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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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希维尔看着那个报告，轻声问。
“如你所见的意思。”露西娅不急不慢地回答。
她没有看他，眼神依旧落在茶几上那些甜点上，仿佛在挑选哪个更合她的心意。
“这是卡麦尔写的，你可以作为参照，然后再重新用你的角度，对我口述一下你的真实情况。”
希维尔猛地咬住了唇。原本因为唇釉变得红润的唇瓣瞬间褪去了艳丽，透出了一种脆弱的苍白。
原来露西娅今晚叫他来……是为了这个。
什么升职，什么给他贴身女仆的那条丝带，都是骗他的。
她根本就不信他。
她从来都不信他。
一股熟悉又阴郁冰冷的怒火突然从他的心口蔓延而出，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痛，又冻得他如同坠入寒渊。
不信他，还对他做了那种事，又用模棱两可的话让他期待了一天，把他骗了过来，就为了让他站在这里解释这份可笑的报告。
她怎么能这样？
他都几乎以为她接受他了。哪怕只是接受“希薇儿”，都已经足够了。
他愿意为了这份只给“希薇儿”的“爱”，放弃属于希维尔的一切骄傲、执念和真实，永远禁锢在“希薇儿”这个美丽的壳子里，永远保持这样，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放心他？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他明明这一世已经足够听话，足够像“希薇儿”了啊！
那些几乎要把他灵魂都点燃的炽热亲吻，那些带着她的强势又温柔缠绵的触碰，那些宠溺又恶劣的戏弄……难道都只是她为了掌控他、让他放松警惕而施展的手段而已吗？
她只是为了更方便地撬开他的嘴才对他做出这些事的？
希维尔低着头，久久沉默，只有双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围在制服上的白色围裙，仿佛他此时此刻正在碾压的是那个为了今晚精心准备又带着愚蠢期待的自己。
他果然很可笑。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露西娅·德洛文这种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贵族会真心喜欢一个只有脸蛋的卑贱女仆。
他像前世一样可笑。
每次不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把他的骄傲与自尊踩到泥底，他都不信她不爱他。
“低着头沉默这么久……”露西娅突然开口，声音依然平静，“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暗红色的眼眸终于从眼前的甜点移开，落在了茶几旁那个比桌上的点心更加吸引人的身影上。
今晚的他确实比任何一块点心都要精致甜美，像一块被精心装点后等待主人一点点解开品尝的小甜点。然而，那死死盯着报告、几乎要将它们烧穿的阴沉眼神，和紧紧抿起、不见艳色的嘴唇，却将那层刻意为之的甜美假象冲击得支离破碎。
连那叮叮当当的铃铛都不发声了。
露西娅甚至能看出他周围的气压都沉了下来，一股尖锐的、想要撕裂一切伪装的戾气，正从他单薄的身体里漫出，仿佛一柄想要把包裹在外的柔软丝绒给劈裂的利刃。
这才是希维尔。
不知为何，确认了这一点，露西娅心底因他今夜的反常而生的烦躁竟奇异地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看到他露出马脚的笑意。
看着他这副明明气得要命却还要强忍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有些……嗯……有趣。
于是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继续看着他，好心情地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在心里骂我的话，我可就不给你机会解释了。”
她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
这句话的语气比起威胁，更像是今早她在他耳边轻声问的那句“你真的明白我意思了？”
是带着些许暧昧的调情。
希维尔攥住围裙的手又紧了紧，随后松开了些许，又倏地握紧。连加了裙撑而显得柔软蓬松的裙摆都被他的力气蹂躏得发皱。
给他机会解释？用着这种语气说等他的解释？
她这一世真的越来越像那些以玩弄他人为乐的混蛋贵族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神经并未因为露西娅这句调侃而放松，反而更加得紧绷。
她那副似乎把他全然掌握，自上而下俯视他、逗弄他的模样，简直让他讨厌极了。
因为他此时清楚地知道了这并不是调情，她是在审问他。
她要的不是昨夜马车里那令他面红耳赤的暧昧缠绵，她要的是他的坦白、他的交代、他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实情。
但，她根本不信任他。
是啊，她不信任他，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这根本不是给他的机会，这就是判决。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从心里涌上的委屈。
“大小姐是在等我的……解释吗？”他依旧低着头，用尽可能平稳和柔弱的少女音调，轻声问道。
“当然是在等你的解释。”露西娅回答得果断又理所当然，仿佛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说了，这只是一个面试，而卡麦尔的报告也仅仅只是参考，我要听你自己的口述。”
暗红色的眼眸映出他几乎静止了一般的身体，里面平静无波，却在看到他裙摆上的褶皱后有了极其细微的停顿。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通过了，你就是我的贴身女仆了，我会把属于你的证明给你。”
这句话带着一股不在她计划内的耐心。
通过？
希维尔的手倏地一僵。原本沉闷郁结的心绪似乎因为这个不可能的结果而有了些许的松动，但随后又在看到眼前那份写满了他的疑点的报告后再度落了下去。
她一定又是在骗他。
她只是为了撬开他的嘴，拿根本不会给他的宽容在钓他。
