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爆发 ...
-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在会客室外戛然而止。随即“砰”的一声，门被粗鲁地推开。
梅瑟菲的身体下意识地一抖，不安地看了一眼依旧气定神闲的露西娅。
瓦奥莱特家的少爷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身材魁梧的仆从。他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不耐烦，显然根本没把翠金商会放在眼里。
他的眼睛先锁定了站在中央、脸色发白的梅瑟菲。
“臭丫头！无路可走了吧——”
但他趾高气昂的声音在他随意环顾室内的下一秒就卡住了。
眉头紧皱的商会会长和一旁眼神倏地变得锐利的青年冒险者他并不在意，但，主位上那个身旁侍立着银发女仆的黑发女人……
是露西娅·德洛文？！
这个可怕的女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不太妙。
他父亲明明说过，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大小姐对繁琐的政务向来没什么耐心，不会亲自过问拂晓城的具体事务，只有最近才因为大公要回来不得不待在晨辉堡处理些必要的事情……
现在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待在晨辉堡被那些文件搞得焦头烂额才对吗？她跑到这个平民商会里来干嘛？
不会又是来跟他抢人的吧？
一看到这个女人，许多不美好的记忆都会涌出。他几乎每次遇到这个女人都没有好事。
比如半年前关于他在街上看中的那个卖花的平民少女。
在他刚想上前认识认识的时候，这个女人的马车就恰好路过了。这个高傲的女人甚至连车都没下，只是掀开车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吩咐身旁的女仆向少女递了红月庄园的邀请。
然后那个他看中的少女瞬间喜出望外，头也不回地跳上了露西娅的马车，进了红月庄园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甚至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他以前看上的漂亮姑娘，其中不少都是被露西娅中途截胡的，这个女人甚至懒得跟他说一句话，每次都只是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带着他看上的人走人了。
他气得要死，却又不敢说什么。
一来，他家的仆人和侍卫加一起也打不过她。这女人在剑术和魔法上的天赋简直变态，又非常醉心研究这些不应该跟淑女沾边的粗鲁事情，打起人来又狠又痛，脾气又差到离谱，他以前不过是夸了她一句漂亮就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差点用魔法弄死，连带着他家的侍卫都要一起团灭了。
二来，父亲反复告诫过他，在德洛文大公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和露西娅正面冲突。
“露西娅终归是德洛文大公的唯一的女儿，被她厌恶对瓦奥莱特家没有好处。”父亲是这么说的。
“等大公回来，自然就会知道女人和小孩不适合坐到那个位置上，他会做出正确的决断。在这之前，不要惹她，不要影响了我们和德洛文家的关系。”
在伊瑟拉恩向来横着走却几次三番被露西娅压在头上的他当然不服气。他觉得父亲太过谨慎了，一个女人而已，就算有点天赋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嫁人，要依附于丈夫？
德洛文大公能选谁？在适龄的男人中，只有他最配得上那个位置。
但他又确实怕露西娅。
尤其是此刻，在对上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时，他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以前被她用鞭子抽过的旧伤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还有其他平民在，他可不能在这个场合丢脸。
“哟，真巧。”他盯着那个瞥了他一眼后装作没看到的女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故作轻松和熟稔，“露西娅，你也在啊。”
露西娅没有马上回答。她抿了一口茶，缓缓咽下后，这才悠悠放下茶杯，正视这位不速之客。
“提利安·瓦奥莱特。”她缓缓念出他的全名，暗红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你父亲没教过你，进别人的地方要先敲门吗？”
提利安少爷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身后的仆从中有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提醒：“少爷……”
提利安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嘴边的怒意咽了回去。
