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把仇敌拐回家》珐苏

17、第十七章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病房里陷入寂静。
　　珩月平躺着，看着天花板，面上虽没有多余表情，但是心早就乱了。
　　墨砚的自述里，那些关于砚都国的点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砚都国，那是她血脉深处的源头，是她的过去，本以为随着岁月和变迁，早已被尘埃掩埋。可顾砚之，这个早已逝去的人，却通过墨砚的讲述，再次将那一切拉扯到她眼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是冷的棉花。那股沉闷的感觉，让她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看日历，再过几天就要立秋了。”
　　女人冷漠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珩月侧头看过去，“嗯？”
　　珩月侧过脸时，正撞见晞微站在窗边。那一头白发在医院病房的白光里泛着柔和的银泽，不是刻意染就的那种扎眼，反倒像天然长成的肌理，透着种安静的剔透感。她整个人都静得很，像被妥帖收在玻璃罩里的旧物，连呼吸都轻得怕搅乱了空气，可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总让珩月觉得，清冷底下藏着些什么，只是她摸不清。
　　晞微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这份沉寂里的滞涩，语气平淡：“去年这个时候，苏家老宅的那棵银杏树该黄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叶子金黄金黄的，风一吹就往下落，铺在地上能积厚厚一层。”
　　珩月愣了一下，脑子里模糊地浮出点印象。她去过苏家老宅两次，都是来去匆匆，只依稀记得院子里好像是有这么棵树，枝繁叶茂的，至于叶子黄没黄，倒没留意过。
　　“苏管家说那树有上百年了，”晞微继续说着，像是在随口闲聊，“秋天的时候，总有人蹲在树下捡叶子，说要夹在书里当书签。”
　　珩月“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她对苏家老宅的记忆本就稀薄，这些细碎的场景，更是从未放在心上。
　　晞微像是没在意她的冷淡，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却带着点随意的调子：“你之前去老宅，大概没留意这些。等你出院了，要是赶上银杏叶黄，去走一趟，说不定能就能碰到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空调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珩月看着晞微那头白发，忽然觉得，刚才心里那股被往事缠裹的憋闷，好像被这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悄悄推开了一点。她和晞微不算熟，可对方此刻说的这些，像一片轻飘飘的银杏叶，落在心头，没什么重量，却让那些紧绷的情绪，悄悄松了些。
　　“那倒是可以去看看。”她淡淡地应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可心里那片沉郁，确实淡了几分。
　　晞微没再接话，目光落在了窗外。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间投下细碎的光斑，病房里的空气，好像也跟着柔和了些。
　　……
　　出院那天是个响晴的秋日，阳光把医院门口的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珩月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大门时，眯眼适应了一下光亮，才看见停在路边的车——是夏星眠的车，三辰已经下车候着了。
　　她住院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三天。可这三天里翻涌的情绪，却像过了很久。
　　拉开车门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晞微，依旧是那头醒目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银辉。她没靠过来，只是远远站着，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见珩月看过去，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珩月也回了个颔首，没多说什么，弯腰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珩月靠在车窗上，看着掠过的树影，忽然想起住院时晞微跟她说的苏家老宅里，立秋之后的那棵银杏树。
　　“老祖，给您喝水。”三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声音里满是关切，“您在医院里待着不闷吧？”
　　“还好。”珩月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冰凉的矿泉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几分因回忆而起的燥热。珩月把水瓶放回身侧，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驾驶座上的夏心眠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挡位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见珩月看过来，咧嘴一笑：“怎么？才住几天院，看我们都看愣了？”
　　坐在珩月身旁的三辰立刻凑过来些，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接：“老祖，你脸色看着还是有点白，是不是车里空调太凉了？我把风口转过去点？”说着就要伸手去调空调，动作快得带着点莽撞的关切。
　　“不用。”珩月抬手拦了一下，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背，“不碍事。”
　　三辰这才收回手，却还是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拿下来，往珩月身上搭了搭：“披着点总好，刚出院可不能再着凉。”语气里带着不容分说的认真，像只护崽的小兽。
　　夏心眠从后视镜里看得直笑：“你这丫头，比我还紧张。”
　　三辰没理她，只是盯着珩月的脸色看了几秒，确认她确实没不舒服，才乖乖坐回去，却还是把半个身子侧着，方便随时留意珩月的动静，嘴里开始念叨：“巷口那家糖糕铺今天肯定开着，我早上路过瞧见了，刚出炉的还冒热气呢，甜津津的正好垫肚子。对了老祖，你住院这几天，关于墨砚的后续工作也都已经处理好了，祖师那边也说是彻底完成了。”
　　少年人的声音清亮，带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像初秋枝头还没褪尽的蝉鸣，吵吵嚷嚷的，却让人觉得踏实。
　　珩月听着她絮絮叨叨，偶尔应一声，目光掠过窗外掠过的树影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夏心眠的活络，三辰这股子不管不顾的热乎劲儿，像两簇小火焰，把心里那些沉郁的角落都烘得暖了些。
　　“对了”，夏星眠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通过后视镜看珩月，“局里给你放了假，这几天不急着回去工作哈。”
　　珩月握着水瓶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向夏心眠，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放假？”
　　“是啊，”夏心眠从后视镜里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我跟局里好说歹说才给你申请下来的，够意思吧？”
　　三辰在一旁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雀跃：“那老祖，这几天咱们去城郊玩吧！我听说那边新开了个生态园，有大片的向日葵花田，现在开得正好，金灿灿的可好看了！”
　　珩月还没答话，夏心眠又跟着附和：“对呀对呀，去那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比待在城里强多了。而且我打听过了，生态园旁边有家农家乐，炖的土鸡特别香。”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珩月原本还有些沉闷的心，被这股子热闹劲冲得淡了不少。她看着三辰亮晶晶的眼睛，又瞥了眼夏心眠透过后视镜投来的期待目光，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些：“也好，就当……散散心。”
　　“耶！”三辰兴奋地拍了下手，又连忙收住，怕影响夏心眠开车，只是眼睛里的光更亮了，“那我等下就去查路线，保证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夏心眠也笑着应和：“交给三辰准没错，她做攻略可有一套了。”
　　车子继续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充满了三辰叽叽喳喳规划行程的声音，还有夏心眠偶尔插科打诨的笑闹。珩月靠在椅背上，听着这鲜活的动静，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街景，心里那片被过往阴影笼罩的地方，像是被撬开了一道缝，透进了秋日温暖的光。她只想暂时抛开那些沉郁，跟着这两个充满活力的人，去看看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去感受一下属于这个秋天的、纯粹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