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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悠长的恨意 ...

  •   1.妒忌
      尸体被抬到担架上,盖着白布走出了屋子。一旁的夏生花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看到夏露被铐上手铐,由两名警察押送出屋子时,她立即冲了上去,做势就要给夏露一巴掌。好在在一旁的另一名警察眼疾手快,拦下了夏生花。
      “你怎么忍心的啊!她是你妹妹!你简直是疯了!”夏生花无力地瘫倒在地,冲夏露嘶吼着,把环住她的警察也拖拽到了地上。
      赵勋孟来得稍微晚了一点,他先让抬担架的工作人员稍等一会儿,然后掀开了白布。夏霖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脖子上有着深深的一圈红印,她是被勒死的。赵勋孟叹了口气,重新给夏霖盖上布,示意工作人员可以离开了。
      这个案子应该没什么复杂的地方,姐姐趁妈妈不在家,把在床上养病的妹妹掐死,之后又报警自首。一切都很明了,但是赵勋孟很想知道为什么。
      队长在忙着其他案子,苏瑶始终咬着去年的孩童失踪案不放,目前还算清闲的只有他这个副队长了。赵勋孟交代着警员们做好采证,然后准备回去做笔录。他开着警车,脑海里很多想法,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至亲之间还会互相伤害,但他明明是个顺安人。在顺安,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回到警局,赵勋孟赶紧冲泡了两杯速溶咖啡,抬着去见了夏生花。这位两个女儿的母亲已经从崩溃中稍微恢复了一些,他需要趁这个时候赶紧了解案子的详情。
      赵勋孟坐到夏生花的旁边,将其中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对方的面前。现在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觉得这样更好,因为人太多反而可能会引起对方的焦虑。现在的情况就是一场人间悲剧降临在了这个母亲身上,女儿杀死了女儿。
      “夏女士,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按照流程,我们还是需要和你谈谈,才能更好地了解整个案子的详情。”赵勋孟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缓和轻柔,自己的坐姿也板板正正,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夏生花抬起头恶狠狠地说:“还有什么可了解的!就是夏露杀了她妹妹!因为她妒忌,她觉得妹妹更受宠!我就知道她是一个白眼狼,她谁都不爱,她只爱她自己。”
      “夏女士,你提到嫌疑人嫉妒她的妹妹,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因为夏霖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肯定更关心她一些。我一个单亲妈妈,真的是把心掰成两半去用。可是夏露觉得凭什么妹妹就该多获得关心,已经不止一次作妖了。但我真的没想到她甚至会去杀人!警察同志,我想问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让她偿命?我不能接受有这样一个女儿,我情愿她们都死了!”夏生花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直接鼻涕眼泪全混在了一起,挂在她的下巴上。
      赵勋孟不知道夏生花说的究竟是气话还是真心话,只能实话实说:“嫌疑人是00年出生的,到现在也最多16岁,很大可能她甚至不会被定罪。所以我们要了解具体情况,这对到时候法院的审判有很深重的影响。”
      “好,那我就好好说一说,夏露是如何嫉妒夏霖的…”

      2.回忆:病痛
      夏霖确诊COPD(慢性阻塞性肺病)的时候才1岁多,因为她有极罕见的alpha-1抗胰蛋白酶缺乏症,让她的肺脆弱得像一张薄纸。明明是个遗传性疾病,但是夏露却没有患病。
      说老实话,这对双胞胎姐妹看起来也完全不一样。夏露更高一些,毕竟她有健康的体魄。同时她满脸雀斑,头发也有点发黄,又干又杂乱。夏霖则小巧很多,因为肺病所以脸常常是苍白的,让她更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用夏生花自己的话来说,妹妹身体不好,肯定要更照顾一些。这也许是最好的父母偏心的理由。最起码,从小到大,夏霖想要的东西基本都能得到。而夏露大多数时候都不能有太过分的需求,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好在夏露是懂事的,她很少要东要西,6岁开始就能承担家里的大多数家务。学习成绩的话还算马马虎虎,但是总比差劲到要额外补习好得多。
      夏霖的话,安静但有些娇气。因为从小不能做大的动作,更不能运动,所以她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去看书和学习。所以她成绩异常优异,很受老师的欢迎。
      夏霖多读了一年学前班,因为夏生花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小学学习的强度。本来夏露是要正常升学的,但是为了能够时刻照顾到妹妹,她也继续再读一年学前班。好在学校了解这对姐妹的情况,从小到大,她们都是一个班级,也一直是同桌。夏霖有任何需求,夏露都能及时满足。
      其实这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来说,是不太公平的。在大多数孩子享受着愉快的童年时,夏露已经被要求强行成熟起来。一开始还好,但是等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也许是青春期,夏露开始有更多的要求。