“我急着抓人。”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的解释，脸上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这个叫梅瑟菲的丫头故意找我们瓦奥莱特家麻烦，我是来抓她的。”
他的言下之意这事和她露西娅没关系，他这次有着正当的理由。
但他依旧不敢一直和那双冷得可怕的眼睛对视，只能把目光狠狠瞪向梅瑟菲。
梅瑟菲此刻正有些茫然地站在中央，摸不准露西娅的意思。但是，在提利安躲避露西娅的眼神而瞪过来的瞬间，她高速运转的脑子在电光石火间就做出了判断。
“呜……不要……”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整个人往露西娅身边扑棱棱一倒，倚靠着露西娅的小腿，紫眸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她仰起头看向露西娅：“不是的……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故意找他们麻烦……求您救救我……”
一旁的希维尔看着梅瑟菲这副贴在露西娅身边的模样，刚刚因为露西娅那句“她也和你差不多”而气不顺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几分。
求救就求救，靠那么近干什么？
更令他心里发堵的是，在知道涅弥纱在装，在演，在利用她的情况下，露西娅又回应了这个假惺惺的骗子。
露西娅似乎并不在意之前的不愉快，反而对少女的主动靠近很满意，她伸出手摸了摸少女那头乱糟糟的亚麻色长发，像是撸一只猫一样。
梅瑟菲配合得贴近了一些，甚至眯了眯眼做出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刚才还在口口声声讽刺露西娅的样子。
——比他更像摇尾巴讨好主人的女仆。
“提利安，看来你还是老一样呢，毫无长进。”露西娅一边摸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神依旧追上了躲闪的提利安，“你这是又打算对我看上的人动手动脚了？”
“你看上的人？”提利安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即将应验的感觉。
露西娅没有回答，只是又捏了捏梅瑟菲的脸颊。
暗红色的眸子与紫色的眸子对视了片刻后，少女湿漉漉的眼神变得更亮了一些。她直接伸出手，双手紧紧抱住露西娅的小腿，把脸埋在了她的裙摆上撒娇似的蹭了蹭。
“大小姐，您真的没有忘记！”梅瑟菲瞬间改变了称呼，带着喜出望外的惊喜，“您一个月之前答应我的，让我去红月庄园做您的女仆。”
随后这份惊喜又流畅地化为委屈的哭腔，声音也变得又软又糯。
“我……我原本打算今天最后卖完这些剩下的娃娃，明天就去红月庄园找您的……可是……可是谁知，今天这位少爷突然过来为难我，还要带我走……我真的怕极了，才走投无路地乱跑……希望把事情闹大点，能有好心人去通知您过来……”
这副模样简直比希维尔之前扮演“希薇儿”时还要楚楚可怜三分。
侍立在露西娅身旁的希维尔听得抿了紧嘴唇，盯着梅瑟菲抱着露西娅小腿的手，感觉自己神经瞬间拉紧了。
她竟然敢这么喊他的大小姐，还说露西娅一个月前要她做她的女仆？
她还真敢说！她难道以为红月庄园谁都能进吗？以为露西娅谁都要吗！
要不是看到露西娅明显暗示涅弥纱的眼神，知道这只是露西娅要她配合演戏，他真想上前打开这个涅弥纱完全没必要搭上去的手。
谁让她这么亲近他的大小姐的！那是他才能对大小姐做的动作！那是他的大小姐！她乱摸什么？！
但他又不得不遏制住。
露西娅显然对这套说辞也很满意，他能感觉到露西娅自从这个涅弥纱开始演戏后，她的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露西娅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梅瑟菲的手，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亲近。
“别怕，我今天就是特地过来找你的。”露西娅的声音甚至放缓了些，带着一股希维尔重生后没有见过的温和，“你看我来的时机刚刚好，这说明你注定就是我的人，谁也带不走。”
希维尔：“？”
谁是谁的人？
希维尔感觉自己本就承受不了多少的神经又紧了许多，像是要崩断了。
同样有疑惑的还有瓦奥莱特家的少爷。
“露西娅！你是故意的吧！”
提利安在意识到这个女人真的又打算抢人，终于没忍住，怒视了她。
“这小丫头之前在集市还和你的女仆差点吵起来，还说你的女仆是向贵族摇尾乞怜的狗呢！现在你说她是你看中的人，要进红月庄园？！你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他带着怒气指了指一旁脸上明显温度低了几度的希维尔，显然觉得这个状况不可理喻。
梅瑟菲闻言立刻抬起头，仿佛忠心护主一般用紫眸瞪着提利安，争辩道：“少爷！您不能这么说！大小姐还没正式同意我进红月庄园，我自然和这位女仆姐姐不认识！”
“我其实已经暗示这个女仆姐姐好几次了，但是她没意识到我说我们是‘同伴’的真正意思，我后来才不得不……说些什么冒犯的话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说着说着她又小声下来，扭头看向露西娅，声音里带着抽抽噎噎的停顿。
