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直幸福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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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
程女士直接推门进来给她放下一句通知就又出去了。
等何寻收拾好换洗衣物，去客厅拿包的时候程女士开口：“拿衣服干什么？晚上就回来了。”
何寻没说话，只是把叠好的衣服重新放回衣柜里。
一家三口一路无话，回到老城区。
何寻不知道长辈们在屋里跟老太太说着什么，她只是在门口数着老太太种的菜叶纹路。
等一大群人离开后何寻才进屋去。
“杳杳回来了”，老太太半倚着床坐着，“渺渺没有一起来吗？”
何寻推了推眼镜，对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姥姥又糊涂了，渺渺还在上学呢，过两天才放假。”
“瞧我这记性，”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差点忘了今天还没到周末。”
木壳子的老旧挂钟垂着黄铜摆锤，一左一右慢悠悠地晃着。间隔一秒的“滴”“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一圈圈荡开。
何寻将头伏在老太太膝上，听她絮絮叨叨着孩子们的童年。
“之前给渺渺想了好几个小名让她抓阄，谁都没想到她偏偏抓了你的手。那时候她还因为那个字太难写了哭呢。”老太太看着远方，似乎早已陷入当年的回忆中，“渺渺那孩子从小就爱哭，跟我住的时候我走到哪她就拉着我的衣角跟到哪，小脸绷着就是不掉泪。一到你们妈妈下班回来她就抱着妈妈的腿哭，越哄越哭。我就搬个小板凳跟她坐在一起，跟她说，闺女啊，你哭的姥姥心里也难受……”
说到这里时何寻似乎听到了老太太嗓音中的起伏。
原来她的小名是姐姐给起的。
原来她小时候也被程女士带过一段时间。
原来她从小时候就这么讨人厌啊。
“真好，杳杳从小就是你们这群孩子里的榜样，争气，什么都不用大人操心。”老太太始终带着笑意看着她，“渺渺从小就是我们家的‘模样’，看她照片上越来越漂亮了。就是很久不见她过来，以后走在路上会不会不认我这个老太婆啊？”
“姥姥，这是什么话啊。渺渺长大了哪还能跟小时候一样皮不认人？”
“渺渺也长大了……你妈妈终于能省点心了。她啊，从小就爱操心别人，我跟她说了多少次了就守住你们姐妹俩就够了。唉……”
不知不觉间，何寻就在老太太膝头沉入了梦乡。梦里，她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姥爷还在。
程女士是家里的长女，舅舅和姨妈家的孩子们有的比何寻大，有的比她小。四五个孩子围坐在院子里乘凉看月亮，姥爷却独独抱着小何寻。
“为什么月亮上的颜色不一样呀？”她仰头问。
姥爷笑呵呵地回答：“因为月亮上住着小白兔呀。来，大家都数数看，上面有几只小白兔？看谁数得最准。”
“有三只！”
“才不是！”
何寻不理哥哥弟弟们的争辩，只眯着眼，认认真真点着月亮上深浅不一的斑痕，一个一个数过去。
何漪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西瓜，偶尔抬眼看看猫着眼数数的何寻。
“我知道啦！”何寻忽然喊道。
……
她忘了那天自己究竟数出了几只小白兔，只记得没过多久姥爷就病了。
而如今，她连姥爷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想问问姥姥月亮上到底有多少只小白兔，不过想来姥姥应该早就不记得姥爷的答案了。
只是刚一睁眼，何寻就发现自己穿着校服坐在屋里，手中忙着些什么。
那是两块弹簧积木。
小时候的她想要一只毛绒绒的小狗陪自己玩，可是程女士不喜欢小动物，老何也嫌养着费时费力。哭闹了好久也没用，最后还是何漪给她买了一个积木小狗。
给小狗脖子上系上一根绳子，四个轮子滚动起来倒还真像是在遛狗。
她还记得何漪当时给她说：“渺渺别哭了，等我以后赚钱了买大房子，我们一起养一只小狗，还要养小猫。不告诉爸妈。”
后来何漪确实买了个大房子，只是一家人还没住进去她就离开了。从此那个房子就闲置了，没人再有勇气走进去。
如今的积木小狗被表妹摔坏了，只剩下一个没了耳朵的脑袋和一节身体。
她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何寻想回应何漪什么，只是还没开口何漪就不见了。
只听到程女士对她说：“我跟你爸回老家一趟，你明天自己去学校。”
那是何寻第二次见到程女士哭。
等她和老何离开后，何寻自己搭公交车回了老城区。她总觉得程女士有什么事瞒着她。
