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暮雨候归人》一煲过

9、第 9 章

　　“隆隆隆，哗啦哗啦。。。。。。”原本阴沉沉黑压压的天开始电闪雷鸣，继而下起了滂沱大雨，念佛堂挤满了刚上完早课出不去的信众，摩肩接踵的。

　　念佛堂门侧的功德组台前围满了要写牌位供灯超度祈福的信众，同时也挤满了因大雨滞留在这里的信众，毫不夸张的整个念佛堂门口这一边区域水泄不通蜩螗沸羹。

　　余青两耳不闻窗外事，管他什么刮风下雨，管他什么沸反盈天，他坐在功德组后面埋头埋脑的抄写着堆起小山似的牌位。

　　良久，他抄累了，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手脚，看一眼眼前穿着清一色海清的信众犹如黑夜中的大海黑漆漆的涌动着，他不禁摇头感叹着如此壮观。

　　忽然，在远处乌泱泱的人头攒动中，他看到有个人拼命地要往这边挤，那熟悉的前刺老虎头棕色发型在那些中老年人头颅中显得格外耀眼。

　　“咚咚咚”，余青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可惜他的脸被人挡住了，只看见额头部位。他时而左钻右插，因为人实在太拥挤了，加上那一片区域以长者居多，那个人亦不敢过于用力去挤，因此一直困在那一片怎么也挪动不出十米范围。

　　余青立即抛下笔，俯身在台底下爬出功德组，亦不理功德组的义工们与台前信众们惊愕的眼神，拼命地挤进了人堆中，他大刀阔斧地向着前刺老虎头棕色发型的那一片区域拼命的挤过去。

　　“劳驾让一让，唔该借借，唔该借借。”也许是因为他穿着义工服，信众们都很自觉地尽量让路给他。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千辛万苦义工背心都被挤掉了好几颗扣子才挤到那片最尽头的区域。然而，任由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前刺老虎头棕色发型。

　　“难道是我眼花，难道是我产生幻觉了？”余青默默垂下了殷切期盼的眉眼，意气阑珊又异常艰难地挤出门口。

　　此时，雨也渐渐小了，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冒着小雨疾步走出念佛堂。余青心念一动，他看着潮水般涌出的人流从门口出来，他立即站在门边，死死盯着从眼前走过跑过的人，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渐渐地，他眼睛都看花了却始终看不到那个让他“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的人。

　　“阿青，你去哪了？还有很多牌位要赶着写哟。”功德组组长好不容易找到站在西门边“维持秩序”的余青，心里暗暗责怪那个护法组长又把阿青叫走了，这边都忙死了，师父也过来巡视了好几次。

　　“好，我这就回去写。”余青低声答道，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功德组继续埋头写他的牌位。

　　余青拿起一张黄色的超度牌位，突然灵机一动，我在佛前求了常安变成蝴蝶、小鸟来看我。蝴蝶与小鸟就真的都出现了。而且那些师兄都煞有介事神秘兮兮说过寺院道场一旦有法会举办会吸引方圆数里的许多众生过来听闻佛法修行，还说他们晚上都亲眼看到那颗榕树下一闪一闪的应该是有众生在修行云云。

　　如果是以前，余青只会给他们一个白眼嗤之以鼻反驳那些是萤火虫，这里四面环山青山绿水，蝴蝶小鸟多了去。

　　但是现在他却开始相信师兄们说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他坚信是常安来看他了。余青想，如果，如果我再次祈求佛祖让常安幻化成人来见我，那常安会不会真的出现?哪怕一秒也好啊。

　　真的应了那一句：未经苦楚不信神佛。

　　余青听说今晚有超度亡魂的焰口法会，他决定为常安写一张往生莲位，再写一张长生禄位，先超度他让他不堕地狱得生人道，再让他重生回来见我，余青美滋滋地幻想着。

　　余青拿定主意，于是调整一下呼吸，正襟危坐，执起那支有如千斤重的笔在黄色牌位的“佛力超度”下方一笔一划郑重写上“常安”两字。

　　“啪”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滴在牌位上，把刚写上去的“常安”字迹熏染化开了。

　　他为父母写过祈福长生禄位，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写过超度往生莲位，也为自己写了祈福牌位，能想到的亲人都写了相对应的牌位，就连阿伟阿牛这两个死党都写了张愿他们早日成家的祈福牌位，唯独常安的牌位他一直没有写。