“大小姐……”她眸中泪光闪闪，手指可怜兮兮地抓住露西娅的裙摆，“如果是大小姐的话……就算要我做摇尾乞怜的狗……我也愿意……”
希维尔：“？”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他的台词？
不仅把他说成听不懂暗示的傻子，还用他的台词向露西娅表忠心？
希维尔感觉自己这个正牌的“贴身女仆”都要被这个刺眼的画面、这个刺耳的台词弄窒息了。
即使知道是演戏，他也快要受不了了！就像在看一个劣质的假货在刻意模仿他，向他的大小姐献媚一样，他浑身都不爽极了！
“她也刚来红月庄园没多久，没意识到你的暗示也正常。”露西娅开口又是安抚。
她的眼神落在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的希维尔身上，微微蹙了蹙眉，但随后又把目光放回到梅瑟菲身上：“我不用你做这些，我没那些低劣的爱好。”
梅瑟菲随即感动地再次靠上露西娅的膝盖：“嗯……我知道……大小姐是不一样的……大小姐是疼我们的好人……”
实在是太刺眼了。
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希维尔连拳头都攥紧了，却不敢对这个刺眼的画面说一个“不”字。
只是在演戏而已。只是在演戏而已。只是、在演戏、而已。
他不停在脑子里反复催眠自己，镇定自己，可那刺眼的画面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愤怒和恐慌。
那是他的位置。那明明是他的位置。那明明只能是他的位置。
那是只有“希薇儿”才能做的，只有“希薇儿”才能享受的事情。即使是演戏，他也忍不住感觉到了一股背叛感。
明明他在这里，她为什么要看其他人？为什么要对其他人这么好？为什么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她即使想帮涅弥纱，也不需要特意给瓦奥莱特家演这种戏吧？她以前不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抢的吗？
有什么必要演这出戏？
“当然，我和那些毫无个人有魅力，喜欢用权势强迫人的可怜家伙不一样。”露西娅悠然自得地回答，“有些人得不到人心，只能使上些下作手段逼人就范，认不清别人心有所属，可真好笑呀。”
“露西娅！你说谁呢！谁使下作手段呢！是这个小丫头用巫术操控娃娃打我在先！还把我家的古董和名画毁了！我要抓她给我赔罪天经地义！”提利安大喊道，指着梅瑟菲的手都在颤抖。
“我没有……”梅瑟菲仿佛被吓到一样贴得露西娅更紧，语气也抽抽噎噎了起来，“我明天就要去红月庄园报道了……我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她话语一顿，怯怯地看了一眼提利安，又像是害怕一样飞快地收回眼神，小声继续道：“少爷，您不能因为对我见色起意就……就编出这种借口污蔑我……拂晓城谁不知道您看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就总是……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抓走……然后玩了几天又扔掉了……大家避着您都等不及，怎么会……怎么会去主动招惹您？”
“你胡说八道！少在这里搬弄是非污蔑我！”提利安的脸瞬间涨红，心虚地瞥了一眼因为梅瑟菲的话瞬间沉下脸的露西娅，“那些人和你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把你和她们混为一谈！你就是故意招惹我的！”
“为什么不是一回事？”露西娅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可怕，“你上次说那个卖花的孩子花卉里掺了有毒的花草，上上次说酒馆那个女孩议论瓦奥莱特家……那么多前科，要不你总结一下，是你前面几次都是故意栽赃，还是这一次是故意污蔑？”
提利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梅瑟菲一气，又说错了话，交代了不能被露西娅抓到的把柄。
“不是……露西娅，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区区平民的胡言乱语？”提利安瞬间又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只是声音有些发紧，“我是说她和那些普通女孩不一样，那些人只是犯了点小罪，但是这个小丫头可不得了，她会帝国明令禁止的巫术，还不敬贵族，是货真价实的危险分子。我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才打算抓了她去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你说她会，她就会？”露西娅冷笑一声，“那我说她不会，你可以滚了。”
提利安被露西娅那眼神看得脊背发凉，但那句带着不屑的“你可以滚了”却瞬间让他的憋屈和愤怒压过了恐惧。
“露西娅·德洛文！！！”他挥开想要拉住他的仆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吼道，“你别太过分！这丫头使用巫术是事实！你以为你现在是代理领主就能为所欲为吗！你凭什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直接让我滚？”
