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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二) ...

  •   翌日吴军大部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开去,这一带道路十分坎坷,散乱的石块把陆议的兵车颠得几乎散架,陆议在车中当然更不好受,一遇震荡,伤口就痛得钻心,尽管如此,脑袋却一刻也不能停止高速运作。长史、司马、令史、掾吏像往常那样将一卷卷简牍堆在他的身边。
      “报!后继粮草已至中军!”
      “嗯,请交付长史处置。”
      “报!南郡称,司马懿出兵直指江陵,主上向大都督询问计策。”
      “请告知主上,司马懿这次只是佯动,况朱义封守城名将,江陵不会有事的。”
      “诺!”
      “禀大都督,斥候来报,曹休已在石亭扎好营盘。”
      “哦,我知晓了……”
      已经是日中休息时分,陆议撩开车帏望了望天气,并不明朗的阳光在尘土中显得十分刺眼,道上的杂草乱石和两边稀疏的丛林显得荒芜而衰败。庐江郡是他年少时的居住地,本应熟悉的土地,此时却显得十分陌生。
      在两年前曹休夺皖之后,这次皖县终于重回东吴的手中。然而,当初孙策、周瑜破刘勋,娶二桥的那个皖城早已经不在了,仅剩下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城。
      其实,何止庐江郡如此,整个江淮千里平原,自合肥以南,已经全部是无人的荒原。自南北割据以来,江淮之间百姓大多南渡,而曹魏为了防范吴国,故令江西空虚,强令内移,没想到却加快了北人南迁的速度。数年内,江淮之地城池废弃,土地荒芜,千里无鸡鸣……

      “大都督,国中来报,吕大司马七日前去世,其子吕据嗣侯……”
      陆议不由地心中一惊。吕范刚刚被拜为大司马,此时恐怕连印绶都没有传到家中,“今之吴汉”竟然就这样辞世而去了。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啊。
      时人常称吕子衡为“国之仪表”,不仅因其相貌堂堂,功勋卓著,而且因其极重修饰,用物奢靡之故。但他勤事奉法,忠诚无二,却让别人也挑不出任何疏漏来。
      记得当初自己和全琮、朱桓一帮吴郡贵公子还年少无知之时,就常常为这个寒门出身的州牧大人的赫赫威仪感到惊讶,每见其仪仗之隆重,衣饰之华美,就不由得心生敬畏,不敢在吕范面前显露半分世家子弟的骄傲。
      那时候吕范总是将中衣领立得很高的,显得贵气逼人,但陆议知道那是为了掩住颈上那道鞭伤——当初为替孙策迎接吴夫人西迁,途中被徐州牧陶谦暗害,受尽严刑拷打之后留下的……
      斯人既亡,往事终会付与流水。
      数年之前,吕蒙欲令孙皎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倚任淮泗将领,以全据长江……未想那一代人倏忽之间凋零殆尽,此番孙权起用的三名主将,竟全部是吴郡士族子弟,此中深意,不可尽述。
      “……大司马临终时,命其亲卫二百,仪仗二百,大司马鼓吹一百,精锐武士五百,携带他生平最好的兵甲器械、车马送至前军,为三军助威,而今已至皖口。”

      “哦,我知晓了。命军师祭酒持我仪仗前去迎接。”陆逊心中伤感,语气却很平静,“即命道旁扎中军帐,请全琮、朱桓、周鲂前来议事。”
      “诺。”

      中军帐里的空气有些凝滞,全琮、朱桓得知吕范的死讯和遗命后,心中各自感怀。陆议望着他们,想起三人一起遨游嬉戏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真如白驹过隙,而今各自为各自的仕途奔命,却渐渐将这份感情疏离了。
      朱桓出身“吴四姓”中的朱氏,有着魁梧的身材和凌厉的眼神,为人豪爽果敢,只是太过自信,耻居人下,性格有些不羁。譬如陆议不采纳万人断后的计策,还托吴王之印加以强命,就令他心中十分不忿。
      “伯言做了大都督,还是书生气太重,柔弱胆小!”他看陆议气色不佳,心里这么想着,却已经毫不掩饰地在脸上写出来了。
      陆议很清楚他的个性,也不急着向他解释什么。
      全琮呢,是钱唐全氏最有出息的子弟,智慧胆略丝毫不亚于朱桓,而且为人机巧,善于收揽人心。他不爱得罪人,也不会无故吃亏,一心只愿跻身高位,光耀门楣。他和陆议的交往比朱桓更密,但也不是毫无隔阂。
      比如当初,吕蒙密计袭讨关羽,他和陆议同时料中此计,全琮甚至直接向孙权上疏献策,没想到吕蒙推荐了陆议参与夺荆州之战。虽然事后孙权公开表扬并封赏了全琮,但地位终究是在陆议之下了。就连吕蒙临终推荐代任的朱然,也没能越过陆议,成为元帅的第一人选,聪明的全琮也为此感到不解。
      他的想法,陆议也是心知肚明。
      周鲂在旁,不清楚这种种微妙,又因自己位卑职轻,也不敢作声。

