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试探 ...
-
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看着对方，房间里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
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希维尔非常忐忑不安。
刚刚敲门之前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但现在一进门对上露西娅那诧异中带着迷惑的眼神，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似乎要在这瞬间塌陷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他太过了吗？
他就知道这身打扮果然不适合他！什么软妹妆！什么铃铛！什么蝴蝶结！还有这走路轻飘飘的裙撑！她一定觉得他离谱极了，目的也明显极了！
她肯定已经看穿了他那点卑劣的、想要吸引她注意的小心思，觉得他可笑极了！
无数个自我怀疑的念头随着露西娅的沉默侵占了他脆弱不堪的勇气。他能感觉到自己指尖都在这寂静的沉默中逐渐变凉，脊背也因为忐忑而强行绷紧。
他有点受不了了，他好想跑。
哪怕她嘲笑他一句都比这种令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沉默好。
“叮铃……”铃铛的清脆响声再度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想要后退一步，却没想到再度引发了铃铛的晃动。
如果是在平时，这细微的声音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可是现在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似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在这份安静下，所有的小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更何况他还带了两个会出声的铃铛。
铃铛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倏地僵住了动作，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那两个不受控的东西再度发出让他心慌意乱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卡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哪是铃铛，这简直就是警报器。
而同样被这个声音惊到的不止他一个。
露西娅的大脑终于艰难地处理完了眼前这超乎想象的画面，被铃铛声唤回了神。
但也仅仅是回了神而已。
她依旧无法理解面前的希维尔怎么会变成这样，甚至有些想要逃避似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因为精神不佳而产生了某种荒谬的幻觉。
那个她认知中的希维尔怎么会……化了妆？还戴上了这种……叮叮当当又像是礼物包装盒一样的头饰？
随着玛薇特那句意味深长的那句“有福了”产生的不祥预感，终于在此刻化为了具象化的、冲击力极强的答案。
——他真的如她所言的、充分地准备好了今晚面对她。
但并非是她本意的面对。
而那些她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要对他进行的、关于他的身份与目的的审问，在这极端荒谬的画面面前，都显得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她决定当做没看见。
“甜点放茶几上。”她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看着门口那个都已经来了又似乎想要逃跑的人，语气平静地吩咐了一声，堵住了他想要逃跑的念头。
她不打算点评他的任何装束，也不打算对他今晚的异常给出任何反应。
但她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计划中的事情，不会就因为这点事情就被他影响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门口那个僵在原地的身影颤颤巍巍地缩了一下。
“叮铃叮铃”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受惊的猫咪竖起尾巴时候的警惕。
真是可笑的男人，弄成这样过来，结果自己先怕了。
露西娅目光淡然地看着他抬起脚又缩回去，然后那只低着的小脑袋又试探性抬起来一些看了她一眼，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了头。
他知不知道他现在的小动作因为那两枚铃铛的存在变得有多明显？
露西娅简直都想叹气了。
但她不可否认，那惊慌失措的铃铛声，确实让她感觉到了些许愉悦。
就好像原本还能躲躲藏藏的胆小猫咪，此时此刻因为那一声声无法掩藏的、昭然若揭的铃铛声，不得不把一切小心思都显露给主人看了一样。
怎么会有人自己给自己带上这种弱点的？
露西娅不解，但她觉得异常好笑。
-
在露西娅开口后，希维尔又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
这个时候露西娅一如往常的态度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不停安慰自己也许露西娅并没有觉得他这样有哪里不对。
现在的露西娅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她眼里的自己依旧是个“少女”。
所以他打扮一下过来其实也很正常的。
露西娅……应该……接受了？
他不太确定。
于是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露西娅。
没想到这一眼却对上了露西娅那双仿佛在审视他灵魂的冷静目光，他立刻受惊似得迅速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心脏跳动的声音大的可怕，动静大得几乎跳要出来一样。
他绝对不能再和露西娅对视了。他想。
再对上视线的话他就要连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能退缩。
希维尔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跳，然后迈开步，推着餐车到了茶几边。