“凭我现在比你大，凭你们瓦奥莱特家得听我们德洛文家，凭拂晓城以及整个伊瑟拉恩现在是我说了算。”
露西娅站了起来，走到提利安面前，字字清晰地说道。
她比提利安高了很多，站在面前带着比刚才坐着时更浓重的压迫感，那双冰冷红眸自上而下俯视他的模样，更是让提利安肝胆有些发颤，但也有股被彻底蔑视的怒意。
他竟然在一堆平民面前被露西娅·德洛文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视贬低。
“怎么？很生气？”露西娅忽然一改冷漠的表情，盯着提利安那憋屈的模样，好心情地笑了，“这不就是你们瓦奥莱特家在伊瑟拉恩践行的权利规则？你总不能在你们不在优势方的时候，说你想要讲道理，说你不接受这个权力的规则吧？”
她展开手掌，那只希维尔递给她的黑发娃娃再次出现在她的掌心，她捏了捏娃娃，暗红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趣味。
“既然你可以随意说她使用巫术，那么我也可以说她没有。是非、真相、道理，很重要吗？”
露西娅暗红色的眼眸直视着提利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味十足的弧度。
“在我面前，我说没有就没有。我说让你滚，你就得滚。”
“很难理解？”她微微歪头却依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幼童，笑容冰冷又充满讽刺。
提利安的怒火被露西娅这番话堵得严严实实，一口气上不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露西娅……你……”他瞪着露西娅，肩膀颤抖，却说不出话。
“我怎么？”露西娅眯眼笑了笑，“如果你非要和我争论对错，和我讲道理，那就回家让你父亲签了建立议会的同意书。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机会，公平、平等地站到台上，和我讲道理。”
“否则，你就只能忍着。”
提利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不仅是因为她的语气怜悯又讥讽味十足，更是因为那个敏感的话题——议会。
不久前父亲还为了这事大发雷霆过，说露西娅·德洛文简直是疯了，竟然想建立什么“公民议会”，让贵族和平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讨论事情，简直是荒谬绝伦！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就是因为生来就高人一等！凭什么要和那些贱民平起平坐？这不懂规矩的疯女人根本就是在拆自己的墙！
要不是父亲联合其他贵族联合施压，可能露西娅·德洛文这个强势霸道的女人就直接强制执行了！
但这也就说明，这个女人目前也无法对他们做什么。而且很快，大公就会回来让这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滚回她的庄园去过家家了。
想到这，提利安猛地抬起头，同样嘲讽道：“你以为你能这么趾高气昂几天？露西娅？等大公回来，你以为这里还听你的？”
露西娅挑了挑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怎么了？”她语气轻松，“那是我父亲，不是你父亲吧？”
她上下打量了提利安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嘲笑：“你这副模样，我还以为等我父亲回来，他会让我这个亲女儿给你这个毫不相干的废物让位呢。”
她的话语恰好戳中了提利安一直在想的东西。
也让一旁看着这番一面倒的争执的希维尔忽然想起了一件他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传闻。前世他还在红月庄园的时候，在德洛文大公回来后，确实有个很糟心的流言传播过。
但因为之后并没有发生这件事，那只是纯粹的流言，再加上时间久远，所以他也忘之脑后了。
“你——！”提利安被露西娅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伸出手臂指向了眼前这个嘴里满是不屑的女人，口不择言地吼道，“露西娅·德洛文！你再怎么嚣张，之后还不是要嫁人的！你以为你能做这个代理领主做多久？等大公给你定下婚事，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
对的，是这件事，是露西娅的婚事。希维尔盯着那个指着露西娅口出狂言的瓦奥莱特家少爷，清楚地想起来了。
“起码比你命久一点吧。”露西娅云淡风轻地打断了提利安自以为致命的一击，眼里的怜悯更浓了一点，“要是你不注意你的言辞……你父亲今晚就得在你那堆私生子兄弟里，挑个管得住嘴的扶正了。”
“你、你……”提利安指着毫无所动的露西娅，声音都在发抖，充满了不敢置信。她想杀了他？她竟然敢直接威胁她要杀了他？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
“露西娅你这个任性妄为的野蛮女人！你看看你这幅模样谁会要你！要是你不是德洛文家的……”
“啪——！”
