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行》宋桑榆

2、初战

　　战鼓急骤，山野回荡，空气似乎被敲碎。

　　谢行歌被裹在队伍中，双腿发紧，脚步沉重。盔甲一下一下撞在身上，像是无情地提醒她：这已不是演练。

　　前方旌旗翻卷，喊杀声如浪涌来。敌军的鼓角从对岸传来，低沉、厚重，仿佛大地本身在咆哮。她喉咙干涩，舌尖紧贴上颚，却吐不出一口唾沫。

　　“列阵！”

　　将官的喝声逼得所有人抬起手中长枪。谢行歌双臂发抖，木柄在手中打颤，她死死攥紧，指节青白。

　　忽然，箭雨破空而至。

　　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扑面而来，谢行歌下意识缩了缩肩。箭簇钉入□□的沉闷声、惨叫声同时炸开。有人肩头中箭，鲜血喷溅，溅在她甲胄上，带着温热。她呆呆低头，那抹刺目的红顺着铠甲缝隙蜿蜒，像灼火一样烫得她眼睛发酸。

　　她想吐，却来不及。

　　“杀——！”

　　喊声如雷霆，队伍涌动。谢行歌被人潮推着往前，脚步几乎不听使唤。敌军的面孔在视野里骤然逼近，刀光一闪，一名新兵就在她眼前被劈倒，血溅她半张脸。那血带着腥甜的气息，顺着唇角滑入。

　　她浑身一颤，胃里翻腾，几乎要在战场中央呕吐出来。

　　可敌兵已扑上来。

　　长刀砍下，她甚至没看清，只是条件反射般抬枪一格。火星迸溅，震得她虎口发麻。那一瞬，她耳朵里嗡鸣一片，心口急促得仿佛要炸裂。

　　敌人再次扑来，血气逼面。谢行歌几乎闭着眼，将长枪胡乱一刺。枪尖划过对方肩头，带出一声痛嚎。她整个人也被惯性震得踉跄跌倒，双膝重重砸在泥地。

　　周围喊杀声震耳欲聋。血溅、哭号、铁甲摩擦声汇成混乱的潮水。谢行歌手脚发麻，呼吸急促，眼里全是翻滚的人影与刀光。她慌乱到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死死攫住她——

　　“我要活下去。”

　　她手指僵硬，却仍攥着长枪，不敢松开。

　　“起来！”

　　冷厉的声音骤然从侧方传来。

　　顾峥策马掠过，目光短暂落在她身上。那一眼冷峻锋利，仿佛在喝斥她的迟滞。谢行歌心口一震，手脚僵硬地撑起，几乎是爬着站起来。血迹已染满她的甲胄，眼前灰蒙蒙一片，可她咬住牙，死死盯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一阵厮杀的。

　　等战鼓渐渐缓下，敌军退散，天地间弥漫着血腥与尘土。谢行歌浑身发抖，双腿像不是自己的。她抬起手，才发现掌心已被木枪柄磨破，血水与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一片。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失散亲友的名字。尸体横陈，鲜血顺着泥沟缓缓流淌。

　　谢行歌呆立在原地，喉咙干涩，眼眶酸热。

　　——她活下来了。

　　可她清楚，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