      好在陆议首先开了正题:“曹休初战败退,一定深以为耻,克期一战,必会倾其智力。我方和曹贼兵力相当,但不擅长陆战,这次又没有水军支援,车马也皆不及彼,虽然初战告捷,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决战还没有开始呢……”
      “嗯。”
      “是。”
      陆议并不介意他们的漫不经心,继续道:“而今曹休在石亭的营盘竟然已经扎好,再想他初战时退得如此迅速果断,三位不觉得十分蹊跷么?”
      “哦?伯言的意思是?”朱桓叫惯了他的字,一时竟忘了改口。
      “莫非他设有伏兵么?”全琮接口道。
      “子璜所言不假,我已遣斥候打探,在石亭前五十里发现曹休伏兵。诸君可有破伏之计?”
      周鲂想起夷陵之战前,刘备设有伏兵,就很快被敏锐的陆议觉察到,令三军不动,静观其变,刘备无奈只得引伏而出。
      “若驻军观望,则恐日久生变。”
      “子鱼说的极是,曹军新破,不能假以时日,令其恢复元气。”全琮皱眉道。
      “不如直接冲破伏兵,一举克成!”朱桓露出凌厉的眼神。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诸君所言,与我略合。”陆议命人铺开舆图,长笔指着一处狭道,不紧不慢地说,“曹军伏于石亭南五十里道旁的两座山丘之中,我们不如假装中计,再加以奇袭,可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若能少耗兵力,出奇制胜,自然最好。”全琮很同意陆议的想法。
      “看来大都督已有良策,愿闻其详。”朱桓淡淡地道。
      “既要出奇制胜,必须知己知彼。曹休这次设伏数万人,必是想钓大鱼,若遣小部前往诱敌,难以引蛇出洞,必须遣大军入伏作为诱饵。三位以为,谁可负诱敌之任?”

      全琮和朱桓一时沉默。诱敌之兵向来杀伤极大,何人愿意前往呢?须知东吴自创基以来,行私兵之制,三军兵马皆是诸将自己奉养,损伤自己的部众,谁不心疼?所以,人谓吴军善守不善攻,只因诸将领奉邑而养私兵,被侵犯之时,为保一方城池,便死命守护,而攻城略地之时,却害怕损伤自己,不愿下死力了。

      “曹休向来贪功冒进,必等到大鱼入网,才会一举围攻。所以我想,不如我亲率中军前往,小将丁奉领我陆府私兵为诱敌前军。子璜、休穆、子鱼分别见势掩杀……”
      “大都督……”周鲂想说您受伤在身,不便亲自出阵,却被陆议用眼神制止。
      全琮、朱桓万万也没有想到,陆议竟要亲自入伏,一时都目瞪口呆。
      “以利动之,以卒待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若我遭遇不测,烦请子璜、休穆分别暂领左右督,子鱼领中军,务必齐心协力,攻破曹贼!凯旋之日,为我谢主上知遇之恩……”陆议说到这里,竟不禁有些自怜,但不想让人看出来,犹自说着:“子璜,你善见虚实之势,这次担任掩杀主力。”
      “全琮领命!”
      “子鱼领别部辅翼子璜。避其锐气,乱其军心。”
      “敬诺!”
      陆议点头微颔,又对朱桓说:“休穆,记得你曾说过'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你领军向来勇锐无前,可称一以当十,这次另有重任交付与你,如何?”
      “大都督既然信任,桓敢不效死力!”此时朱桓对陆议已多了十分的敬佩。
      “休穆,还是叫我伯言吧。”陆议敛目,浅浅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国仇亮不塞,甘心思丧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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