提利安的怒吼还没结束，就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露西娅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出手的那个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出来。
“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希维尔站在提利安的面前，像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剑，话语和眼眸都冰冷无比。
“你也配这么说大小姐？”
希维尔清楚地、彻底地想起来了。
那个传言，那个大公有可能会把露西娅嫁给瓦奥莱特家的人巩固两家关系的传言。
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想起来了。
虽然他知道露西娅根本看不上这种货色，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发生，但光是想到有人敢这样肖想她，光是想到有人敢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谈论她的婚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这个恶心的男人算什么东西？就他也配觉得自己能娶露西娅？
所以希维尔不忍了，他动了，他干脆无比地甩了提利安一巴掌，用了这个身体十成的力气。
而被异常巨大的力道打得身体一歪，惨叫着倒在地上捂着脸，被打得脑子嗡嗡响的提利安，瞪着眼前这个甩了他一巴掌后依旧冷冷盯着他的女仆，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一股比露西娅当初冻住他的冰魔法更冷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了他的脑门。
还有一股令他胆颤的、他进了这间屋子后第一次感觉到的……杀意。
无论是从进门开始一直谨慎盯着他的那个冒险者，还是刚刚嚣张无比威胁他的露西娅，都没有实打实地让他感觉到生命危险，但是眼前这个银发女仆，这个从一开始就一副风一吹就倒样子的银发女仆，竟然让他觉得这个女仆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如果不是露西娅在场，可能甩在他脸上的就不是巴掌了。
这个念头莫名浮现了在了提利安的脑海，让他再度抖了一下。
瓦奥莱特家的仆从们反应过来后赶紧扑上来把自家少爷扶起来，给自家少爷擦鼻血看伤，似乎都没想到这个场面会升级到这样，甚至自家少爷还挨了一个巴掌。
提利安在自家仆从们的大呼小叫中才微微回神。脸颊上、鼻腔里火辣辣的疼痛感，以及他居然被一个女仆扇到了地上的事实，让他的脸彻底黑了。
怒火一下子压过了害怕，他对希维尔猛地扬起手。
“你这个胆大……”
刚要发作，却忽然又发出一声惨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
提利安尖叫着捂住了刚刚扬起的手臂，他的手臂已经覆上了一层薄冰，熟悉的冰冷刹那间刺入他的骨髓，让他的手臂失去了知觉。
“露西娅！！！你这个肆意妄为、暴虐无道的魔女！！！——”
他一边捂着手臂，一边不顾一切地冲冰魔法的源头怒吼。
而露西娅在最初的诧异后，又恢复了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伸出手把那个银发女仆拉回了自己的身后，挡住了他冲向银发女仆的目光。
“你真的是一点教训都学不会。”露西娅慢悠悠地说，“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碰我的东西，你就要做好断手断脚的准备。”
“我不会和你讲道理，不会跟你讲起因经过，只要你敢碰，我就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到这，她又笑了一声，对提利安再次露出了那股怜悯又嘲讽的眼神。
“唯一的反制措施我也给你们了，搞个大家都得听的议会，无论是你们，还是我，都可以上去公平地听大众的审判，多好。”
“你们家非要按人上人那一套来，那也没事。感谢我吧，大度地原谅了你父亲，赐予你享受这一套规矩的福气。”
露西娅笑得云淡风清，今天的她明显比提利安记忆中那个向来冷着脸对他不屑一顾的露西娅爱笑多了，话也多了，却让提利安觉得更可怕了。
他甚至觉得他以前印象里冷冰冰的露西娅还没有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气势迫人。
这完全是个蛮横的暴君。
提利安又痛又气，但更多的是恐惧。
仆从在他身旁拉了拉他，他也知道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女人和她的女仆都不是什么善茬，下手太狠了。
而且他也怕自己的手真的废了，他必须快点回家找家里的法师解咒。
他死死咬着牙，狠狠瞪了露西娅一眼，又瞪了看不到的希维尔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这一切的源头梅瑟菲身上。
“你等着！露西娅·德洛文！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提利安捂着手撂下狠话，便扭头带着仆从们，快速地离开了会客室。
-
在提利安走后，露西娅脸上那种针锋相对的冷意渐渐褪去，眼神扫过室内的众人，笑容终于恢复了一丝温度。
