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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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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述快步走近,伸手握住了李倾竹的右手,一边还注意着不要惊动她怀里的李沅沅。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是萧述握住李倾竹的手很用力,他想要让那些生命之力流逝得慢一些,可是无济于事,也许看起来变慢了,也许并没有,萧述此刻才真实的感觉到,在死亡面前,自己的力量宛如砂砾入海,他对传承的渴求几乎到了顶峰。
李倾竹笑着看向萧述,又摇摇头,好像在说,“算了,别白费力气了。”
那不过是很短暂的一瞬眼神交汇,萧述读到了无尽的无奈与认命。
后来的时光就过得很快了,李倾竹每天不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做什么,家里的琐事都交给了萧述和李沅沅,原本还如同孩童一般的她仿佛在瞬间长大。
戒骄戒躁,端庄稳重,这些都不是李沅沅的必修课,可却都慢慢地展现在了她的身上。
李倾竹的每一个动作她都仔细揣摩,每一声咳嗽她都战战兢兢,生怕下一瞬她就会失去了她。
萧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时常欲言又止,安慰人的话是很容易讲的,可是被安慰的人却没那么容易放松,世事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重。
除夕夜的时候,在李倾竹的指教下,萧述和李沅沅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做了一桌子菜,抓鸡的时候甚至弄得满院子鸡飞狗跳,李倾竹就站在一边一直看着他们,面带微笑,似乎是想要将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深深印刻在脑海里面。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三人围坐在一起,李倾竹搬出来李沅沅出生那一年酿下的黄酒。
“原本是想等着沅沅成亲的时候再拿出来喝的,如今想来也算是好时机。”
她笑着将酒分给他们,三人在暮色中碰杯,怀揣着各自新一年的美好愿景。
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三人好像都有话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李沅沅灵机一动。
“娘亲,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今夜无风,天气也很好,月明星稀,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出门了,在李沅沅和萧述的搀扶下,李倾竹同他们一起出了门。
但是也并没有走多远,突然李沅沅喊道:“娘亲!你看!”
李倾竹顺着李沅沅的声音望过去,那是一副璀璨无比的画面,漫天绚烂的烟花在眼前铺开,几乎将黑夜都照亮了一半,李倾竹看着夜空中璨若星河的花火,突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来。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比李沅沅大不了几岁,从封闭的山中入世,对她来说新奇的事物数不胜数,她在震国长大,从小就被一个约定束缚着,老人们总说你不能离开,你要守护这片土地。
可是有什么好守护的,他们一族要守护的东西老早就被人骗走了。
后来她渐渐长大,山中的岁月变得无比漫长,原本就人丁稀疏的他们家,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像是话本里面英雄们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才会遇见的终极反派,守着一个早就没有宝藏的巢穴。
只不过那一日翻山越岭过来的不是什么铁面虬髯的大汉,而是两位面容俊秀的青年人。
她像是一个老妖怪一样守在山里,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他们来找她想要知道传承的秘密,但是很可惜,她一无所知。
再后来她就离开了震国,同他们去了巽国又去了离国,她本来就不是凡人,所以对于各国的传承都是信手拈来,但是很可惜,她爱上了那个怎么都无法顿悟传承的离国人。
他说他叫赵凰恩。
他说你应当是离国人,你的眼睛和我一样是红色的。
他说你看你果然不一般,你是如今唯一一位得到传承的离国人。
他们是一双很登对的佳郎媛女,尚且年少时她也为讨他欢心做了很多事,她记得那一夜他原本要走,是她为他燃放了漫天的烟火。
他被惊讶到无从言语,许诺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就如同今天,李沅沅给她制造的惊喜一般。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忍不住泪落满襟。
她伸手,“沅沅,过来。”
李沅沅似乎还是很兴奋的样子,她脚步轻快地跑过来,轻轻拉住李倾竹伸过来的手。
她却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转头又拉住了萧述的手,将他们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萧述,你愿不愿意帮我照顾沅沅,永远不辜负她?”
萧述的嘴唇微动,眼神也有些闪烁,最后很认真地说了好。
但是李倾竹却并没满足,“我要你发誓,你能做到吗?”