      她想能够拥有自己的房间,而不是和妹妹一个房间,还得睡在折叠床上。可这当然不行,毕竟晚上妹妹咳嗽或者需要吸痰,姐姐能够快速反应。她又想要一部手机,能够和自己的同学联系。可这当然不行,妹妹有手机是为了能够在紧急情况联系家长或者医院,姐姐又没这个需求,何必多费一份钱呢?她想体育课的时候能够去和同学一起打打球或者闲聊一会儿,而不是一直守着妹妹。可这当然不行,妹妹需要照顾,而且就让妹妹自己一个人待着,岂不是会寂寞。
      夏露听过太多次不行,她甚至已经以为“不可以”是她人生唯一会经历的事。在某一次晚饭时,她终于爆发了。但是实际上她也只是摔下碗筷,躲到卫生间里哭了一场。夏生花在门外怒骂着,把最难听的语言化作锐利的武器,疯狂攻击着她。不过她没有反抗,等到哭够了之后,走出卫生间开始为妹妹铺床。
      夏露从未为自己活过,她甚至不允许有这样的想法。午夜梦醒的时候,她想必是嫉妒的吧。

      3.姐姐
      夏生花大多数的证言都是情绪的输出,听完两个小时的抱怨之后,赵勋孟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话。现在他决定去和夏露聊聊,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走进审讯室,另一名警员已经在里面等待了。夏露也在那里,她手上戴着手铐。其实她是一个很娇小的女孩,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所以看到她手上的手铐,赵勋孟只觉得有些讽刺。
      赵勋孟坐了下来,看着对面低着头的夏露。或许是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夏露抬起了头。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色彩,就像是,她处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之中。
      “夏露,按照流程,我们得和你聊聊。但是我不想弄得太严肃,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勋孟和善地对夏露说,对面的女孩,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杀人犯。
      夏露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用细微的声音回答:“就像你们见到的,我把她掐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赵勋孟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这重要吗?”
      “这很重要,关系到你未来的定罪以及法院的审判。除非你想多在监狱里待几年。”
      夏露看着赵勋孟,然后脸上展现出悲伤的神色,但是转瞬即逝,变成防备的姿态:“没什么,她就要死了,我只是让这件事早点发生而已。被那种病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赵勋孟沉默了,他觉得夏露没有说实话,可是他又很清楚,对方是不会轻易松口的:“你妈妈说你嫉妒你妹妹,所以因为妒忌心切,杀掉了你妹妹。你对你妈妈的这个说法怎么看呢?”
      夏露无奈地笑出来,颤抖着双唇回答:“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吧,我嫉妒她。就算还有别的可能,妈妈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的。”
      赵勋孟叹了口气,他能看出面前这个女孩只是在硬撑,实际上她肯定怕极了:“夏露,我知道你没说实话。我也不相信你会是随随便便就杀人的人,我希望你能放下心防,把真相说出来。”
      夏露的表情显示她动摇了几分,然而她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换了一个问题:“警察先生,如果我被定罪的话,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走出监狱吗?”
      赵勋孟没有料到她的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实话实说:“你还是未成年,就算定罪也会从轻处理。所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你能看到出狱的那一天的。”
      “太好了。”夏露眼眶中闪烁着泪花,“我答应她的,我会活出自己的人生。”
      “你答应了谁?”赵勋孟问。
      但是夏露不说话,只是看着赵勋孟。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女警员走了进来,对赵勋孟说:“副队,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可能需要看一下。”
      赵勋孟点了点头,跟随着女警员走了出去。警员递给他一张照片,他拿起来一看,瞬间震惊无比。

      4.回忆:幻梦一场
      夏霖坐在教学楼下的花圃旁,按道理来说今天她需要值日,不过夏露会替她干所有的活。所以她需要等夏露忙完一切,然后一起回家。本来她可以在楼上等,可是她呼吸不了满是尘土的空气,于是在楼下等待,顺便看看黄昏。
      太阳落下得很慢,染红了周围的云彩。几只不知是何名字的鸟划破天空,快速地飞过。夏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拿出自己的水杯,却发觉里面空空荡荡。她想着去饮水区接一点水,还没起身,就感觉几道黑影将她笼罩。
      夏霖抬头看,只见几个男孩和女孩挡在她的身前,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是班上最捣蛋的小混混,今天跟她搭讪,她没有理会。
      “夏霖,你很高贵啊,都不理人的。说老实话,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小混混开口了,显然对她今天的冷漠感到十分不悦。
      小混混旁的一个女生不屑地说:“能为什么,就因为她觉得自己漂亮呗!”