　　不是忙，而是他不想写，他还想见常安，哪怕入梦也好，哪怕化身其他小动物小昆虫也好，这样他就觉得常安还在身边。

　　更多的是，他不敢写，他害怕写，他自己单纯觉得一旦把“常安”两个字写上那个超度牌位就等于宣布常安真的不在人世间真的已经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间了，也就是说常安将永远湮没在他的世界里，他害怕。

　　他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常安”两字，愣住了，原来，提笔落款，字字皆入魂。

　　他拿着常安的牌位走到地藏菩萨圣像前，圣像供台上摆满了超度的黄色牌位，犹如上面密密麻麻站满了等着超度的幽魂，令人心生惧色与惴惴不安。

　　余青喟然长叹，将常安的往生牌位放在了最边角的地方。他抬头久久注视着地藏菩萨，喃喃说了句，“地藏菩萨，让他回来看看我，一次，一眼，一秒，可以吗?”

　　继而转身走向药师佛前，将祈福牌位放在自己的牌位旁边并排着，哽咽着说道：“药师佛，愿他得以重生，平安归来。”然后深深一鞠躬。

　　。。。。。。

　　雨一直在下，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淫雨霏霏。

　　“当当当，当当当。。。。。。”

　　“快跑啊，大家快跑啊，前面山洪爆发啊！”

　　“快出来，跑啊跑啊！”

　　阵阵的敲打铁盆声以及杂乱无章的奔跑叫喊声响彻云霄，打破了金山寺宁静的午休时间。

　　余青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穿好衣服就冲了出去。

　　他看到很多人纷纷从宿舍、佛堂、客堂各处跑出来，在雨中奔跑着往大门口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余青拉住一人问道。

　　“前面有山洪。”那人气喘呼呼答道。

　　“快！快跑到大门口开阔的地方，找到至高点地方，不要躲在房间里，全部出来！！”

　　“快，全部往这边撤离，不要挤不要推！”

　　“不要跑去山涧那边，危险，山洪就是从那边下来的。”

　　“背上小孩，或者拉紧小孩，扶好老人。往我们这边撤离，不要慌！不要慌！”

　　“不要到处乱跑！跟紧大家！”

　　护法组的义工们与安保人员拿着大喇叭高声叫喊，将四散乱跑的人召回集中跑向主要交通要道。

　　在通道上，余青与护法组、功德组等各组义工们手拉着手筑成人墙防御阻拦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盲头乌蝇般乱冲乱跑不知方向跑去山涧那边的人。

　　此时，在兵荒马乱雨中，余青又看见了那个棕色前刺老虎头发型的人了，这次不止看到头，还整个人都看到了。

　　那个人背着个小孩，手里也拉着小孩，正迅速地往大门口撤离，接着放下小孩，马上又逆行折回去背起那些跑跑跌跌的小孩。

　　“常安??常安！！！”那人是常安，真是的是常安！虽然相隔较远，虽然人头攒动场面沸火盈天乱成一锅粥，虽然看不到他的正脸，只看到侧面，但是那矫健的身手、大步流星般的步伐是如此的熟悉。

　　是佛菩萨派他重回人间来帮助大家的吗？余青的心脏“咚咚咚”几乎跳出了胸腔，他想撒开手向常安奔去，然而两边的义工紧紧拉着他的手呼叫着护好大家。

　　“山洪来了，快躲！跑到高处去！”

　　山洪沿着山沟那边汹涌而下，溢满了山沟漫出下山道路滚滚而下。

　　大家顿时乱作一团，潮水般纷纷退缩到山脚另一边，爬上树者有之，攀上岩石者有之，继续狂奔者有之。

　　余青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初见乍惊久处亦怦然的身影淹没在慌乱惊喊的人潮中。

　　人家在拼命逃往大门口，余青却反其道而行之逆行而上在人群中到处寻找常安，“常安，常安。”

　　“救命，救命啊！”有个小孩摔到在山涧里，哭喊着就是爬不起来。

　　周遭的人只顾着奔跑没有多少人留意到这小孩会跑去山沟那边，眼看着势如破竹的山洪就要冲下来了。

　　余青一支箭飙了过去，跳下山沟一把拉住小孩，奋力将他往岸上推，谁知这小胖子动作笨拙得要死，浑身湿沥沥的刚爬上岸边，地上滑不溜秋的，手上脚下均一打滑“咚”又摔回山沟里。

　　气得余青只想骂街，他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了，他骂骂咧咧地又把小孩拽起来，然而此时的洪流已经呼啸着滚滚直扑而来。

　　余青大骇，他用尽洪荒之力将他嘴里的“死肥仔”奋力一甩上岸，铺天盖地的山洪将刚爬上岸边的余青“呼啦”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