“今天让罗兰德会长见笑了，不速之客一来，一时脾气上头，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
她朝一旁静静看着这场闹剧的罗兰德会长微微颔首，姿态再度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罗兰德会长回以一个理解的微笑，语气里带着赞许：“老夫倒觉得露西娅小姐妙语绝伦，句句掷地有声，令人叹服。”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一切，把这里的风波全权交给露西娅处理，也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冷漠又凶恶的德洛文家大小姐的手段。但真的亲眼见了全程，他倒觉得这位未必真如表面那么残暴霸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位大小姐还真得挺有意思。
但随即，他的表情又变得有点凝重。
“只是……您这边目前的情况看来也很棘手，瓦奥莱特家……不，也许不止他们。露西娅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请尽管说，翠金商会定然鼎力相助。”
“翠金商会愿意帮忙，我哪有拒绝的道理？”露西娅笑道，表情并没有会长那么凝重，倒显得轻松很多，“不过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半会，等把目前的重头戏解决后，再慢慢拔掉那些锈掉的钉子也不迟。”
罗兰德会长听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时刻盯着进度，确保万无一失。”
“麻烦会长了。”
见两人又要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一旁的温洛斯终于有点撑不住了。
他刚才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对贵族间的勾心斗角完全摸不着头脑，对露西娅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也一头雾水，但他的神经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生怕那些人吵着吵着就对露西娅动手。
结果没想到最后确实动手了，结果是露西娅女仆动的手，把那个一直喳喳乱叫的少爷一巴掌扇到地上了。
此刻危机解除后，他那根单纯的神经又放松了下来，但见露西娅和罗兰德会长竟然还能聊，他顿时感觉到了比刚刚还要可怕的疲惫。
“露西娅……”温洛斯哀叹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你和会长还要聊吗？我都站累了，肚子也有点饿了……”
他灰色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露西娅，像只等待主人允许出去放风的可怜狗狗。
然而露西娅还没回答，被她一直护在身后的银色身影就“嗖”地一下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阻止了温洛斯发散的那些可怜的眼神。
希维尔仰着头，金色的眸子里因为提利安升起的怒意还未褪去，此时又因为另一个令他心烦的存在，在主动招惹他的大小姐而熊熊燃烧。
“你的事情少来烦大……唔！！”
但他的后半句话被捂在了露西娅的掌心。
“闭嘴，别说失礼的话。”露西娅捂着希维尔的嘴，低声说道。
希维尔眨了眨眼，感受着她的掌心轻轻压在他的唇瓣上，带着她的气息和体温。这个认知终于让他胸膛翻涌的那些妒意褪去，只剩下耳根微微发烫。
他抬眼看向露西娅，对上她微微蹙起的眉，又扭头看了看那边正摸着头、一脸疑惑看着他的温洛斯。
算了，虽然很烦这个男人，但看在露西娅的份上，他可以暂时放过这个碍眼的剑士，不和他一般计较。
希维尔磨了磨牙，最终还是闭上嘴，不动了。但他依旧挡在露西娅身前，没有退开的意思。
那双金色的眼睛也依旧瞪着温洛斯，明明白白地写着“离我家大小姐远点”。
“你的贴身女仆好像……很讨厌我。”温洛斯摸着头，十分迷茫地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但似乎露西娅并不这么认为。
“怎么会？她看谁都这样。”
露西娅从容自若地笑笑，像是确认希维尔“听话”后，那只捂着希维尔嘴的手很自然地放下，转而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只是很容易生气，性格不太好，不是针对你，不用太介意。”
希维尔：“？”
他猛地抬头看向露西娅，金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显然是对于这个评价感到不可置信。
她说什么？他容易生气？他性格不太好？
他明明很乖的！他对着她的时候明明总是那么温顺，那么听话，只是偶尔控制不住才使点小性子，哪里性格不好了？
他明明是她最乖巧最温柔最完美的“希薇儿”！
那股委屈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抿紧了唇。
露西娅像是感应到了他那扎人的目光，保持着刚才的笑容低下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
