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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母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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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那一所校园,教室里最乱的两天,一定是开学第一天和放假的前一天。
还剩一个下午就到寒假,整个班级都像是浸泡在沸水当中咕嘟冒着的气泡,任凭再冷的冰也无法将其冷却停止。
此刻的嘈杂让许乐想到了自己刚来到高二十七班的时候,像一条掉入鱼群的蝉,如今也能混在他们之中游弋。
只是不知何时,他们终究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越游越远,七秒后,各自拂却记忆。
坐在前面的林暖整理着要带回家的课本,突然从课桌抽屉里翻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得巧克力,她看了包装上的生产日期,还有三天就过期了,于是转身丢给许乐:“你吃吧,我减肥呢,我妈给我买了条裙子,过年前我得给自己穿进去。”
许乐谢了对方的投喂,将巧克力打开塞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你花钱买它还得费力去迁就啊它?换了不就行了?”
许暖耸了耸肩:
“我们几个商量说过年之前找一天去趟养老院,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暖想起上次离开时老人们的目光,觉得心脏软着往下陷。
“说具体哪天了吗?”许乐问。
“还没,到时候在商量。”
“行,我要是在靖南就一起去。”
林暖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坐回去,许乐听见周晨阳在那赖赖唧唧的抱怨:“你怎么光问他不问我去不去啊?”
许乐的手机响了,他没听见林暖的答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妹妹两个字脑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时候,许禺打电话来干嘛?
许乐滑开接通键,贴近耳边。
“喂。”
对方沉默,背景传来忙乱嘈杂的声音。
“许禺?”
依旧沉默。
“许禺?”许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刚更低缓了一些,带着些小心翼翼,一股慌乱从他的心头飘上来。
电话那头杂乱的背景里传来了许禺一声微弱的叹息,如果许乐不是把手机紧紧贴住自己的耳朵,或许根本听不到这声叹息。
许禺像是无可奈何般开了口,带着点别扭,“许意,能不能帮我个忙?”
许乐将手机换了一边,用另一只手拿着:“你下次能不能直接说 ,一开始在那半天不出声是干嘛呢?”
“你喊什么?”许禺声音变得有点烦躁。
“我不能喊吗?”
“......”
又是兄妹之间最为熟悉的沉默。
“说,什么事?”许乐先开口。
“我一会有个演出,”许禺的声音顿了顿,“我房间里有一套备用的演出服,你能不能给我送过来。”
许乐捂住手机,小声跟周晨阳说:“我下午有点事,一会帮我请个假。”
“不是,学校是你家开的还是我家开的啊?它是姓许还是姓周啊?我说给你请个假就给你请个假?”
许乐抬脚走出教室,忽略掉身后周晨阳传来的咒骂声音。
“你要没空就算了,我在想别的办法,”许禺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说着,“本来妈说来看我演出,我本来想等她过来的时候让她带过来,但她单位突然有急事,就·····”
许禺停了下来。
许乐仿佛能从这安静中看到对方那纠结沉默的神色。
许禺重新开了口,“算了,你别来了,我自己···”
许乐开口打断,说了句“等着”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在校门口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按照许禺所说的,许乐在她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挂着的演出服,看了看时间,还好,还来得及。
刚要走出房间,他突然瞥到刚刚还没有关上的衣柜门的里侧,在最角落处,贴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看上去已经泛黄老旧,甚至相纸上皱巴巴的,是被人攥起来又展开抚平的样子,一条条灰白色的纹路让照片中笑着的四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层细密的痕迹。
许乐抬手摸了摸那张照片,他看到在一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地前,站了四个人,每个人脸上浮现的笑容都要比身后的向日葵更加灿烂,他把视线停在许禺的脸上,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最常见的神色,轻松自在张扬,而身边的母亲紧紧搂住她眼角是着挡不住的笑意 ,就连站在最边上的许意,也和许乐每天早上看到的镜子里的形象不一样,他突然想起来吴奶奶之前和他说,他和自己去世的孙子长得有点像,如今看来,这话确实没错。
许乐最后将视线移到母亲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他穿了一条灰蓝色的牛仔裤,穿着一双运动鞋,一条腿微微弯曲着但后背很挺拔的站在母亲身边,一脸笑意的望着镜头,弯起的眼角边出现了几条纹路,和当时正午直射过来的几丝阳光重合,那是一张,和许意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
许乐盯那人不自觉得就盯了很久,移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变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很久之后,许乐才恍然间回过神,看了看时间,赶紧抓起演出服往出走。
