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羽烬》青灯漫卷

55、《云羲现世》

　　此地并非金碧辉煌，反而古朴沉静。四壁皆是万年沉香木所制，散发着宁神静气的幽香。穹顶之上，并非壁画，而是缓缓流转的周天星图，星辰明灭，仿佛囊括了宇宙生灭之理。书房内只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除了一方古朴的砚台和一支玉笔，便只有一卷看似普通、却散发着苍茫气息的暗金色卷轴静静横陈。

　　天帝江明远已褪去龙衮平天冠，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负手立于星图之下，仰望着那流转的星辰。即便如此，他周身那与整个天境法则隐隐共鸣的无上威严，依旧让这方空间显得沉重无比。

　　陆星辰静立在下首，面色已恢复了些许红润，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他深知，接下来要禀报的事情，将可能彻底改变天境对当前局势的认知，甚至颠覆万古以来的一些既定记载。

　　“星辰，”江明远并未转身，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寂，“将葬龙渊之事，以及你的发现，详细道来。勿要有丝毫遗漏。”

　　“是，陛下。”陆星辰深吸一口气，开始从接到周子墨传讯，前往石林与江凌羽、裴烬汇合开始讲起。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详细描述了遭遇蚀骨龙傀、战斗经过，以及随后深渊气息异变、那恐怖存在苏醒、发出直击神魂的咆哮和那道致命的“蚀道魔印”。

　　当讲到江凌羽在生死关头，下意识施展出“皇极不灭真罡”而非寻常雷法，以及昏迷中死死抓住裴烬衣袖，不断呓语呼唤着一个陌生名字“玄晖”时，陆星辰明显感觉到，前方陛下的背影似乎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继续沉声道：“陛下，臣当时便觉蹊跷。太子殿下心性坚韧，纵是重伤，潜意识也应是我天家威严，何以会流露出如此……深入骨髓的依赖与恐惧？且那‘皇极不灭真罡’，乃皇族不传之秘，非血脉精纯、修为至深难以领悟其神髓，殿下于危急关头本能施展，已远超其当前境界应有之能。更关键的是，‘玄晖’此名……”

　　陆星辰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江明远的背影，一字一句道：“臣……曾在巡天司秘藏阁最深处，一卷残破不堪、被视为禁忌传闻的《太古纪事》残篇中，见过此名。记载模糊，只言片语提及，上古末期，有曦皇云羲，惊才绝艳，身侧有一至交守护者，名为玄晖，尊号‘曜灵’，最终为护曦皇而战死星穹。而曦皇云羲，亦在封印第一次深渊大劫中，以身殉道，魂飞魄散。”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穹顶星图流转的微弱声响。江明远依旧背对着陆星辰，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万古的沧桑与沉重。

　　“你猜得不错。”江明远终于缓缓转身，他的目光深邃如渊，落在了陆星辰身上，“凌羽……他确是曦皇云羲的一缕残魂转世。此事，乃天境最高机密，除朕与药尊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晓。便是凌羽自己，亦被朕封印了相关记忆，只望他能摆脱前世宿命，平安成长。”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从天帝口中得到证实，陆星辰还是感到一阵心神剧震。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曦皇云羲！那可是上古传说中，最接近“道”之本源的至高存在之一，其事迹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只余零星传说！太子殿下，竟是他的转世！

　　“那……裴烬师侄？”陆星辰忍不住问道。

　　江明远的目光移向窗外缥缈的云海，眼神复杂：“裴烬……他身上有玄晖的气息，但魂魄印记残缺更甚，轮回磨损极大，是否真是玄晖转世，朕亦无法完全确定。但冥冥中，他与凌羽的羁绊，确非寻常。冥渊此次不惜代价对凌羽下手，恐怕……正是嗅到了这丝源自上古的因果。他惧怕的，不是当今的天境太子，而是有可能觉醒的……曦皇云羲！”

　　陆星辰倒吸一口凉气。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冥渊魔君会对一个“普通”的天境太子如此重视，甚至动用“蚀道魔印”这种禁忌手段！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扼杀曦皇转世的可能性！