公交车到站离家里还有十里地，等何寻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在堂屋门口她听到了程女士的哽咽声。
“这是咱妈新买的鞋，一直放着舍不得穿，还说等今年过年的时候再穿……”
姥姥的葬礼没人让她去参加。
或许是程女士也觉得她丢人吧。
她不是何漪。
何漪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
那时的她夜不归宿被学校劝退，老何为了防止她整天无所事事把她塞进了隔壁职高旁听。
姥姥去世的那一天何寻回来了，她身上还穿着职高的校服，亲戚们把她的那一点事全都传了个遍，在他们的叹气声中何寻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不敢抬头。
不过，她本来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没人喜欢。
“瞎说什么呢？我最喜欢渺渺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嗔怪声，是何漪。
何寻猛地回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何寻不想让姥姥看到这样的自己。
那天没人知道何寻过来了，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除了表弟。
他在门口遇到了何寻。
男孩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心真狠，姥姥走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何寻没说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除了何漪，自己跟这个小表弟最玩得开了，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或许是两人都长大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再一起玩了，生疏了。又或许是程女士总会时时念叨着表弟，突然有一天她听到表弟对程女士说“多管闲事”，而程女士只是笑着对姨妈说“没关系，孩子还小”吧。
走出去很远她才敢把湿透的口罩摘下来，黑夜中没人会知道这里曾有个小女孩在流泪。
何寻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县城，可她没有家门钥匙，当下无处可去。
她就来到了职高侧门的一处绿化带后。
就在这里眯一会儿好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天亮了她就能跟走读的同学一样从正门回学校，然后继续下一周的学习了。
天亮了。
“渺渺，该醒一醒了。”
“祈安？”何寻揉了揉眼睛。
入眼是一片麦地，麦地上有几处高出些的小土堆。
“真是的，说好了一起来看姥姥的，你怎么能睡着了呢？”许祈安带着些许嗔怪地看着她，“刚刚姥姥过来看你，可我怎么都叫不醒你。”
何寻从没有跟程女士一起来看过姥姥，她都是在程女士离开后的第二天再一个人过来，陪小老太太坐上一会儿。
“真的吗？姥姥有跟我说什么话吗？”
天色渐晚，夏夜的晚风拂面微凉。许祈安轻轻抚上她眼角的泪痕。
“再晚点就看不清路了，”许祈安牵着她穿过麦地往小路上走，“姥姥说，我们渺渺长大了，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许祈安面对着她笑着补充道：“还有喔，姥姥说渺渺要记得每天晚上睡觉前喝一杯牛奶，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何寻顺着许祈安的目光回头，麦地里，那位总是笑着叫她渺渺的小老太太正站在风里朝她挥手告别。
何寻转身，擦掉眼角的泪后没再回头，牵着许祈安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才不会做噩梦呢。”
因为祈安会在她睡着后为她消灭掉所有小怪兽，带她去见杳杳和姥姥。
杳杳会带她去很多没去过的地方，吃很多好吃的。有姐姐在的地方何寻什么也不怕。
姥姥也会像以前一样给她讲许多从前没听过的故事，哄她和杳杳睡觉。
她们会一起看很多个繁花春开秋落，度人间春秋不离。
会一直幸福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一直幸福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