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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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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高头大马缓缓走了过来,跟在后面的长长的车队占据了整条街。
只是走到一半,车队便被人闹哄哄地挡住了,原来是亲朋邻里障车的来了,一堆的人,讨要了好些铜钱酒水绢帛才四散而开。
一帮人哄笑着继续往前,纪长安看着那人的笑颜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她急忙低下头,缩回身子,挨到街角的另一边。
车队从身边走过,那些人的笑谈传了过来:
“砚辞兄,今日我身上代你受的这顿好打,这笔帐要如何算?”
“二郎这可是冤枉江某了,今日我可是半点没躲,就站在最前面,那些娘子眼力这般不好,又能怨得了谁呢?要怪,也只能怪二郎太过出类拔萃,让这院子里的娘子眼里只有二郎而没有其他二郎了。”江砚辞叹了一口气,无比诚恳地说道,他的一番说辞又让那个叫二郎男子禁不住喜笑颜开,呵呵地笑着朝着周围的人拱拱手。
“我看就是张二郎自找的,穿那一身绯红袍子,在我等一众青袍里,娘子们不就揪住他了嘛?”有人哀叹,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长长的队伍沿着横街走了过去,等人马差不多都过去了,纪长安才闪身出来,她理了理鬓发,挺直了腰背,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抬脚向前。
她压着胸中的酸楚,不敢回头,昨日种种随着那渐远的马蹄声逐渐消散。
迎亲队伍末尾的一个人不知怎的,突然回过头来,自己看了一会,又扯扯旁边那人的衣袖,向身后那个背影打了一个眼色:
“那不是纪尚书的......”
“纪尚书?哦,流放岭南的......”旁边的人一阵迟疑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听闻已经和江家过了三书,没成想......”
“人往高处走,都懂都懂......”
“别说了,再说咱就拉下了,赶紧讨一杯喜酒喝才是正事。”
这两人隐晦的对话,传入停在街边避让迎亲队伍的一架马车里,赵容川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那个腰背挺直,却走得有些艰难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姑娘......”锦儿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声音里裹着一层淡淡的鼻音,又夹着点委屈。
那两个人的谈话,自然也是落入了纪长安和锦儿的耳中。
从看到江砚辞那一刻起,锦儿不禁又生出一股愤懑,此时她却不知该和纪长安说些什么。
“咱们赶紧走吧,要不等会关坊门了。要是落到武侯的手里,给你一顿耳光,打落几颗牙齿,那算赶上人家心情好,下手轻。要是遇上个刚和娘子吵完架的,一时发狠把你乱棍打死都算正常执行公务。”纪长安极力露出一个微笑。
看着纪长安的微笑,锦儿愈发难受起来,只得扶着她低头赶路。
快要到下一个街口时,街对面突然传来一阵紧密的锣声和喧闹声。
一个禁卫军手中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在大街上来回跑动,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话:
“逆贼劫囚,全城戒严,窝藏逆贼,斩杀立决。”
当喊话的禁卫军从街头到街尾跑了一个来回后,街道两旁的,巷子里头的店铺民房全部匆匆落下门板,上锁、熄灯、噤声,动作整齐划一,不带一丝犹豫。
街道上前一刻还有行人走动,此时仿佛个个都会遁地术一样,一眨眼就消失不见,只剩纪长安和锦儿目瞪口呆地缩在街角,一阵冷风拂过,带起几片残叶在她们的脚底下打转,更显凄凉。
“姑娘......”锦儿紧紧抓住纪长安的手臂,忍不住一阵颤抖。
纪长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无力地闭上眼睛。
“那边是何人?”还来不及骂上几句老天爷,街头领队的一个禁卫军手里的皮鞭朝着纪长安站立的地方一指,随即策马直奔了过来。
“啊!”纪长安惊叫一声,拉着锦儿四处瞧瞧,想看看哪里可以躲起来,可是这四周,别说门户,连狗洞都被封了起来。
眼看着挥舞着长鞭的禁卫军就要冲到面前,那舞得虎虎生风的鞭梢就要甩到两人的身上,一辆三匹马拉着的马车却踏着哒哒哒哒的稳健马步从身后驶了过来,挡在了纪长安和锦儿的身前。
“大胆......”那个禁卫军猛然勒住马头,大喝了半声旋即又停了下来。
赶车的赵虎朝着冲到眼前的禁卫军亮出了一块令牌:
“王爷的奴婢初到京都不熟路况,望兄台高抬贵手。”
看见赵虎话说得客气,那禁卫军忙拱拱手,立马调转马头追上队伍往皇城中街跑了过去。
“上车吧。”马车上响起淡淡的嗓音。
紧紧抱着锦儿蹲在地上的纪长安,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她看着品阶不低的马车,颤着声说了声道谢,便拉着锦儿坐上了马车车辕后的位置。
“怎么不进来?”车里的人隔着锦帘啧了一声。
“奴怕冲撞了贵人,不敢僭越。”纪长安应了一声。
看马车的装饰,估计是个皇亲,人本该要有自知之明,有些界限不可逾越。
“那娘子想去往何处?”马车里面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这个问题,倒是把纪长安难住了。去往何处?她也不知道。
“奴家府上今日被查抄,罪官之女,无处可去。”与其掩饰不如和盘托出。
“倒是个实诚的,那就跟本王去吧。”
听完车里传出的话,纪长安心里一惊,果真是个王爷?