细微的铃铛声随着他的移动再次响起，每一声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他努力目不斜视，努力态度恭敬，努力神情自然，努力扮演着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贴身女仆应有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在茶几旁弯下腰，比往常蓬松数倍的裙摆如同浪花般荡漾开，在地板上散开出漂亮的形状。
他能感觉到露西娅的视线从他的头上滑到了他的裙子上。
她此时的目光比她那些用来捆人的荆棘更加令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束缚感。那股感觉就好像自己打搅了某个正在小憩的猛兽，而那头猛兽正在不悦又充满怀疑地审视他，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处置这个不知趣的草食动物一般。
好像只要他维持不住伪装，或者暴露出些马脚，她就要动手了。
不行。
怎么办。
他有点害怕。
他明明来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真到了她的面前，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他又害怕极了她会发现那些他故意为之又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更害怕万一他失败了，或者……她不喜欢这样……那该怎么办？
那他就完全没脸见露西娅了。他肯定会冲到窗台直接从三楼跳下去的。
不会的……她不会不喜欢的。他再度安慰自己。露西娅没有说话，那就是可以继续。
他可以继续。
怀着仅剩不多的勇气和不愿回头的执念，他努力忽略露西娅的目光，努力继续自己的扮演。
他把装着各色甜点的瓷碟轻轻拿起，过度紧张让他的手腕有些发软，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瓷碟在落在茶几上时发出了一声极其明显的碰撞声。
这比铃铛还要突兀的声响让希维尔的身体一僵，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下意识又看向了露西娅。
“看来你确实需要诺拉的培训。”露西娅听不出情绪地说了一句。
果然让她不满意了。
希维尔想要咬唇，又记起了瑞娜的提醒，于是他只敢轻轻地咬一点点，然后垂下眼睑，避开了露西娅的视线。
“对不起……大小姐。”他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莫名被主人戳了戳的委屈小鸟，“我下次会注意的。”
露西娅又沉默了。
她看着希维尔继续蹲在那边摆甜点。这次的动作比刚才流畅了许多，带着一股机械式的熟练与完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好像前世的“希薇儿”一样标准。
唯一不同的是他眼角晕染的红色。那条明显向下柔和了他眼尾的线，那抹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红，让他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了一种红了眼眶的错觉，仿佛她刚刚随口一说的那句话要把他弄哭了一样。
这股故意为之的可怜模样让露西娅内心不由怀疑……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但她又想起了前世那个每次在化妆时都会冷下脸的少年，她又觉得……不会吧？
那个希维尔怎么会故意弄这些东西？他当时忍着性子没掀了化妆台都算是给她面子了。
就算是这一世，他也还是那个希维尔啊。
露西娅沉默着看着他一步一步把餐车里的那些蛋糕、泡芙、水果塔一一放在茶几上，最后又轻轻放下一壶安神的花茶，然后他像是结束了设定好的指令又没有得到下一步任务的木偶一样，停在了那里。
他的停顿显而易见，就那么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僵硬了好几秒。
然后随着又一声小小的铃铛声，那红红的眼尾往她这里偏了偏，金色的眼眸带着流转的光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道光一闪而逝，他又飞快地收回了那观察她表情的眼神。
“大小姐，准备好了。”希维尔低着头，拉起些许地上的裙摆直起身，像是云朵一般轻飘飘的裙摆随着他的动作再次一层一层地荡开，把一个平凡无比的姿势也放大到了像是舞会开场时某种隐秘的邀约。
似乎是察觉到露西娅的目光再次移向他的裙摆，他又赶紧按住了那因为蓬松的纱撑而有些过分张扬的裙子，退了几步，像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仆一样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等候主人前来用餐。
露西娅：“……”
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又装又遮的？一副做作又不小心的模样？
露西娅的指尖又不自觉地划过桌面上的纸张，带着难以理解的烦躁。
她不能被他这可疑的模样牵着鼻子走。
她倏地站起了身，拿着卡麦尔那份报告走了过去。
“希薇儿，你知道我晚上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吗？”露西娅的声音随着她踩踏在地毯上那沉闷的响声传来，终于结束了这个寂静的房间里他一人的独角戏。
露西娅的声音落下后，铃铛声比他的声音更快地回复了露西娅。
希维尔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退，似乎是面对露西娅的靠近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安全的距离。
“我……我不知道。”他迟疑地说。
比平常更加水润饱满的唇瓣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开合，娇艳的色彩裹着青涩的粉嫩，在她走近后变得更加的清晰。
“是面试。”露西娅冷淡地告知了他。
她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无视了他竟然涂了唇釉的唇瓣，把目光落在面前那些精致的甜点上，平静又淡然地推进今晚既定的流程。
“之前的招聘会取消了，缺少了这个环节。但既然你要成为我的贴身女仆，我觉得这个环节还是必不可少的。”
她随手把那份报告甩到了茶几另一侧，正对着希维尔的低垂下来的目光。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写好你的求职履历，交给我。”
那份报告上用鲜艳的红色圈起了几个让希维尔浑身冰凉的词。
——魔力未激活、精神力疑似S级、元素操控力极强、剑术风格疑似露西娅小姐。
只是粗粗一瞥希维尔就明白这是那个堕天使给露西娅的分析报告。
关于他的分析报告。
原来昨晚露西娅并没有信任他，她信的还是那个堕天使。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