如果他现在来得及看一看身边路过的落地镜,或是抬手碰一碰自己的脸,那么他便会看到或摸到无数颗滚滚落下的透明液体,浸湿了他的一整张脸。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束艳丽的花束,中间是几只向日葵,周围是淡紫色的洋桔梗,每一朵,都是在这个花期里开的最饱满的那一朵,中间的粉色贺卡上写了演出顺利四个字,没有落款。
许乐离开屋子,在关门时透过们的缝隙朝那束花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后将门合上,转身离去。
突闯进来的人和带来的光亮随着关门声一起消失了,那束向日葵静静地立在茶几上又重新隐匿在灰暗中。
下一秒,一束浅白色的光拨开黑暗射过来,照亮了花束的边缘,那一条便有了颜色,很快那一条眼色蔓延变成一片,那束花被拿了起来。
许乐到了许禺的学校门口,被一个穿着校服的短头发女生一路领到学校礼堂的后台,再乱成一片的后台里,许乐精准的扫描到还穿着校服的许禺,将演出服塞给她。
许禺接过衣服,看见许乐顺着额角留下来的汗,一时站在原地张了张口。
许乐看许禺那犹豫吞吐的样子,笑了笑,催促着:“赶紧换去吧,别在这愣着了。”
许禺到底还是没把谢谢那两个字说出来,抱着衣服转身跑进了更衣室。
许乐看着那急急忙忙的背影,想到了那张贴在衣柜里的照片。
他把那束花放到了桌子上,看到桌子旁边正好放着一支笔。
许乐看着舞台上的人。
他从未见过许禺这个样子,那束追光不偏不倚的打在她的身上,像是只为她而亮起,她在那束光下尽情的享受舞蹈,拥抱她最纯粹的热爱。
许乐从心底涌现出暖意与骄傲来,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他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到舞台上的人,记录下这一刻。
结束时,台下响起掌声,许乐将镜头环绕了一圈记录下这一刻台下的掌声。
许乐去后台去找许禺时,听到传来的吵闹声音。
“你就不能不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是跟我没关系,纯粹看你不顺眼,可以吗?”
“你。。。。行,算你厉害,我们走。”
许乐走进去时候,正好碰到几个人出来,为首的那个女生看到许乐,停在原地,表情一愣。
许乐皱了下眉,他认识这个女生,在之前那个胡同里。
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此刻眼前的女生完全没有了当时的恐惧与无助,反而是满脸的嚣张与挑衅,瞪了自己一眼后,径直离开了。
给许乐整的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
走近,许禺正在安慰自己边上的那个哭着的女生。
安慰的方式,倒也符合一贯的作风。
“哎呀,你哭什么?”许禺一把抓过女生擦眼泪的手,“你要做的不是拿它擦眼泪,而是拿它反击,你越不反击,她们越欺负你。”
女生肩膀颤抖,眼泪流的更凶。
许禺在对面又气又着急:“哎呀,我说你能不能···”
“许禺。”许乐打断了她的话。
女生抬头看了一眼来了其他人,一下子有些慌张,眼角还湿着,站起来跟许禺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许禺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许乐扯过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解释你信吗?当时你那个眼神,”许禺撇了下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但仍然倔强的说,“再说,我才不在意你怎么想。”
许乐叹了口气,“这回是哥哥错,没相信你,下回不会了。”
刚刚还让人别哭的人,一下子眼圈都红了些,但仍然绷着脸:“谁管你。”
许乐笑了。他转过身拿起桌子上的那束花,“给,妈妈给你的。”
“真的?”许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将那束花抱过来,看到卡片上的祝福和落款,开心地扬起嘴角,就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等兄妹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家里,许禺抱着花,又不知道该如何为表达自己的开心,只是轻轻的叫了母亲一句。
母亲抬起头来,看到许禺怀里的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移开了实现,说了句:“洗手吃饭吧。”
许禺看着母亲的表情,感觉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些什么关于自己今天的表演。
许乐看了看她,对母亲说:“今天许禺表演的特别成功,所有人都夸她跳舞跳的好。”
许乐说完焦急的等着,希望母亲就算没去看,也能夸奖许禺几句。
可母亲只是攥了攥手里的毛巾,几秒后,说了声:“哦,是吗。”
听到母亲冷淡的语气,许禺眼中的期待一下子消失殆尽,随手将花束放到桌子,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乐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母亲,觉得两人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
家里沉默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就连晚饭时,餐桌上也是安静无声,许乐此刻躺在床上,对这一切显得有些迷茫。
他起身,打开手机又看了变今天录的视频,看许禺在舞台上肆意发光的样子,嘴角不禁溢出笑容。
舞蹈结束致谢,手机里的画面变成台下观众的掌声和赞许,突然,许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将视频暂停,画面放大,是母亲。
她盯着舞台上的许禺,而她脸上分明是和今天的冷淡截然相反的自豪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