      另一个男生接茬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个病秧子吗?”
      夏霖没有回答他们,说老实话她甚至不想给他们脸色,她只觉得他们幼稚。也许是她的沉默惹恼了这些人,一个看起来很壮的女孩冲上前,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很痛,这是她的第一想法,痛到她掉了泪珠。她捂着稍微有些肿胀的脸,不想再看那些人。
      她的眼泪让这群人兴奋起来,打她的那个女孩大笑着说:“原来还是个哭包,你知道吗,你哭得真丑。”
      其他人也大笑起来,惹得周围一些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不过他们还没能多笑几下,那个混混忽然被一把扫把狠狠击中脑袋,然后由于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众人震惊,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夏露,她拿着一把长长的扫把,或者说半把(刚才打人已经将扫把弄断了)。
      “靠!你不想活了!”混混捂着脑袋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动手。
      没想到夏露眼神坚定,指着扫把断裂处密密麻麻的木刺,淡定地说:“这些东西扎进肉里,可不好弄出来哦。”
      混混后退两步,怒目圆瞪盯着夏露:“你想干什么?”
      “是我该问你们想干什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你们觉得很光荣?”
      壮女孩站不住了,上前就要扯夏露的头发。夏露毫不犹豫,快准狠地将木茬扎进壮女孩的手臂。壮女孩尖叫一声收回了手,现在她的手臂上扎满木刺,鲜红一片。
      “你这个疯子!”女孩怒吼着,然后掐着受伤的手开始哭起来。
      夏露轻笑一声,说:“原来还是个哭包,你知道吗,你哭得真丑。”
      其他几个人已经挽着袖子就要上了,夏霖也开始着急起来。她知道夏露一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这群人,明明她甚至比自己还要矮小。
      夏霖这么想着,想要大叫寻求帮助,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声喊:“你们干什么呢!”
      原来是教导主任带着几个老师赶来了,应该是有学生去打了报告。那群人看到有老师来了,恶狠狠地抛下一句“给我等着”,然后四散跑开了。
      结果就是夏露被当场抓住,带去办公室狠狠被批了一顿,原因就是她聚众斗殴。不过看在她事出有因,也是第一次,所以老师格外开恩,教训一顿就放了她。
      夏霖在办公室外等着夏露,夏露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却仍然让人感觉她是胜利凯旋。夏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了夏霖一眼,然后向对方伸出了手。这个动作的潜台词就是:走,回家。
      夏霖牵上了夏露的手,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拉住夏露的手,也是15年以来,她觉得自己对夏露是那么的不了解。很多时候,夏露都不爱和夏霖说话,更不可能主动和她亲密接触。她一直认为夏露是有怨气的,因为太多时候,妈妈都太偏心。虽然这么久以来,夏露都一直在照顾自己。
      路上,夏霖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开口道:“谢谢你,夏露。”
      夏露怔住了,然后回头看着夏霖,说:“没什么,你是我妹妹。换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夏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也许是觉得自己太严肃,夏露别扭地笑了笑说:“你说那胖子,回家拔木刺得拔多久?”