萧述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他举起右手,“我萧述以坎国传承之力起誓,此生绝不辜负李沅沅,心神一体,矢志不渝。”
李倾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沅沅,可能现在你有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跟着萧述走,好不好。”
萧述的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自己未能说出口的话,竟然被李婶如同托孤一般说了出来,他看向李沅沅,不知道她作何反应。
可是李沅沅并没有看他们,她的声音哽咽,“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不离开蛇岩村吗...”
李倾竹摸了摸她的头,“就当时娘亲求你,好吗?”
李沅沅抬手,好像是在擦眼泪,缓了好一阵才回过头来,她挤出来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娘亲,夜深了,外面冷,我们先回去吧。”
李倾竹没法,叹了口气,又在两人的搀扶下回去了。
这一夜三个人都无法安眠。
李倾竹是感于要交待的事情太多。
李沅沅是不能接受娘亲的一天天衰败。
萧述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对李倾竹即将逝去的无奈,和她将李沅沅托付给自己的庆幸,他觉得在这种时候还能有高兴的情绪,自己真的不能算一个好人。
他分明是知道失去母亲是多么地痛苦,他一边感同身受一边又窃喜这次真的抓住了李沅沅,劣根性展露无遗。
大年初三的时候,萧述感觉自己似乎可以看到更多以前不曾察觉的东西了,院子里的皂荚树,路边的野草,井边的蚂蚁,萦绕在它们周围的,那如同水雾一般的生命本源。
今天李倾竹的精神很好,她不顾李沅沅的反对,为他们做了一顿饭,三人吃饭的时候她还在说,以后我们沅沅可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小萧你要努力呀。
萧述狠狠点头,李沅沅却不接话。
“娘亲,你为何总要如此?”她憋着嘴,说话间水汽就盈满了眼眶。
李倾竹放下碗筷,“沅沅,其实你都懂的,不是吗?不要任性了。”
李沅沅将头扭到一边,无声地哭泣起来,她的胸腔起伏不断,肩膀也跟随着抖动,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倾竹起身回房间去了。
萧述靠过去,轻轻拍她的背,“沅沅,多陪陪她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多时李倾竹又回来了,萧述拍拍她的肩膀,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沅沅,这个你拿着。”
李沅沅回过头,脸上都是泪痕,她伸手接过来,是一枚南红玉佩,正面是同心锁的样子,背面是一只火鸟,或者也可以说是凤凰。
“沅沅,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本该叫赵沅灵,你的爹爹叫赵凰恩,是离国的皇帝。”
她笑着看着她,“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在这里受苦了,”说到这里,她却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跟着萧述立刻就走。”
李沅沅听着这玩笑一般的话,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好像这是别人的故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
李倾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离国传承凋零,你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些年我躲在这里无人能找到,但是一旦我身死,离国的祭司就会发现你的所在,我不愿意你成为他们的工具,你能明白吗?”
李沅沅还想问为什么,她心里有好多的疑问,但是李倾竹却怎么都不愿意再提旧事了。
“沅沅,这是娘亲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了。”
听到这里李沅沅的眼眶又红了,她感觉心口很堵,好像一直堵到了嗓子眼,她想要说话,却很难很难,她发不出来一丝声音,像是一只坏掉的笛子,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察觉到她的难过,萧述默默地伸过来一只手,用他温凉的手传递给她一丝凉意,缓解那股无法释放的情绪。
她很艰难地点了头,哽咽地说好。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的萧述原本应当是很高兴的,但是这样的场面,这样的秘辛,令他觉得上天好残忍,为什么她就一定非死不可呢,就因为离开了自己需要守护的地方吗?他不是很懂。
李倾竹离开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她嘱咐李沅沅和萧述,将那枚玉佩收好,以后或许有用。
他们原本想了很多安葬李倾竹的地方,但是没想到她就那样安详地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如同做了一场好梦一般,再也没有醒来,李沅沅趴在她身旁哭,却发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幻。
最后化作了一缕清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身体,卷起她的衣角,然后就,不见了。
她伸手想要去抓,却只摸了一片虚无,她终究是什么都抓不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只能紧紧地抓着那枚玉佩蹲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在不断地漏风,好冷好冷,刺骨的冷令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房间只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外面的大雪还在飘,她如同失去魂魄的傀儡一般,瘫坐在李倾竹的房间,长时间用力捏着玉佩手心已经通红,萧述过来为她掌灯,原来天都已经黑了,她想要笑一笑,跟他说谢谢。
却没想到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