希维尔看到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晃晃的笑意，像是在说：“我知道你听了不爽，但我就这么说了，你能怎样？”
这个笑意让希维尔一噎，委屈感散了，但瞪她的眼神更用力了，像是想要用眼神挥舞小拳头砸这个故意使坏的坏女人。
露西娅很满意。
对视一瞬后，她抬起头再度看向温洛斯。
“你看，她看我也这样，她就是单纯性格差，没什么大问题。”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展示、炫宝的意味，甚至把那只在眼神里努力聚集着凶狠和不满，但杀伤力明显比刚才打人时弱了不知道多少的白色小猫往身边拉了拉，让大家都能看清楚。
……又说一遍。
希维尔唇抿得更紧了。但露西娅身上传来的温度和玫瑰冷香却让他凝聚不起一丝真实的怒意和凶狠。
算了。她说就说吧。
反正她现在正揽着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表现得这么亲昵。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原谅她的这些故意为之的坏了。
但此时露西娅搭在他肩上的手却在此时轻轻拍了拍。
他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抬头看了看露西娅面不改色的侧脸。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但肩头传来的感觉却像一个暗示，又像是一个……安抚？他似乎能感觉到她好像在确认他会不会真的生气？
这下连最后一点想要伪装的不满都没有了，他的耳朵彻底红了。
“露西娅小姐的贴身女仆也是非常有特点，人不可貌相。”罗兰德会长看着气氛又轻松起来，于是也不再提那些沉重的话题，而是笑眯眯地聚焦到了这个从刚刚似乎总会做出让人意料之外举动的女仆。
“刚才那一巴掌……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精挑细选的女仆。”露西娅理所当然地回道，“红月庄园也就数这一个脾气最厉害，谁都敢打。”
希维尔：“……？”
这是夸他的话吗？怎么怪怪的？
而且这一世，她明明一开始直接把他赶走了，哪来的精挑细选？
露西娅好像有点……厚脸皮。他默默在心里嘀咕，但身体却不自觉往露西娅那边贴了贴，想要离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露西娅：“……”
他的小动作，让露西娅从容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她保持着笑容又低头看了希维尔一眼。
希维尔看到了她眼里的警告。
她在警告他别得寸进尺，别太过火，别在这里给她丢脸。
他委委屈屈地停住了动作，但并没有退开，只是维持着那个依偎着她的姿势，像是在说：“我就这样，不动了。”
露西娅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您的女仆看起来真的很亲近您。”罗兰德会长看着这一幕，又笑了一声。
“她刚来红月庄园不久，比较怕生。”露西娅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半点犹豫和心虚，“所以会很粘我。”
……真的好厚脸皮。
希维尔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套话可以理直气壮地糊弄人？
“好了，在这里叨扰也很久了。温洛斯估计都要坐不住了。”露西娅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打哈欠的温洛斯，“罗兰德会长，后续没有通知就按计划进行，有变动我会派人及时过来联系。”
“好的，露西娅小姐。”罗兰德会长点了点头，又无奈地看了温洛斯一眼，“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今天和您聊得非常尽兴，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再交流一下心得。”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老夫也会找个机会，给温洛斯小兄弟补补课。以前就算了，现在要陪在您身边还这样……实在太不像样了。”
他补充道：“顺便老夫也会找个机会，给温洛斯小兄弟补补课，以前就算了，现在要陪在您身边还这样……实在太不像样了。”
希维尔：“？”
他瞬间抓紧了露西娅的衣角。
陪在……露西娅的身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温洛斯，难道要一直逗留在这里？要在大小姐的身边……碍他的眼？
他又不安了起来。刚刚因为涅弥纱、因为瓦奥莱特家蠢货少爷暂时压下去的那股对温洛斯的嫉恨，似乎又爬了上来，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看向露西娅，想要询问，想要她给他一个答案。
“好。”露西娅似乎对衣角那边骤然变紧的力道毫无所觉，语气轻松地说道，“不如今天就让这个总是开小差的笨蛋剑士留个堂，狠狠补补课。”
她带着促狭的笑容扫过那边忽然脸色大变，大喊“不要呀——！！！”的温洛斯，和罗兰德会长对视了一眼。
