寻凤息颜的由头离开了,院内只剩下兄弟二人,李俶叹了口气,唤道:“倓儿……”
“闭嘴!我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李倓恶狠狠地喝止,“先是中箭,后是中毒,你把自己的安危当什么!拿捏我这个乱臣贼子的筹码?好,广平王殿下算无遗策,臣弟甘拜下风。臣弟这就收拾行囊出海,手下势力都留给你,有生之年不会踏进大唐半步,再碍不着殿下的事,也免了殿下费尽心机三番五次拿命来赌!”
语毕,起身就要走,李俶连忙去拽,好一番拉扯才把人抱进怀里,眼泪说来就来:“可是倓儿,八年太久了,没有倓儿在的八年,整个长安空荡得吓人,又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的倓儿那么好,心忧天下、满怀赤诚热血,金银权势皆不入眼,我怕你也不要我这个哥哥了。所幸上天垂怜,我这微薄之躯能叫你在意三分,既如此,拿去做筹码有何不可?只要能留住倓儿,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倓儿不许走,你答应过要和阿兄并肩的,君子一诺,不能食言!”
李倓被兄长的眼泪砸懵了,疑心这是他哄骗自己的新招数,梗着脖子不愿回应,看他什么时候能收了这出戏码,然而李俶的眼泪越流越凶,滚烫的触感从皮肤一路烫进李倓心里。向来自比为苍鹰的建宁王不得不承认凌凌捌说得对,面对李俶,他很难做到铁石心肠。
李倓环上兄长的脊背,闷声道:“我不食言,你别哭了,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李俶破涕为笑,抵住弟弟的额头蹭了蹭,仍带着些许鼻音道:“倓儿愿意留下,莫说三章,便是三十章、三百章,为兄无有不应!”
“信口开河、巧言令色,你不许说话!”李倓没好气地捏住他的嘴,“约法三章,其一,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凌雪阁不是吃白饭的,倘若让我抓到你胆敢以身犯险,你就完了!听到没有!”
李俶乖顺地点头,李倓这才大发慈悲地饶过他:“剩下两个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待我想好了再予你说。”
李俶笑道:“建宁王殿下好生霸道,看来为兄得步步小心、时时在意才行了。”
李倓骄矜道:“你最好是。”
【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凌凌捌意犹未尽地问起了另一个:“那情种那句话呢?怎么还能跟南诏扯上关系?对了,说起南诏,你竟敢把这事告诉李系,胆子不小嘛!”
“那不是,话赶话地没刹住车嘛!我这都已经被关进来反省了嘛,”弘义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继续继续,就是承天陛下假扮南诏剑神行事之际撞上了那位,一剑就破了那位的镇……呃……护、护体真气,那位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冲不在场的爱人说了几句来生再见之类的,承天陛下原话是‘嘿嘿,还是个情种!去阴间再续别情吧!’”
凌凌捌双颊通红,发出了腔调奇怪的嚎叫:“再续别情!再续别情!”
弘义君跟着起哄:“再续别情!再续别情!”
两个人又叽叽咕咕地笑了好一阵,凌凌捌咂咂嘴:“现在好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凭着承天陛下冲出去把阁主救下来这个事,情种两个字是死死镶在他身上了!”
“不止呢!”弘义君手舞足蹈地胡乱比划着,“那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承天陛下一招便可将他制服!宫变当晚无名驱动大批傀儡,凌雪阁精锐尽损,承天陛下单枪匹马破傀儡阵将其重创,足见承天陛下武力之高!圣人中毒昏迷近两年期间,承天陛下一人担起东宫、凌雪阁,包括他自己手头的要务,彼时先帝猜忌心甚重,偏宠张后试图动摇储位,他既要按着脾气学你们阁主那温吞的性子在朝堂周旋,又要耐着性子在先帝、上皇面前撒娇买痴,更要天南海北地给你们阁主搜集解药,最后满朝皆赞太子贤良,他什么也没捞着不说还受了你们阁里平白的防备和猜忌。明明承天陛下单凭一把剑就能掀翻整个凌雪阁,他偏偏帮着你们阁主保住了太子之位,还让他顺顺当当地醒过来真正成为了这个太子!”
凌凌捌忙撇清关系:“和我没关系!我和十三那个傻子不一样,从来没有防备过承天陛下!承天陛下那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是我搬出阁主来亲自盯着他吃饭睡觉的!”
弘义君为小伙伴鸣不平道:“十三怎么傻了?你们吴钩台最重要的不就是听命行事?”
凌凌捌不跟他争辩,主要是怕自己情绪上头把阁里元老都骂个遍,最后喜提墓林雅座一位,转而感慨道:“原来那个时候承天陛下就对圣人百般维护了。”
“没有那么晚!”弘义君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张符来,重复了一遍先前的程序。
这回凌凌捌倒是没听清他念的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了,画面消散后她恍惚了好半晌才清醒,眼神发直道:“我加入凌雪阁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根针取回来妥善安置,我那时还猜测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重要情报,原来……我去!你干嘛!吓我一跳!”
弘义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李系不知何时把头卡在了木制栅栏中间,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这个方向,加上牢房内光线昏暗,这一幕确实叫人毛骨悚然。
弘义君对这位笨蛋美人的容忍度挺高的,好心询问道:“你是有什么困惑吗?”
“那针,不是藏在皇兄枕头里吗?倓弟怎么发现的?”李系嘴唇颤抖片刻,“还有你们说的,倓弟假扮皇兄近两年,是真的?”
“哎呀,你哥你弟关系好,晚上睡一起不是很正常?先帝亲口承认的夜扪广平,”弘义君拍着胸脯,“先帝下诏封太子之位的圣旨都是承天陛下代领的!你可以算算你那段时间对着你三弟喊了多少声皇兄哈哈哈哈。”
李系惨笑两声,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凌凌捌幸灾乐祸道:“他气晕了,这回是你干的。”】
【明日继续】
“两年?!”李倓整个人都要蹦起来了,“什么毒能烈到让人昏迷两年?又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毒?你身边的人筛查过了吗?有结果吗?我原先以为……啧,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池叔!着钧天卫翻阅历代古籍秘闻,全力搜寻有关黑山林海、北天药宗两地的消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要快!”
池清川握枪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败在李倓无声的催促中,领命下去了。
李倓吩咐完了人,依旧没见兄长有动静,狐疑地侧过脸去,直直跌进那一片荡漾着珍重和怜惜的目光里,他霎时红了耳根,结结巴巴道:“做什么这样看我?”
李俶只觉得胸中爱意澎湃难以抑制,怎么看眼前人都看不够,一把抓住弟弟的手道:“郎君于某大恩大德,某无以为报,如今以身相许,万望郎君不弃。”
李倓啐他:“你要表明心迹就正经些,总胡乱学这些妇人做派,也不怕我真当了玩笑话。”
“倓儿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李俶晕晕乎乎的,“我是在做梦吗?”
李倓忍俊不禁,主动抱住兄长,笑道:“阁下的以身相许,本王允了!”
李俶感受着弟弟的体温,满足地喟叹,这轮高悬的明月,终于落入了他的怀里。
兄弟俩在这里腻腻歪歪,某两个角落里,能听能看不能动的李重茂和李裹儿二人这次非常争气地把自己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