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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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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京城，机械厂职工住宅楼。
打开春起，陈春念这眉头就没顺展过，满心里念着的都是自家闺女毕业后工作的事。
“机械厂今年还不知道招不招工，到今天都没个准话出来……往别的厂子找，人家也都是面对自己职工子弟的，这机会就更小了……供销社、广播站、国营饭店……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连个临时工都没有！”
陈春念念叨个不停，确实在是没办法，现在的工作多紧俏啊，谁家都有孩子，谁家都不想自己孩子下乡。
“前两年还说独生子女可以留下来，今年怎么就变了，哎！实在不行，就去办接班。”陈春念愁眉不展，她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家闺女下乡的，支援下乡，要真那么好，怎么去了的要么几年不回来，要么灰头土脸，像老了十来岁的样子？
她自己就是农村的，还能不知道双抢有多累人？
陈素辞一进门就听到陈春念的最后一句，宽慰道：“妈，离正式毕业还有一个月呢，先别急，再找找看，而且厂里去年没有招工，今年说不定就是想等着我们正式毕业再贴招工公告。”
虽说现在禁止封建迷信，但陈春念这段时间在心里简直是把各路神佛拜了个遍，这时也忍不住双手合十，小声道：“老天爷啊，玉皇大帝啊，观世音菩萨啊，你们一定要保佑今年招工啊，或者实在不行，有个买工作的机会也可以啊……”
陈素辞理解她妈的着急，事实上她自己面上看着淡定，心里同样焦灼，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才三个月，才刚刚理清原主的社会关系和处境，就面临着人生的关键抉择，是个正常人都没办法不慌。
但她也不可能让陈春念就这么牺牲自己为她付出，且不说她们算是“半路母女”，前世亲缘浅薄的陈素辞贪恋这份母爱，同时也在心里怀揣着自己是在卑劣的偷窃着别人的东西的愧疚；光陈春念以一个离婚妇女的身份，一路辛苦拼搏才到今天的五级钳工，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陈素辞不能也不想中断这样一位女性的征程。
问题暂时无法解决，陈素辞只能先转移话题，问道：“妈，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隔壁孙大娘家来了好些人，他们家是有什么事吗？”
陈春念回答：“还不是她家小儿子要娶媳妇的事，据说找的还是个有工作的女娃，可把孙艳花得意死了。”
陈素辞疑惑：“妈，他家小儿子不是自己还没工作吗，人家也能看得上？”
陈春念也搞不明白：“姑娘家眼瞎了，她家里人也不至于眼瞎吧，难道是彩礼出的高？”不然好好一个有工作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街溜子。
陈素辞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事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儿子。
但这些都是人家的事，陈素辞懒得管闲事，过好自家的日子才最重要，她神神秘秘的从自己包里拿出东西，“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陈春念一眼就看到她包里掏出来的那块大肥肉，双眸骤然睁大，震惊道：“你这哪弄来的肉，起码有一斤了——”
说着猛的息声，这楼房就是不隔音，要被别人听见了，可别惦记上她家闺女。
陈素辞把肉递给陈春念，解释道：“有个同学她爸是杀猪匠，我悄悄跟她换的。”
自家闺女一向聪明优秀，做事都有分寸，陈春念从不担心。她高高兴兴的把肉拎到厨房，“先熬油，熬出的油炸咱来包顿饺子。”
说到饺子，陈素辞忍不住吞咽一下，她是真馋了，六十年代是真的缺衣少食，虽然她们家只有两个人，陈春念工资也足够高，但有钱和能不能买到又是另一回事，从前的天天吃肉放到现在，那简直是奢侈到没边了。
“妈，我来帮你！”
母女俩热火朝天，满心期待的准备着今晚的大餐，熬油的香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散逸到室外，逐渐包裹住整个职工楼。
有人长吸一口气，满脸陶醉，“这是哪家在熬油，香死个人了！”说着一边狠狠吸几口气，这可都是油香，吸了不吃亏。
也有人翻了个白眼，只恨那肉不是自己家的，“什么人家，吃这么豪横，真不怕月底不见半点肉沫子。”
离得这么近，隔壁孙家自然早就闻到了，孙大娘脸色不怎么好，谁家的这么会折腾，不节不年的熬什么油，没看她家今天有要事啊。