　　“陛下，那‘三世而陨’的宿命……”陆星辰想起了这个一直笼罩在江凌羽身上的阴影。

　　江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此非虚言。乃是云羲当年以身殉道时，大道反噬加之深渊诅咒所形成的命格枷锁。转世之身，最多延续三世，且每一世都注定劫难重重，最终……唉，朕倾尽天境之力，亦难完全破除。只能尽力为他争取一线生机。”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了那卷暗金色的卷轴上。

　　“今日唤你前来，除告知你真相外，还有一事。”江明远伸手轻轻拂过卷轴表面，那卷轴顿时散发出朦胧的光晕，“此乃《曦皇秘卷》，并非云羲本人所著，而是后世追随者根据零星传说和遗迹考证编纂，其中记载了一些关于云羲、玄晖，以及第一次深渊大劫的秘辛，或许……能从中找到应对当前局面的线索，甚至……破解‘蚀道魔印’残留诅咒的方法。”

　　陆星辰心中一震，《曦皇秘卷》！这可是传说中的东西！他连忙躬身：“臣必竭尽全力！”

　　江明远点点头，指尖逼出一缕精血，滴在卷轴之上，同时口中念动玄奥咒文。卷轴顿时光芒大盛，缓缓悬浮而起，在空中展开。然而，展现在陆星辰眼前的，并非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一片混沌的星空图景，其中星光黯淡，还有许多区域是破碎和黑暗的。

　　“《曦皇秘卷》并非寻常书卷，它是一件传承法器，需以特定血脉或法诀激发，且内容因人而异，所能窥见者，皆与窥视者自身因果缘分相关。”江明远解释道，“朕因与凌羽血脉相连，且身负天境气运，方能开启部分。星辰，你上前，以心神感应之，看看你能看到什么。”

　　陆星辰依言上前，屏息凝神，将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展开的混沌星图之中。

　　起初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但渐渐地，随着他心神集中，脑海中似乎响起了古老的歌谣和厮杀声。眼前的星图开始变化，一些星辰亮起，勾勒出模糊的图案和断续的信息碎片：

　　一幅残破的画面：一位身着月白皇袍、风姿绝世的青年（云羲）与一位身披星辰战甲、气势如虹的战神（玄晖）并肩而立，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魔潮。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决绝。

　　一段断续的铭文：“……深渊非力可敌……须以心光引之……以秩序筑牢……曦皇之道……在于平衡……在于守护生机……”

　　一个模糊的仪式场景：似乎在描绘某种以自身为引，调和阴阳，净化深渊污秽的方法，但关键部分缺失。

　　最后，是一道极其黯淡、几乎要熄灭的星光轨迹，指向某个未知的星域，旁边有细小的古老文字标注：“……希望之种……藏于归墟之地……”

　　陆星辰闷哼一声，脸色发白，神念被弹了出来。以他的修为，长时间窥探这等秘辛也极为吃力。但他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震撼！

　　“陛下！”陆星辰稳住气息，急声道，“臣看到了一些碎片！秘卷中提到，对抗深渊不能单纯依靠力量碾压，需要‘以心光引之’，‘以秩序筑牢’，强调平衡与守护生机！似乎……曦皇的力量本质，更偏向于创造与守护，而非纯粹的毁灭！此外，还有一个指向‘归墟之地’的线索，被称为‘希望之种’！”

　　江明远眼中精光一闪：“平衡与守护……归墟之地……希望之种……”他沉吟片刻，“这与朕这些年来的推演不谋而合。冥渊之力源于纯粹的毁灭与混乱，至阳至刚的雷法虽能克制魔物，但对深渊本源的侵蚀效果有限。或许……唤醒凌羽体内属于云羲的那份‘守护’与‘平衡’的本源力量，才是化解‘蚀道魔印’残留诅咒的关键！而归墟之地……”

　　他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无比：“那是连朕都需谨慎涉足的三界禁区，传说是一切终结与起始之地。‘希望之种’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恭敬的通报声：“陛下，药尊大人求见，言及太子殿下已暂时苏醒片刻，但有要事禀报。”

　　江明远神色一肃，挥手收起《曦皇秘卷》：“星辰，今日之事，列为绝密，不得外传。你先回去休息，随时待命。”

　　“臣遵旨！”陆星辰躬身退出，心中却如翻江倒海。曦皇转世，曜灵疑踪，归墟之地，希望之种……一系列惊人的信息，让他意识到，天境乃至三界，正被卷入一场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宏大棋局之中。而太子江凌羽，正是这盘棋局最核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