      夏霖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回复:“我猜,至少半小时吧。”
      夏露听了夏霖的话,忽然大笑起来。明明这并不好笑,可是夏霖看着夏露的反应,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在大街上捧腹大笑着,完全不在意路人的眼光。
      整整15年,夏霖真正地感受到,夏露的另一面。那时候她还不觉得,这一切或许来得太晚了。她只是笑着,到后来因为呼吸不过来,又转变为猛烈地咳嗽。这也让夏露收回了笑容,转而变得忧虑起来。
      到了晚上,她们躺在小小的一张床上,聊着天南海北的很多事。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夏霖说。
      “羡慕我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学习也没你好,甚至还长不高。”夏露满脸不解。
      “我羡慕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可以跑,可以跳,不像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可能喘不过气。”夏霖满脸憧憬,说着她的期许,“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交很多很多朋友,我还要跟着音乐跳舞,然后去报一个唱歌培训班,飙高音。”
      夏露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夏霖,这让夏霖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有妈妈的爱,会很幸福。现在我才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快乐。”夏露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歉意,明明这一切不是她的错。
      夏霖把头埋进夏露的怀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这也让夏露有些惊讶。但是夏露还是环住了她,两人拥抱着,慢慢睡去。
      在梦里,夏霖真的变成了夏露。她好开心,在平坦的路上疯跑着,同时唱着完全不着调的流行歌曲。她转着圈同时抬头看着漫天的星空,然后忽然觉得呼吸急促,接着她就咳嗽着醒来了。
      夏露也被夏霖的动静吵醒了,她熟练地拿过纸巾递给夏霖,让她能够把痰咳出来。
      夏霖拿着纸,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她看向双手捧着的纸,上面鲜红一片。

      5.符号
      赵勋孟看着照片,眼神严肃。
      “这是在被害者的床下发现的,想到你应该比较清楚这个,所以拍了下来。”女警员对赵勋孟说。
      赵勋孟手上的照片,拍摄了光滑的地板上,一个用木炭画出的符号。这个符号外面是一个圆圈,里面则是弯弯曲曲的笔画,最后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一棵树下站着两个人,只不过抽象许多。
      这确实不是赵勋孟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了,从他秘密地加入“曙光”以来,在太多地方看过太多这样的符号。他也知道,这个案件明显没有那么简单了,今晚看样子要很晚回家了。
      “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针对这个问对方的。”赵勋孟示意女警员可以离开。
      然后他走到办公室外,输入了熟悉的电话号码,等待对方接通。
      “喂,我今晚没法很早回去了。你自己吃饭,然后早点睡觉。嗯,案子有点棘手。拜。”赵勋孟挂了电话,就看到苏瑶从室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副队长,听说犯人甚至未成年?”苏瑶走到了赵勋孟面前,叉着腰对对方说。
      赵勋孟拍拍脑袋,将照片递给了苏瑶。
      苏瑶拿起一看,脸色瞬间凝重:“这是在现场发现的?”
      赵勋孟点点头,问:“你怎么看?”
      “给你说个好消息,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这个符号和之前的那些有明显的区别,应该和之前的事没有关系。坏消息是,得靠你自己了。”苏瑶将照片递了回去。
      “知道了,你那边怎么样,快一年了,还在坚持吗?”赵勋孟也感到头疼,于是转换了话题。
      “18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消失,至今都没有踪迹。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的家人也不能接受。”苏瑶阴沉地说,然后拍了拍赵勋孟的肩膀,走进了办公室。
      赵勋孟正准备去审讯室时,那个女警员又走了过来:“队长,他们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
      女警员将证物袋递给赵勋孟,他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名片。最重要的,是名片上有着类似在地板上发现的法阵的符号。
      “立即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把人给我找过来,一会儿我去询问。”赵勋孟交代着,然后走进审讯室。
      他使了一个眼色,坐在里面的警员心领神会,走出了审讯室。现在室内只有他和夏露了。夏露现在又再次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露,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我需要你解释一下,你不能一直沉默下去。”赵勋孟说着,然后向夏露展示那个在床下地板上发现的法阵符号。
      夏露看到后,脸瞬间黑了下来,接着干笑了两声,自嘲道:“也是,你们迟早会发现的。”
      赵勋孟努着嘴盯着夏露看:“说实话,这个东西,在顺安一点也不稀奇。我想要知道的是,这是干什么的?你从哪里弄来的?你和谁做的交易?”
      夏露不说话了,只是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发现了一张名片,上面的人和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和那个人沟通也能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是你主动来说呢?”
      夏露低着头,说了一句:“因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我只是按照她说的做而已。”
      “她是谁?”