又谢了一番,纪长安便安心紧靠着锦儿坐在马车上。
天色此时完全黑了下来,马车在黑暗中绕了几个街角,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纪长安在锦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即恭谨地站立在一旁,垂着眼看着鞋尖,等候马车上的人下来。
赵容川挑起车帘,躬身下了马车,扫了一眼垂目站立的纪长安,只见她额头肿起了一个青紫大包,发髻松松地堕着,有几缕发丝毛躁地耸立在头顶,衣裙上隐隐传来一股泥土的腥味。
“跟我来。”赵容川挑挑眉。
纪长安跟在他身后,却没有从正门入宅,而是往宅子右边的小巷走去。
经过大门的时候,纪长安用眼尾扫了一下正门上方的牌匾——雍王府。
他是雍王?他竟是雍王!
想起今早自己和老爹说的那句话,纪长安很庆幸眼前的人没听到。
纪长安偷偷舒出一口气,紧跟在赵容川身后。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处小门小院,说是院子,其实只有三间房子。
一个正厅,旁边两间厢房,小院的一角搭着一间灶间,另一角种着一棵一人高的树。
房子看上去是灰砖结构,如果能有这样一处安身之所也是不错,住进王府倒是多有不便。
“这房子原就是有的,建府的时候,本王连带买下了,你看这房子虽小,但麻雀俱全。最适合你这样的单身小娘子住了。”赵容川走在前面竟亲自为纪长安介绍起来。
“能有安身之所,奴已是感激不尽。”纪长安连忙行了一个叉手礼,她何德何能啊,竟要王爷亲自领路、安置?
“不不,这事还是要交待清楚的,赵虎那人嘴笨,只能本王亲自来给你说道。”
“你看,这房子可是灰砖建造,黑瓦铺顶,绝不漏风,可谓冬暖夏凉。正厅敞亮,日光一照到底,明天出太阳你便知本王所言不虚。”
“那边还有一口井,用水绝对方便,要不然要到街口处取水可要费好一番功夫。你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段,带水井的房子有多抢手。”
赵容川左手指房顶,右手指水井,讲解得特别详细。
“对了,这里距离东市仅三里路,平常采买非常方便,毗邻繁华之地,居于闹中取静之所,这房子实为京都最理想的居所了。”
此时的纪长安愈发不安,她不知道堂堂一个王爷,为何要如此纾尊降贵。正常操作不该是找个下人带着她们,随手指一间房间,不,是随手指一处床铺把人安顿了就好了吗?
“所以,你看,这房子一百贯值不值?”赵容川话锋一转。
“哈?!!!!”纪长安猛然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王爷。
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长相。
他的身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身上穿着半旧的湖州素锦,头上束着同色的发带,腰间佩着一枚成色普通的白玉回纹吊坠,玉坠上翠青色的穗子中间,缀着一颗小指尖大小的珍珠。
尽管这人衣着朴素,却难掩身上的清贵气质,再加上入鬓的浓眉、高挺的鼻梁,淡红的薄唇,看上去赏心悦目。不太白净的肤色,凌厉的下颚线条,看上去又有一种武人的铮铮风骨,当真是好皮相,可是,他说这房子一百贯值不值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