“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能……通过？”他依旧低着头，用比刚才更加轻柔的声音发问，像是想要维系最后一点属于女仆的姿态。
又像是在对自己心里突然升起的希望发出冷嘲。
——一个被她施舍了点温柔就会迎上去的蠢货。
——一个被她已经彻底抛弃过一次还不死心的蠢货。
——一个到现在竟然还不信自己这一世又要失败了的蠢货。
听到他那柔软中带着刺的提问，露西娅有些不解地蹙眉，有点没想到他的情绪会一直这么低沉。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但是眼前这个只有表面柔软的小骗子，似乎一点也不信。
现在这个时候……他的警惕心不应该这么强啊？
“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露西娅的语气又不好了起来，她的耐心向来不多，刚刚那句额外的解释也是计划外的偶然。
她盯着从看到报告开始就一直不肯抬起头，连偷看她的小动作也没有了的希维尔，语气冰冷地问：“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说？”
那带着不悦的语句字字敲打在希维尔心上。
她果然这么快就对他没耐心了。
连骗骗他都没有什么耐心。
这算什么？
希维尔倏地抬起头。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褪去了刻意伪装的柔软，露出了属于少年本身的清冽，以及希维尔那潜藏了两世、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委屈与质问。
他前世说了那么多遍，她有哪次信他了？
从没有。
从没有过。
一次都没有过。
他在她的眼里，始终是个可疑又卑劣的男人。
金色的眸中带着一股难以遏制的痛楚，就那么直直地看向露西娅。即使他知道那是来自前世的伤痛，也不可避免地刺向现在还未曾向他显露敌意的大小姐。
这道目光的锋利，连那眼角的弧度和染红的眼尾都无法美饰，带着明明白白的攻击性。
露西娅愣了一下。
她看着他骤然激动起来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此时此刻，又回到了彼时彼刻。
那个面对她举剑的少年，就那样瞪着她，问她——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我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露西娅？”
不是他。露西娅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和他的过去已经结束了。
这是把一切推倒重来后的全新开始，是她把一切放弃后，才换回来的重新开始。
过去的一切已经消失了，包括那个……希维尔。
“只要你没有欺骗我。”露西娅盯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收敛了一切的情绪，暗红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一股沉滞的认真。
她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讨厌欺骗，希薇儿。”
正如她最初对那个少年说的话。
随即是久久的沉默。
两人的目光毫不退让地在空中交汇，带着各自想要忘却，却又无法忘怀的那股不应对眼前人释放的情绪。
“我说。”希维尔盯着露西娅，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甚至他发声时，都没有思考过后果。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金色的眼眸中褪去了那股带着痛楚的锋利，只剩下了空茫的灰寂。
“有人教过我魔法，教过我战斗技巧，教过我战斗时……永远都不能输。”他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珍藏的回忆里仔细拿出来的宝物，“我……就是为了她来这里的。”
这个答案让露西娅始料未及。
她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些许，似乎是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可能。
然而那双金眸异常坦然地看着她。
里面没有任何的遮掩和隐藏，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你……”露西娅犹豫地开口，有点拿不准他这句指向不明的坦白是什么意思。
而希维尔没有给她消化和追问的时间。
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又像是怕她再说出一些让他会原地崩溃的话，他不再顾及任何主仆礼仪，直接上前了几步，把所有他刚刚因为紧张和害怕拉开的距离全部跨越，直直站定在露西娅的面前。
“大小姐。”他低着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露西娅，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正如他前世无数次想做的那样。
然后他弯下腰，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来。一层层的裙摆再次松松软软地荡开，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朵盛开的花。
他向前俯身，伸出手小心地抱住了她的小腿，然后轻轻地把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如同一个蜷缩在主人脚边的幼兽。
“请您不要问了……好不好？”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却又强行忍耐着，想要向主人清清楚楚剖白自己的真心，“就相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相信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鼓起了前世与今生的所有勇气，才吐出那句从前世就想要告诉她，却未曾有机会坦白的誓言：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