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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春雷初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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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終於在一夜春雨後消融。
宮牆腳下的冰痕斑駁,水滴順著青石縫滑落,映著清晨的日光,閃爍如碎銀。御街兩側的柳條吐出嫩芽,宮女掃雪時,手中竹帚掃落的已不再是冰渣,而是新鮮的水氣。
大地回暖,萬物復甦。
然而,皇城的氣氛卻比寒冬更壓抑。
——
御史台大門外,百官雲集。這是春正月的第一次大朝會,本該是萬象更新的時刻,可所有人的神色卻凝重。
“東宮被架空,三司執權,這才是真正的新年。”有人低聲竊語。
“殿下還在,卻早已無力翻身。”另一人冷冷一笑。
流言在百官之間暗暗傳遞,無聲卻比雷霆更響。
——
冷宮裡,阿瓔推開木窗,驚喜地喊:“主子!樹上發芽了!春天來了!”
溫阮坐在案前,微微抬眼,望向遠處宮牆上的一抹嫩綠。她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卻無絲毫溫暖。
筆尖落下兩字:
“春雷。”
晨鐘九響,春霧瀰漫。
金鑾殿前,百官依次而入。新春的宮廷本該充滿賀聲,卻死一般的沉靜。誰都不敢先開口,生怕一字之差,被記錄在三司的卷宗裡。
殿上珠簾低垂,皇帝依舊未出,只有微弱的咳嗽聲,透過簾幕傳來。
御史中丞首先上前,聲音鏗鏘:“啟稟聖上,春正月萬務當新,然京中方才歷經亂火宮市,百姓死傷無數。三司議定,此事必須徹查,並責成刑部追責,兵部清軍籍,御史台稽查文簿,不得有誤。”
滿殿群臣,齊齊低頭。
太子站在側殿,面色蒼白,華服掩不住眼角的瘋意。他冷冷開口:“三司越權!宮市之火,本是匪徒作亂,何必誣東宮?!”
聲音一落,大殿死寂。
沈延之緩緩上前一步,聲音沉穩:“殿下言重。三司並未指東宮,所查者,乃軍籍與藥簿。若無虧心,殿下何懼?”
群臣低語,聲音像暗流一樣蔓延。有人抬眼看向太子,眼神裡已無昔日的敬畏。
——
戶部侍郎忽然出列,叩首道:“啟稟聖上,民間怨聲載道,皆言東宮放火。臣以為,為平眾怒,當暫罷殿下監國之責,交由三司攝政。”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太子渾身一震,雙眼血紅,怒吼:“放肆!孤乃儲君,豈容你等小臣妄議!”
刑部尚書低聲應和:“戶部之言,未必無理。儲君當自清名,否則難以服眾。”
群臣的低語聲越來越大,有人附和,有人沉默,卻再無人敢公然站在太子一側。
——
顧行止此時出列,長身立於殿前,聲音冷冽:“臣以為,民心不可欺。若殿下真清白,自當坦然受查。若一味拒絕,恐反失其位。”
他一字一頓,聲音如雷:“春雷既動,必擊邪陰。”
滿殿轟然,群臣齊聲稱是。
太子渾身顫抖,氣得幾乎昏厥,卻再無人替他開口。
——
冷宮一如往常寂靜,卻能聽見遠處鐘鼓回蕩。
阿瓔跌跌撞撞地闖進來,額頭還掛著冷汗,手裡緊攥著一張小紙條,聲音急促:“主子!消息傳來了!朝會上……有人當眾請罷殿下監國,三司之勢已壓過東宮!”
溫阮抬眼,神色不變,只淡淡問:“殿下怎麼說?”
“他……他氣得幾乎昏過去,卻沒人替他說話了。”阿瓔顫聲回答。
溫阮低低一笑,筆尖落下,寫下八字:
“東宮孤影,民心已背。”
——
阿瓔怔怔望著那行字,忍不住問:“主子,這是不是……就是東宮完了?”
溫阮搖頭,目光冷冽:“不,這只是開始。”
她一邊說,一邊在簿冊上逐條寫下:
“春正月,三司臨朝,戶部言罷監國,刑部附議,群臣多沉默。顧行止立威,言春雷擊邪陰,群臣齊應。”
字跡冷硬,筆筆如刀。
阿瓔咬著唇,低聲道:“可殿下若瘋,再縱火怎麼辦?咱們會不會……”
溫阮抬手止住她,神色冷靜:“這便是困獸之姿。他越是瘋,就越是證明自己敗了。真正的風暴,還不在他。”
阿瓔愣住:“那……那在哪裡?”
溫阮目光落在紙頁上,緩緩寫下:
“賦稅、邊防、流民。”
阿瓔一時不解。
溫阮卻合上簿冊,低聲道:“春來萬物生,亂也隨之生。這三樣,才是壓垮朝廷的根。”
——
夜裡風聲呼嘯,冷宮燈火搖曳。
阿瓔睡夢中驚醒,聽見溫阮仍在案前書寫。
她忍不住低聲問:“主子,您寫這麼多……到底是為誰?”
溫阮沒有回頭,只淡淡道:“為未來。”
“未來?”
溫阮筆下落下兩字:
“春雷。”
她的聲音低沉卻堅定:“這些字,會在某一日,像春雷一般,擊碎黑暗。”
阿瓔渾身一顫,心口怦怦直跳,忽然覺得主子的背影,比春雷還要可怕。
——
清晨的宮牆外,積雪徹底融化,水聲潺潺。第一聲春雷在天際炸響,驚得群鳥齊飛。
冷宮裡,溫阮抬頭望向天光,眼神冷冽。
“春來了。”
她輕聲道,唇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因為她知道,這不是安寧的春,而是新的血與亂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