      又是沉默,夏露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赵勋孟知道已经无法从夏露这里问出什么了,他只能耐心等待,等名片上的那个人过来。

      6.回忆:病入膏肓
      夏露在门诊室外等待,妈妈和夏霖在里面。她知道情况很糟糕,但不知道到底有多糟糕。不过,她很清楚一点,她们在里面的时间越久,情况就越糟糕。
      大概半小时后,妈妈率先走出来,她红着双眼,带着哭腔说:“我去办住院。”说罢,她快步离开了。
      然后夏霖走了出来,她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她坐到夏露的旁边,盯着自己的手看。
      “医生怎么说?”夏露问,心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很多词我也听不懂,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夏霖笑着回答,她和夏露都很清楚,这个答案有多么残忍。
      “我不理解,你一直按时吃药,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夏霖开始帮夏露整理头发,早上走得很急,她没能在出门前好好梳一梳头发:“医生说,我的肺部功能很不乐观,之前的气胸已经是预兆了。你可以理解为,我的肺已经是一座危楼了,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夏露别过了头,不想让夏霖看到自己的眼泪:“我不能接受,所以住院会有好转吗?”
      “只是为了让我再次气胸的时候能及时抢救而已,对我的病没什么帮助。”夏霖知道夏露是在故作坚强,但是她不想拆穿,“但是我不想住院,病房里的消毒水的味道真难闻。而且,我没有办法和你住在一个房间里了。有的时候,我会睡不着,那时我就会偷偷看你睡觉,你呼吸很沉稳,我很羡慕。”
      一定有什么方法,一定有。夏露这样想着,但是痛哭了出来。一切还来得及吗?她不知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找到方法的。”夏露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在哽咽中挤出这几个字。
      夏霖只是笑了笑,她应该不抱什么希望。
      当晚夏霖就住进了医院,夏露则在旁边陪床。晚上的医院没有几个人,意外地安静。夏霖虽然呼吸不算困难,但还是插了氧气管。夏露则趁着晚上妈妈不在,用夏霖的手机开始搜索。她没有具体的方法,只能在网上找各种偏方或是神秘仪式。
      夏霖也不困,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时她听到夏露惊叫了一声,然后就见到对方将头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可能找到方法了,你不会死了,夏霖。”夏露说,眼中是满满的希望。

      7.使者
      名片上的人隔了两个小时才到,她到了之后,还嚷嚷着要喝水。赵勋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还算得空的警员给对方倒一杯水。
      赵勋孟看了看这人的名字,萧潇,忽然间觉得有些眼熟。他坐下后对对方说:“你是不是在杜威公寓住过?”
      萧潇嬉皮笑脸的,玩味地回答:“原来你还记得我啊,赵警官。”
      “只是一些依稀的印象,你当年和杜威公寓的那些事有点关系吧?”
      “是啊,我当时还在Gamma公司上班呢,差点还丢了条命。应该是10年的时候吧,不过现在我不在那儿干了。”萧潇抬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杯子示意对面做笔录的年轻警员再倒一杯。
      赵勋孟使了个眼神,年轻警员只能起身拿着杯子出了房间。
      “能看出来,毕竟你现在在干这个。”赵勋孟举起了那张名片,让萧潇能看清楚,“你能解释一下,上面的‘占卜、改命、巫蛊’是什么意思吗?前两个我就不说了,巫蛊不是害人的东西吗?”
      “哎哟,赵警官,别那么严肃。毕竟我也是靠这个勉强维持生活,写得夸张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实际上我的主要业务还是给人算算命,你想太多了。”萧潇赶紧变了一副嘴脸,看起来阿谀奉承了许多。
      赵勋孟摇摇头,觉得萧潇估计也是靠不住的,但还是发问:“好了,别扯其他有的没的了。我让你来是想问,你有给叫夏露的人提供过你的‘服务’吗?或者姓夏的人?”
      “有有有!我有印象,因为她的要求还挺特殊。好像是她妹妹病得很重,想要通过我这边找到治疗的方法。”萧潇猛地点点头,”她们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问你答就行,你给她提供的什么‘服务’?”
      萧潇或许是觉得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怯懦地说:“只是一个仪式而已,我告诉她们方法,然后她们自己照着做。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参与,收了钱我就走了。如果出什么事,我需要负责吗?”
      赵勋孟死死盯着萧潇,忽然想到6年前的时候,她似乎是靠一个本土的神明逃过一劫。叫什么来着,那个神?
      “你提到的仪式是什么?流程里面会涉及到任何可能伤害人性命的步骤吗?”赵勋孟严厉地问,如果说是因为仪式的话,那很遗憾,萧潇也得吃牢饭了。
      萧潇赶紧摆手,辩解道:“不不不!整个仪式只是需要的材料比较麻烦,怎么可能会要人命呢?”
