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不渡 [gb]》夏眠水母

3、第三章

　　路青芜等人早一步回到缘来客栈，巡察使张威早已不见人影，一位体格壮硕如山岳，肌肉线条如铜浇铁铸的僧人坐在一隅，见她们进来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喝自己的茶。
　　“那位应当是金刚寺的体修。”许胤悄声朝路青芜吱了声，随机一溜烟朝掌柜的跑了过去，栗色的马尾在身后荡着圈。
　　“掌柜的!要一壶上好的杏林烧!听说你们这盛产杏子，是也不是!”
　　掌柜的看是几位修士回来了，将手中的算盘往台面上一搁，赶忙迎上前来，脸上的褶子皱的能夹死一只蚊虫。
　　“这位小仙长说的不错，望归镇就数这杏林烧最是出名。还要点别的什么吗?仙长仙子屈尊下就，小店蓬荜生辉阿。”
　　许胤眉眼明亮，两颗虎牙明晃晃的，双臂抱胸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回头看向路青芜。
　　“师姐，你想尝点什么?”
　　路青芜早在许胤冲出去时就找了张桌子坐下，因近期各大宗门来此查案，靖玄司便下令让掌柜的不再接待旁的客人，落个清净，也是对百姓的一种保护，恐哪位修士发起脾气每个准，伤及无辜。
　　听到许胤的询问，路青芜正给自己倒了碗冷茶，还未言语，一旁的宜苏便自顾回了话。
　　“掌柜的，一碗青虾辣羹，一碗茄汁茭白，再来份鲍鱼神仙鸡，莼菜鲈鱼烩有没有?”
　　玉浔又接了句：“还要一份五香仔鸽!”
　　“有的有的!各位仙人稍等!”
　　掌柜的一双手不住的揪着身上的褂子，听完菜名后马不停蹄就朝着后厨去了。
　　许胤反应过来时，面前早已空空荡荡，他只能气急败坏的走了回来。
　　“我问的是师姐!谁问你们吃什么了!”
　　宜苏指尖转着折扇，不紧不慢地开口逗弄道：“师姐～你看他——想来你们也不知人间有什么好吃的，好心替你们点些，他还这般吼我!”
　　“就是就是!你们修士，没一个好心肝的!”
　　玉浔在一旁吃着回来时路边买的糖葫芦含糊地附和着。
　　“好啊!你个狐狸精!还有你!竟然吃独食!”说着，许胤便要去抢玉浔手中的糖葫芦，两个人推搡起来。
　　路青芜眼中盛了点笑意，支着脑袋喝着凉茶，看着这几位少年郎，但笑不语。
　　许胤最终也没能抢到玉浔护得死死的糖葫芦，嘟囔着“小孩子玩意”悻悻然坐下。
　　不多时，菜肴陆续上桌，香气四溢。路青芜执筷尝了一口青虾辣羹，虾肉鲜甜，羹汤微辣暖胃，她微微颔首：“确实不错。”又陆续品尝了其他几样，虽无灵食滋补之效，却别有一番新鲜在味蕾上跃动。
　　玉浔见状，小脸扬起，满是得意：“那是自然！我们少....公子最会找好吃的了！可比某些只知道杏林烧的人好多了!”
　　许胤哼了一声，嘴上说着“凡俗之物，不过如此”，下筷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尤其是那鲍鱼神仙鸡，他一人便吃了大半，甚至和玉浔用筷子在桌上过起招来——为了那仅存的泛着油光的大鸡腿。
　　宜苏慢条斯理地舀着莼菜鲈鱼烩，看似毫不在意，却突然用扇子抵住了许胤和玉浔的筷子，而后不紧不慢地夹走了那只鸡腿，惹得两双眼睛都幽怨地瞧着他。
　　正用餐间，殷昭阳一行人带着一身风尘与凝重的气息推开了客栈的门。石猛一屁股坐下，声如闷雷：“掌柜的，好酒好肉快端上来！真他娘的憋屈！”
　　殷昭阳抬步进门，凤眸扫过堂内，见路青芜这桌菜肴丰盛，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走向另一张空桌坐下，其余几人也各自落座。
　　“掌柜，上些招牌饭菜，要快。”殷昭阳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很快，众人便各自简单用了餐。期间，路青芜与殷昭阳目光交汇，彼此微微颔示意。
　　放下碗筷，殷昭阳率先开口，将他们在古战场灵力滞涩、法则混乱的发现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白日探查，几无所获。唯有夜间，方能见分晓。”
　　路青芜静静听完，也将镇内发现那名神魂受创的男子之事告知，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应是接触了那幻境所致，虽侥幸生还，却已形同废人。那幻境之力，能直接侵蚀心神。”
　　她话音刚落，一道淡漠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不止一人见过。”
　　不知何时，劲装少年——唐家堡唐枝，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影里，声音毫无起伏：“我去找了那几个声称见过古城的镇民。时间都在子时前后，方位一致，描述相似——浓雾四起，城门大开，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似有无形之力吸引人靠近，不像编造。”
　　他抛下这几句关键情报，便不再多言。另一边，那位名为无尘的金刚寺僧人也已用完简单的斋饭，正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佛珠。
　　路青芜听完与殷昭阳合计，最终敲定亥时再聚，一齐出发，其余人等亦无异议。
　　窗外天色由昏黄转为墨蓝，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没，几颗星子与一弯银月悄然缀上枝头。
　　缘来客栈大堂内早已点起烛火，众人身影被拉得忽长忽短。离亥时尚且有些时间，各方修士或坐或立，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许胤正和墨辰一起倚着门聊着天。
　　墨辰从怀中摸出一张空白黄符，掏出千机笔，就着百解砚中特制的朱砂，绘着一会可能会用到的符箓。他随意的开口问道：“许兄，你可是被派遣下山专门参与此次事件?我本还在宗内书阁研究开宗符法，谁知师傅命我下山来此，说是有罕见的符箓材料。到地方才知道，又被那老头子给坑了一把。”说着，语气加重带些不满，手上动作却依旧稳当，丝毫不颤。
　　许胤挠了挠头：“我们啊？大师姐刚入门第一天，金迢峰主恰好在靖玄宗轮值结束，回宗复命，提了一嘴此处事件，哪知师傅当即让我带师姐下山查看……”他声音里带着点抱怨，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问，“箓文宗的藏书阁是不是真的堆满了成箱成箱的高级符箓?”
