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喑喑》墨羽鎏金

13、金铜仙人歌

　　“还好没迟到......”来人白净高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黑白校服套自他身上独成一种气质，不像是统一的校服，倒像是某品牌驴家的一款新品。他稍稍站定，背着黑色书包的背弓下，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喘着气......

　　“二哥哥......”谢霜好收住了叫声，也顾不得答应时仙的承诺，开心道：“你回来啦！”

　　来人是谢霜好的二哥谢霜词，自幼好学，性情内敛不爱说话，更不爱花里胡哨的东西，主打一个务实，和谢霜钕完全是两个对立面。年方十五岁，因着跳级的缘故，在读高三，并早已保送至国内第一学府——清京大学。
　　他本可直接在谢宅内安心学习，由于谢霜钕太过臭屁，整日熏香，同住东昇楼的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股气味，兼之怀着好学心思，也想和山下的能人才俊切磋一番，本以为一山更比山高，不成想倒是他木秀于林。

　　呼吸顺畅后，他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拉她，问道：“好好，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谢霜好借着他的力道，一个激灵腾起身来，被他关心的视线转悠了一圈后，略有些慌乱的遮掩着书包，回道：“二哥，我也是跑累了，坐在这里休息一会......”

　　“哦......”谢霜词点点头，目光盯了一瞬她那粉色书包，便转移了视线。

　　“二哥在山下的学业繁忙吗？”谢霜好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问了问。

　　“不能用忙来形容......”

　　“什么意思？”

　　“那种学业就和吃点心似的......”So easy！

　　谢霜好：......
　　知道了，不必在她面前秀智商......

　　甲板上吹来阵阵冷冽的湖风。
　　在谢霜好愣神之际，谢霜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一把牵着她的手进了游园惊梦。

　　游园惊梦位于汕晚亭集侧面，呈亭状，四柱撑顶，四周无墙，装有可拆卸的钢化玻璃，采光极好，配着白纱的帷幕，清风徐来，水波未兴，帷幕先动......
　　这游园惊梦一名，乃是谢霜好的姑姑谢顾鱼所取，坐于此亭，知天文，学地理，畅游知识的世界，感慨其妙处宛若美梦之感。

　　现如今，谢霜好、谢霜词和谢霜好在此读书，但严格来说，就是谢霜好和谢霜钕两大欢喜冤家在此学习，谢霜词偶尔过来上课，当然他是纯当消遣。

　　游园惊梦内拜放着讲堂和三张课桌，谢霜好坐在中间课桌，右手边的课桌之上用胶带粘好了各式琳琅满目的文具，争先斗艳的花枝以及各类耀眼的珠宝......
　　一看就知道该课桌的主人势必就是谢霜钕——俗话所说“差生文具多”的具象表现。

　　谢霜词路过谢霜钕的课桌，皱眉道了一句：“一天天不学习，专捣鼓些没用的东西......”

　　谢霜好坐定之后，这才想起自己的抄写作业还没完成，于是边盯着谢霜词的动作，边小心翼翼的拉开半边书包。

　　只见时仙伸着蛇头在书包里盘旋着，虽居于下位，通身气质着实镇压着谢霜好，那竖瞳正一动不动的瞪着她。
　　谢霜好被盯的发毛，小声道：“别看了，我没金子......”
　　时仙依旧不动，弯钩似的牙呲出，她还在烦着如何交差抄写作业呢，双烦齐下，竟一把打下他的脑袋，埋到了书后面，胡乱翻着自己的书本......

　　等毛毛躁躁的拿出了作业，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将书包放在一边，摊开作业镇定自若。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股浓烈的香气传进鼻间！

　　谢霜词也在自顾自翻着他的书包，拿出两份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煎饼果子。
　　所谓务实，在于其毫不讲究衣着外表，但尤为重视美食，以致于这位学神人物经常性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晕碳打瞌睡。

　　“好好，我给你带了一个！”谢霜词露出一个笑容，很明显的可以看到他右眼镜框之下的泪痣，倒却不妖不魅，更添了几分天真无邪。

　　她“蹭”的凑过去，笑道：“二哥哥，你最好了！”

　　谢霜词脊背挺直，难得心虚的望了望四周，“快吃！待会西溪老师来了就吃不了了！”

　　谢霜好再次眼珠转悠着，观察着四周，做贼似的猛地咬下一大口，谢霜词还专门带了一个豪华版煎饼果子，满满一口里全是鸡蛋、火腿肠、生菜、里脊肉、薄脆和面饼的交织！

　　舌尖的味蕾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酱汁和食物的碰撞，彻底让她忘记了作业没写和金子无处寻的烦恼！

　　正吃的开心呢，脑海里“噔”的一声响，传来了时仙那道清冷的声音：“又吃上了？”
　　谢霜好顿时噎在原地，使劲拍着胸脯。

　　谢霜词端坐着，细嚼慢咽着手中的美味，仿佛吃的不是什么路边小摊，而是五星级酒店烛光晚餐，优雅至极，和谢霜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下一秒，这位优雅学神却漏了气，他本是要去拿水给谢霜好喝，不料正巧和迎面走来的西溪老师撞了个正着。

　　西溪本是清京大学的知名民俗学教授，知识渊博，为了研究青喑山这一带的民俗传说，于是答应了谢家的要求，做起了“家塾先生”，只见其穿着一身中式白色绸缎套装，手拿折扇，长长的黑发扎在脑后，既儒雅又干练，不过，这一开口嘛，便可用古怪来形容了！