来相看的女方人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很有眼色的提出告辞，虽说心里在这肉香的对比下对孙家的招待有些失望，但李母也清楚，孙家这小儿子比起别的来，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了，有工作，还是个技术员，家里条件可以，不出意外的话，最重要的是，自己闺女喜欢，基本这事就成了。
李母笑道：“两个孩子的事也基本定下了，后面就选个时间让他们俩正式结成革命伴侣，我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孙大娘一路送到楼下，满脸笑意，走前还大方的塞了包桃酥，这才往回走。
陈素辞下来打醋，看到这一幕，诧异的挑挑眉头，这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她看了眼那个一直跟在自己母亲身后的女孩子，圆脸盘，大眼睛，是个明媚的姑娘，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长大。
这是一点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孙二利走的什么狗屎运。
陈素辞摇摇头，专心走路，想这些还不如想晚上的猪油渣馅饺子呢。话说她还没吃过油渣馅的饺子，会是个什么味呢？
嘶，越想越馋。
“姑娘，前面的姑娘！”
陈素辞疑惑转头看去，是在叫她吗？
李母忙走上前来，她个头不高，站在陈素辞面前还需要微微仰着头，“姑娘，我看你刚刚也是从那楼房里下来的，你认不认识一户姓孙的人家，就住在304那里。”
陈素辞点头，“认识，怎么了？”
李母一拍手，“这不就巧了吗！实不相瞒，我闺女正在和他们家相看，基本就要定下了，我就想这个熟悉的人打听打听他家那几口人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这提前了解下，我闺女日后也好相处些。”
陈素辞了然点点头，答道：“也没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孙大爷一般不管事，孙大娘年纪大了不喜欢听坏话，顺着她就可以了，孙大哥在厂里上班，也不怎么管家里事，她媳妇前些天回娘家了，你注意不要再她面前提孩子就行。孙二哥，也就是跟你家相看的那个，他性子有点…不羁，前段时间还在为下乡的事头疼，不过现在应该解决了。”
陈素辞说了看了李佳慧一眼，结了婚当然就不用下乡了，却奇怪的看到她瞬间僵硬的表情。
李母轻轻扯了一下她，神色不变，依旧笑眼和缓道：“这样子啊，小姑娘多谢了，我家这闺女害羞，一棍子打不出句话来，也不知道相看上了没，来姑娘，这桃酥你拿着，我们就先走了。”
陈素辞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就被塞了包桃酥，她看着那对母女远去的背影，所有的线索一下子在脑海中串联起来，不会吧，孙家难不成搞得是骗婚?！
陈素辞拎着桃酥和醋回了家，路上还小心观察和避开孙家的人，主要是这桃酥还在手上，要是遇上还真是怪尴尬的。
“素素，怎么去了这么久?”陈春念正坐在客厅包饺子，看到她回来问道。
陈素辞把桃酥和醋都放在桌上，跟陈春念一五一十的说了孙家的事和自己的猜测。
陈春念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大道：“她孙艳芳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搞骗婚的事！”
陈素辞忙竖起手指，这楼房隔音效果那不是一般的差，“嘘，妈，小声点，现在都只是咱们的猜测，要是真是骗婚，那家人现在肯定已经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后面肯定还会上门，咱看着就行。”
陈春念点点头，心里却是已经下了定论，孙艳芳可不是什么好人，真干的出来啊，让有工作有媳妇的大儿子代替弟弟去相亲。
骗婚，呸，真不是人！
隔壁家的事乱七八糟，却完全不影响吃饺子的食欲，闻着那闻着那白面的香气和油渣的肉香，陈素辞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咽口水了，放在三个月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馋一顿饺子。
最后端上桌的饺子汤里特地化开了点猪油，汤面上浮着一层润润的油花，陈素辞吃一口饺子，再喝一口饺子汤，油渣的咸香和白菜的清甜完美融合，配上细腻白面做的饺子皮，简直香的不要太迷糊！
陈素辞吃的两眼泛着泪花，心里暗自唾弃自己没出息，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会因为吃一顿饺子觉得自己快要幸福死掉了。
陈春念温声问：“吃饱了吗，锅里还有，今天咱母女两敞开了吃。”
陈素辞去厨房再舀了几个，这一次，她吃的很慢，像是要偷偷抓住这从手指间流去的短暂光阴。
最后，母女俩吃得都抱着肚皮瘫在沙发上。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