　　墨辰温和一笑，刚要回答，就听殷昭阳的声音响起：“时辰将至，出发。”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少女缓步而下。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太虚观道袍，披着一层鲛纱，五官精致如玉雕，最为特别的是一双深紫色的眼眸，空灵而神秘。银白色的长发长及腰间，用星月状的发饰梳成朝天髻。
　　她手中托着一枚小巧的星辰罗盘，声音娇俏：“太虚观，云星河。方才于楼上观测星轨，此地天机于子时确有异变之兆。”
　　说着，又蹦跳几步下楼来，眼中带着溢出的好奇：“星河可以和各位哥哥姐姐一起去看看吗?”
　　路青芜挑眉看去，却不想那少女瞬间便感知到视线，回看过来。
　　路青芜心下一惊，一丝兴奋从原本波澜不惊的心中溜了出来，此次同行之人，各个都不简单啊。
　　殷昭阳点头：“自然。多一人多一份力。”
　　于是一行十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缘来客栈，滑入月光笼罩下的望归镇街道，朝着镇外古战场行去。
　　唐隐和无尘，已不知何时先一步离开了。
　　不多时，他们与先行一步的唐隐和云尘汇合。两人正立于一片地势稍高的破败矮墙上，眺望前方空旷的战场核心区域。
　　“如何？”殷昭阳问道。
　　唐枝摇头：“并无异样。”
　　云尘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空旷的地带。
　　子时正刻，月至中天。
　　旷野之上，浓雾骤起。紧接着，浓雾深处，一点灯火亮起，随后是两点、三点…瞬息之间，一片连绵的灯火勾勒出一座宏伟古城的轮廓！飞檐斗拱，城墙巍峨，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其上旌旗招展，却看不清图案，城内隐隐传来市井喧哗之声。
　　就在此时，罗涑怀中的古琴琴弦不拨自响，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铮鸣！一道无形的音波犹如利刃射向人群！
　　事发突然，许胤反应极快，“惊蛰”剑瞬间出鞘半寸，湛蓝剑光一闪，挡在路青芜身前。玉浔也几乎同时闪身，短刃“无影”滑入手中，娇小的身体爆发出与外表不符的速度，护在宜苏侧前方。
　　宜苏在音波袭来的瞬间，身形极其自然地向后一个踉跄，却精准地躲到了路青芜身后，还用折扇掩唇咳嗽了几声，一副受惊虚弱心有余悸的模样。
　　“啧。”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传来，是撼地宗的石猛，“音修连自己的琴都控不住？还有那位妖族来的…质子？这就吓破胆了？还躲到女人身后？真是好大的排场。”
　　玉浔浅粉色的眸子里顿时染上怒火，短刃一紧就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宜苏用折扇不动声色地轻轻点了一下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玉浔只好气鼓鼓地憋了回去，狠狠剜了石猛一眼。
　　罗涑连忙按住仍在嗡鸣的琴弦，脸上掠过一丝歉意与惊疑：“抱歉…此地的情绪乱流太强，引动了琴弦自发护主…”
　　“石兄！”墨辰不赞同地低唤一声。
　　“并非罗道友之过。”禄明衍此刻已托起了他的青铜罗盘“经纬”，只见其上十八根指针疯转得几乎要跳出盘面，“是此地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能量乱流冲击了罗道友的琴弦。这古城…非虚非实，更像一个巨大的能量幻影叠加在现实空间之上。”
　　殷昭阳作为发起者，决断道：“无论如何，需入内一探。诸位务必结伴而行，有个照应，千万小心。”
　　唐枝与云尘已率先朝那洞开的巨大城门走去。
　　众人不再多言，各自戒备。路青芜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演的起劲的宜苏，心中好笑又微涩，亦抬步走向那透着令她心生厌恶的古城走去。
　　城门如同水幕，穿过时带来一丝轻微的阻滞和冰凉感。
　　下一刻，喧嚣的人声、温暖的灯火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