　　“哟，二少爷打哪回来的？”

　　谢霜词被这一声问候奇袭，一口饼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谢家两兄妹一周之初齐齐捶胸顿足，这场面实在是滑稽！

　　西溪转了转脖子，讲话的腔调抑扬顿挫跟个唱戏似的，“我说了多少次，不能把吃的带进游园惊梦，影响读书的磁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们这些小屁孩究竟知不知道！”

　　“饭为扶寿本，书是解烦资！吃饭和读书怎么就冲突了！”谢霜词对着胸口一顿猛锤，这才呼吸顺畅，难得回了一句对方。

　　“你你你！哎呀呀呀！不得了了，外面有了其他老师就忘本了！忘记我这个糟老头子了！”西溪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其上用瘦金体写着“才高八斗，明眸皓齿”八字，横遮在脸前，只露出他那一双多情眼乱飞着。

　　接着，不出所料，西溪老师从裤口袋中揣出一个MP3，偌大的游园惊梦，坐看湖面绝景之处，响起了一首几人听得耳朵起茧子的歌曲——
　　《北京一夜》
　　你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谢霜好、谢霜词：司空见惯......不堪重负......

　　西溪伴着该歌的节奏，口若悬河的数落起谢霜词，谢霜词死活插不上话，即便插上一言半语也被那突然调高的音响声给盖了过去，一时之间，他的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只能烦躁摘下他那装饰性的黑框眼镜暂缓头疼。

　　谢霜好默默拿出书包一侧的两根布条，塞进耳朵，眼不忙心不慌补起了作业。
　　手腕上突然激起一阵冰凉触感，眼睛一瞥，正好和时仙大眼瞪小眼。

　　谢霜好：......

　　“你出来干什么？你进去！”她差点没叫出声，索性一旁的两人一个输出一个闭目，谁也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时仙沿着谢霜好的胳膊盘旋着，道：“什么时候去给我找金子！”

　　“没有！找不到！”他开口的瞬间，她一把扯下两边耳朵的布条，大声回道。

　　“你确定？”时仙的蛇头已然正对着谢霜好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她的脖子，“谢宅上下都在找蛇你可知？”

　　“谢宅一直严令蛇的进入这很稀奇吗？”她正慢悠悠的回复着，突然想起这初春时节，谢宅是不会找蛇的，于是疑问道：“等等，你说他们在找蛇？”

　　“是......想必是木雁南下给你父亲的命令......因为那天的大战，故而专门抓捕我......”他冷笑道。

　　“......”
　　“不过，以你那大身板，想必也不用怕他们吧？”她蓦然有些担心。

　　“你说呢？那窟窿捅你身上试试？”时仙没好气道。

　　谢霜好兀自咽着口水，道：“我倒是想，只是我要是被捅个窟窿，只怕就立即驾鹤西去了......”

　　“既然知道这伤对我的影响，那你还不帮帮我这个救命恩人......”

　　“我倒是想啊，可......我真的没办法弄到金子，难不成去偷去抢吗？”

　　时仙半晌也没个下文，只是静静看着谢霜好......

　　谢霜好双手交叉做出个不要的动作，道：“我可是社会主义好小孩！”

　　时仙语气中自带笑意，道：“退一步讲，我要是被发现了，让他们知道你和蛇混在一起，对你对我......都不好吧......盟友小朋友......”他时不时剽着一旁的两人，大有种立刻自首认栽的既视感。

　　谢霜好一把圈住他的嘴巴，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了......我给你找......”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我说话不靠目前这副身躯，捏我嘴是没用的！”时仙得意洋洋起来，在谢霜好看来，他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小人得志”的笑意。

　　“好的呢，蛟大人，小女抄完摘抄上完课就给你去找好吗？”谢霜好松开他的蛇嘴，在一阵激昂有声的音调中咬牙回道。

　　“行吧......这有何好抄的......”他斜睨了一眼她的本子，轻笑道。

　　“师命不可违啊......”谢霜好叹口气，继续笔走龙蛇。
　　其上的字迹，龙飞凤舞，潦草至极，饶是她自个再读，只怕也认不出。

　　“金铜仙人辞汉歌......”时仙眯眼念着，念到后面语气明显加重！

　　“怎么了吗？”谢霜好眨眨眼睛......

　　“这是哪里来的......”

　　“西溪老师教我呀！”

　　“他是从何得知的！”

　　“咳咳，哦！你是问出处呀！这是唐代诗人李贺所写！不知道吧！”谢霜好摇头晃脑起来，平日里被谢霜词这个学神级别人物碾压，难得有人问她问题，自然也振作精神装一番渊博！

　　“继续......”时仙瞬间离开她的手臂，匍匐在桌面，端详着此诗句......

　　金铜仙人辞汉歌唐李贺
　　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致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
　　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
　　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
　　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
　　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
　　渭城已远波声小。

　　时仙呢喃道：“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

　　谢霜好踌躇片刻，疑惑问道：“怎么了吗？”

　　时仙深呼吸一口气，道：“这诗中所记载的金铜仙人现在何处？”

　　“貌似，魏明帝没将他搬至洛阳，留在了灞城......现已不知踪影......”

　　“如此......那......诗中所记载的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究竟是何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