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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窃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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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林晚比平时更早醒来。
她站在镜前,犹豫着要不要去赴约。
理性告诉她应该发个短信推掉约会,继续过着隐形的日子。
但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却让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就这一次,放纵一次,去感受一下阳光下的温度。
她仔细地将黑色短发染成更深沉的栗色,戴上褐色美瞳,改变了眉形——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每次与可能有潜在风险的人见面,都会稍微改变容貌特征。
即便如此,镜中的自己仍然让她感到陌生。
有多少个身份被她创造又抛弃?有多少张面孔曾在她脸上停留?
但今天,她希望“林小雨”这个身份能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只是去观察一下,”她对自己说,试图给自己的冲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但当她挑选衣物时,指尖划过那件苏瑾曾称赞过的浅蓝色针织衫时,内心深处,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九点五十分,她来到了桥上。
阳光正好,洒在河面上形成碎金般的光芒,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桥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艺术家和围观者,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阳光混合的独特味道。
林晚下意识地扫描环境,寻找可能的威胁,同时也在急切地寻找那个身影。
苏瑾已经在那里了,站在一个画架旁,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画家交谈。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依然显得出众。
看到林晚,她微笑着招手,那笑容比阳光更让人感到温暖。
“你来了,”苏瑾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欣赏,“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她的视线轻轻扫过林晚的针织衫。
林晚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保持平静,下意识地抚了抚发梢:“可能换了支口红。”
她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伪装,同时又有些失落,因为对方注意到的是外在的改变。
老画家递给林晚一个画板:“来吧,年轻人,找个位置。今天我们要捕捉桥上的光影。”
她们并排坐下,开始素描桥上的风景。
林晚很快沉浸在线条与光影的世界里,笔尖沙沙作响。
但她不时会被身边的气息所打扰——苏瑾身上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与佛手柑混合的清新香气,随着微风若有若无地飘来。
她偷偷观察苏瑾——她专注时的微微蹙眉,思考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满意时的唇角轻扬,甚至是偶尔抬头望天时脖颈优雅的曲线。
阳光为苏瑾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肖像画,宁静而永恒,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知道吗,”苏瑾忽然说,手中的铅笔并未停下,笔尖流畅地勾勒出桥墩的轮廓,“这座桥据说有魔力。”
“魔力?”林晚挑眉,暂时停下了手中的笔。
“嗯,传说在这里相遇的人,注定会改变彼此的生命。” 苏瑾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俏皮,却又仿佛藏着深意。
林晚心中一惊,强作镇定,低头假装调整画纸:“你相信命运?”
她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传说,还是因为苏瑾注视的目光。
“我相信选择。”苏瑾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命运提供机遇,选择决定方向。”
她说完,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画板上,仿佛只是随口分享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这时,老画家走过来笑着提议为她们画一张双人素描。
并排坐着,距离更近了,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苏瑾手臂偶尔碰触带来的细微温度,那种短暂的、若即若离的接触像微弱的电流,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她试图专注于自己的画作,但思绪却飘向了不该去的地方——如果她真的只是林小雨,一个普通的插画师,如果这一切阳光下的相遇、轻松的对话都是真实而持久的,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
画作完成,两人各得一份。
林晚看着画中的自己——那个叫“林小雨”的女孩,笑得那么自然放松,眼神明亮,几乎让她相信这个身份的存在,甚至渴望成为画中的那个人。
画中的苏瑾则微微侧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嘴角含笑,阳光落在她的发间,跃动如金粉。
“留着作纪念吧。”苏瑾说,将自己的那份素描也小心卷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苏瑾的发间跳跃,形成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林晚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她做出了一个危险却无法抗拒的决定:她想要更多这样的时刻,更多这样的阳光,更多身边这个人的笑容。
“一起吃午饭?”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自然。
苏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瞬间盛满了星光:“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意大利餐厅,他们家的提拉米苏据说能让人感受到幸福。”
午餐时,林晚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林小雨”的人设,分享着编造的童年趣事和艺术见解。
苏瑾听得专注,不时发出真诚的笑声,有时甚至会轻轻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让林晚既感到愧疚又无比受用。
林晚发现自己也在笑——真正的笑,不是伪装,眼角弯起,心底的愉悦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这种感觉既甜蜜又危险,像偷尝禁果的滋味,明知不该却又沉醉于那片刻的甘美。
“你笑起来真好看,”苏瑾突然说,目光柔和地落在林晚的脸上,“应该多笑笑。” 她的语气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林晚感到耳根微微发热,一种久违的羞涩感涌上心头。
多年来,她习惯了隐藏和伪装,习惯了用冷漠和距离保护自己,却在这一刻渴望真实,渴望回应这份温暖。
她低头切着盘中的香煎三文鱼,掩饰内心的波动,轻声说:“和你在一起,好像很容易就笑出来了。”
下午,她们漫步在河畔小径上。
秋风送爽,带着河水的微腥和岸边植物的清香。
苏瑾讲述了自己策划过的展览,那些她如何费尽心思让被遗忘的艺术家重获关注的故事,谈到热爱的艺术时,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语气中充满了热情和信念。
林晚被她的热情感染,内心深处产生强烈的共鸣,几乎要脱口分享自己对那些“重新现身”的艺术品的了解——那些她亲手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刻,带来的满足感与苏瑾所说的如出一辙。
好在最后一刻,理智刹住了车,她只是抿嘴微笑,认真倾听。
“有时候,我觉得艺术是有生命的,”苏瑾说,目光追随着河面上粼粼的光影,“它们渴望被看见,被理解,就像人一样。”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晚,眼神深邃。
林晚默默点头,想起那些被她从私人收藏中“解放”出来的画作,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展出时的场景。
那种满足感,是她坚持至今的动力之一。
她几乎要告诉苏瑾这些,几乎要分享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在阴影中行走却心向光明的自己。
但最终,她只是说:“是啊,每幅画都有自己的故事,都等待着能读懂它的人。”
她的目光与苏瑾交汇,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更多。
黄昏时分,苏瑾送她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在公寓楼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离别气息。
苏瑾轻轻拥抱她,那是一个短暂却温暖的拥抱,带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今天很愉快,小雨。周四晚上我们美术馆有个开幕式,你愿意来做我的女伴吗?”
林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方面,她想要更多时间与苏瑾相处,贪婪地汲取这份温暖;另一方面,职业本能让她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女人,确认她是否与调查组有关。
关上门,林晚靠在门后,心跳仍未平复。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苏瑾带来的淡淡香气。她清楚地知道,今天的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她的名字、她的过去、她的职业,全是虚构的。但那种被理解、被接纳、被欣赏的感觉,却真实得让她心痛,让她沉溺。
她走到窗前,恰好看到苏瑾远去的身影,那个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仿佛不愿离开,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林晚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仿佛能触摸到那个远去的背影,指尖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水汽。
那天晚上,林晚的梦里不再只有桥上的阳光和笑意,还有餐厅里温暖的光线,河畔带着水汽的风,和那个短暂却令人留恋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