“不错。”罗兰德会长呵呵一笑，看向温洛斯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需要重点关照的学生，“温洛斯小兄弟要不就留下来，老夫晚上请你吃点有意思的美食。”
温洛斯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纠结。他看看露西娅，又看看会长，最后目光落在会长提到“美食”时脸上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上。
“真的……有好吃的？”他犹豫着问。
“当然，保证是你没尝过的美味。”
温洛斯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没能抵挡美食的诱惑，点了点头：“那、那好吧……”
看那碍眼的剑士被留下，希维尔终于从阴暗的不爽中爬出来了一点。
反正这个温洛斯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还没拿到那关键的身份。只要他注意不要让大小姐“好心”施舍这个温洛斯什么骑士称号，也许就不会给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机会伤害露西娅。
他安慰了一下自己。
但……
果然还是好不爽。
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又黏上了露西娅？
希维尔又拉了拉露西娅的衣角，力道比刚才更重了些，想要让她不要再无视他了。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再看那个温洛斯，也不想再看到那个涅弥纱，更不想看到她和他们有任何友好的互动。
他想和她回去了，他们应该一起回去了，不要带上任何人，也不要再和任何人有牵扯。
不管是温洛斯，还是那个涅弥纱，还是其他什么人，统统都是不相干的外人。
只有他和大小姐，应该回到属于他们的那方温暖又安全的天地里去。
“怎么了？”露西娅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希维尔抬起眼，金色的眼眸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累了……”他轻轻柔柔地说道，声音又软又糯，像只撒娇的小猫。
他顺着她侧身回头的动作，往她怀里贴了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肩膀。
露西娅微微一愣。
她低头看着这个突然靠过来的白色脑袋，看着他那种毫不掩饰的依赖姿态，搭在他肩上的手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轻轻搂住了他靠过来的身子。
“那我们回庄园。”她轻声说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希维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白色的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嗯。”
他的心情终于又明朗了起来了。
那些不安、嫉妒、烦躁，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只要露西娅在他身边，只要她愿意这样亲近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就在露西娅告别会长他们，揽着他走到门口，准备离开会客室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希维尔也跟着停下，疑惑地抬起头看她。
露西娅回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会客室角落里那个从刚才起就异常安静、像是想要减少存在感的紫眸少女。
梅瑟菲一直站在那里，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仿佛希望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在露西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她明显受惊似的缩了一下，然后仰起脸，陪了一个笑脸。
“你。”露西娅指向异常明显地开口，声音平静，“明天记得来红月庄园报道。”
梅瑟菲愣住了。
希维尔也愣住了。
“自己说的话，别忘记。”露西娅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你说我要你进红月庄园，做我的女仆，对吧？”
梅瑟菲张了张嘴，紫眸里满是错愕。
被点名的紧张瞬间化为莫名其妙的茫然。
刚才她明明只是为了配合这位大小姐演戏，随口胡诌了几句……怎么就成了真的？天上掉馅饼了？还是这个大小姐记恨她刚刚乱说话，打算把她关进自己的地盘好好教训？
梅瑟菲不知道。
而另一边的希维尔更是不知道。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同刚刚明朗的心情又再次乌云密布。
大小姐要收下涅弥纱？甚至允许她进红月庄园？！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