      “那你说吧,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天,叫夏露的那个女孩找到我,她想要…”

      8.回忆:灵魂
      萧潇喝光了杯子里的冰凉凉的红茶,却怎么也不见约她出来的那个女孩出面。她想着说不定是个恶作剧,准备离开了。
      她在顺安奇谭上打了广告,专门宣传她和鹿婆的业务。前不久就有人联系她,想要咨询有没有什么能治病的方法。只要是有生意,她一定紧紧抓住。
      萧潇将杯子丢进垃圾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是萧小姐吗?”
      她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身高不高的女孩子站在她身后,穿着校服估计还是个高中生。
      “我是,你是那个夏露?”萧潇问,没想到找她的竟然还是个未成年人,她不免开始想这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对,你一下就看出来了。”夏露尴尬地笑笑。
      “毕竟像你这样用真名联系我们的确实是少数,看你年纪也不大,所以也不奇怪了。”萧潇点了支烟,这才想起来会不会让对方不适,“你不介意吧?”
      “没事。”
      “我们去那边聊吧,具体情况我还是需要了解一下,这样才能给你提供精准的‘服务’。”萧潇指着不远处的公园长椅,两人走到那边坐下来。
      “说吧,你之前只说你妹妹需要治病,其他的都没什么细节。”萧潇开始吞云吐雾,结果让一旁的夏露咳嗽不止,“啊,你闻不惯这个?”
      夏露拼命扇走自己身旁的烟,说道:“没事,因为我妹妹的原因,家里面完全不会接触这些。”
      “你妹妹到底什么病?很严重吗?”
      “慢性肺阻塞,按医生的说法,她可能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夏露忧伤地说。
      萧潇听到这里,连忙摇头:“不行,办不了。”
      夏露吃惊地问:“为什么,你甚至还没看过我妹妹。还是说这个病就是治不了。”
      萧潇掐灭了烟,说:“不是,是时间太短了。病不是问题,但是需要时间。某些原因,我们的神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能够治好你妹妹的病。如果说有一年左右的话,倒还有可能。算了,只能说我们没缘分吧,小妹妹。”说完,萧潇起身就要走。
      夏露赶紧跟上萧潇,着急地说:“萧小姐,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过。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萧潇被夏露挡住,她只能无奈地问:“你有多想救你妹妹。”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夏露忽然变得很坚定。
      萧潇抬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有一个方法,但是可能和你想得很不一样。另外也不便宜,你有这个财力吗?”
      “我这么多年一直有储蓄,我能负担得起的。”夏露赶紧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展示自己能付钱。
      “好的,那你准备付出你的灵魂了吗?”萧潇笑得诡异。

      9.身份
      “你说的是实话吗?”赵勋孟用笔敲着笔记本,还是死死盯着萧潇。
      萧潇点头如捣蒜:“都是真的,我让她们做了那个仪式。”
      “这个仪式成功率多大,有过成功的先例吗?”
      “说实话,挺难的。只有执行仪式的人的执念足够深才行,而且我也说过,要准备的材料也比较难得,所以我也不确定她们能否成功。”
      “好了,你回去吧。”赵勋孟一边收拾眼前的材料一边说。
      “好的,不过赵警官,我想问一下,钱我不需要退吧?”萧潇迟疑地问。
      赵勋孟给了萧潇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往夏露还在的审讯室,进去之后,夏露仍然乖乖地坐在那里。
      “警察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吗?”夏露微笑着问赵勋孟。
      赵勋孟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有多希望你妹妹的病可以康复?”
      夏露怔住了,但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低下了头。
      “好的,我想我有答案了,夏露。或者说,我该叫你夏霖。”

      10.回忆:活下去
      “我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试一试,或许有用。”夏露抱着一个骨灰坛,然后说,“至亲的血,至亲的发,至亲的骨,我们都有了。该谢谢我们爸爸死得早。”
      夏霖看着一脸兴奋的夏露,却迟疑了:“你确定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为什么,到最后我们之中还是只能活一个?我不想失去你。”
      夏露看着泪汪汪的夏霖,反而笑着看对方:“你从未失去过我。夏霖,想一想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跑去跳,你可以去交朋友,你可以去看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事,而不是拖着这一具病体。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吗?现在我们有办法了,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可是你呢?你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吗?你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只是换我一个人独活呢?”
      “我看够这个世界了,现在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幸福,不就好了吗?”夏露抹去夏霖的眼泪。
      夏霖终于点了头,夏露赶紧开始一切的准备。
      “这是冬天最后一天未燃尽的炭火,我花了三万块钱买的。”夏露拿出黑乎乎的一块木炭。
      夏霖笑了出来:“你真是疯了,这要是没用,你不得崩溃啊?”
      夏露也跟着笑,然后搬开夏霖睡的床,在地上开始画出一个符号:“我相信会有用的。”
      画好后,她又拿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让血液流进杯子中,然后往里面加入了自己刚拔下的头发以及骨灰坛里的一小勺骨灰。她开始搅拌,然后交给夏霖:“喝下去。”
      “真恶心。”夏霖给出一副嫌恶的表情,然后将杯子里的糊状物喝下一半,剩下的交给夏露,她喝下剩下的一半。
      两人喝下后都开始作呕,然后又一起大笑起来。夏霖笑得开始咳嗽,但还是喘着气说:“我们俩可是喝下去了爸爸的骨灰啊。”
      “这算是不孝吗?”夏露问。
      “他都死了,孝不孝顺已经没意义了。”夏霖又喝了一大口水尝试冲干净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夏露把骨灰坛放回原位,又将床搬回到原来的位置。她和夏霖一起躺在床上,对对方说:“晚安,到了明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晚安,我爱你。”
      “我也爱你。”

      早上的阳光特别好,甚至还有几只鸟儿在鸣唱。夏霖率先醒了过来,她看向自己的对面,原以为会看到夏露的脸,结果却看到了自己。她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头发,才发现她已经变成了夏露。
      这时夏露也醒来了,或许是不习惯这个身体,她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夏霖有些不知所措,平常都是夏露来照顾她。
      夏露从咳嗽中缓和了过来,看到面前的夏霖,她无比惊喜:“真的有效,我们真的交换了身体。”
      夏霖忍不住哭起来,边哭边笑地说:“是啊,我终于不用生病了。你看!”夏霖站起身,开始在原地起跳。
      夏露也含着泪笑,然后又开始咳嗽:“太好了,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夏霖蹲下身紧紧抱住夏露,她的眼泪浸湿了睡衣。
      “夏露!我出门买菜,你照顾好妹妹!听到没?”妈妈的叫喊声从卧室门外传来,听起来十分刺耳。
      夏霖愣了一会儿,直到夏露戳了戳她,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夏露了。
      “好!”夏霖高喊一声,然后又捂着嘴笑,她从前从来做不到能喊这么大声。
      妈妈走后,二人陷入了一段沉默。之后夏露率先开了口:“夏霖,你还记得我说如果我们成功了,你要成全我吗?”
      夏霖大哭起来:“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而且我不想因为不能呼吸活活憋死,又或者因为气胸痛死。我看过你的生活,我知道那一切有多折磨。与其这样,我更希望我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死。”夏露说着,然后拿出放在枕头下的细绳,交给了夏霖。
      “我爱你,夏露。”夏霖哭成了泪人,然后将绳子套在了夏露的脖子上。
      “我也爱你。再见了,记得,替我好好活下去。去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夏露也流下眼泪,然后躺了下来。
      夏霖将绳子勒紧,看着夏露的脸因为缺氧变得涨红。可是她还是尽可能地笑着,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不要难过。直到夏露双眼涣散,浑身松懈下来时,夏霖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夏霖收回绳子,坐在夏露身旁。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夏露的嘱咐,她一定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漂亮。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报警电话:“我要报警,我刚刚杀死了我的妹妹。地址是…”
      窗外飞过两只鸟,她们上下腾飞着,怎么也分不开,就这样飞向远方。

      11.妹妹
      “所以你知道了。”夏霖没有很惊讶,“我以为作为一名警察,你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在顺安,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赵勋孟作出回答,“你后悔吗?最后杀掉了她?”
      “我没有后悔的资格,警察先生。后悔是给那些错过了的人的安慰剂,而我答应了她,要向前看。所以我不会选择后悔,而是活下去。我想过了,就算要坐几年牢,但是出来后我就自由了。我会去享受这个世界,活得出彩。”夏霖抬起手,展示手上的手铐,“警察先生,能答应我,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好吗?”
      赵勋孟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比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手势。
      门外女警员敲门走了进来,说:“副队,我们要带走嫌疑人了。”
      赵勋孟嗯了一声,看着夏霖慢慢走出审讯室。他只觉得世事无常,世间一切皆是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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