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起意，心动落地》菜鸟进化论

11、融冰镜界

　　翌日下午两点五十分，星悦舞蹈室A3排练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时，走廊的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梓渝站在门内，额角的薄汗正顺着鬓角往下滑——刚结束少儿街舞课的嗓子还带着沙哑感，背包里的三明治压得边角变形，那是他今天唯一来得及吃的东西。
　　他没急着开灯，只借着走廊的微光看向镜墙。巨大的形体镜像一片沉默的湖面，映出他一身黑色训练服包裹的清瘦轮廓，肩背绷得笔直，像拉满的弓。这不是简单的“教跳舞”，是他在无数个凌晨四点爬起来赶通告、在少儿舞蹈室扯着嗓子喊节拍之外，唯一能抓住的“正经机会”。经纪人说“这活儿能搭上线”，他便只能把疲惫揉碎了咽下去，让镜中的自己先竖起一道专业的墙。
　　大概五分钟过后，排练厅厚重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梓渝转身，目光瞬间定格。
　　田栩宁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局促。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舒适运动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结实的线条，手里攥着卷得边角发毛的剧本，另一只手捏着未开封的矿泉水瓶，指节微微泛白。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门口站定的瞬间，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但此刻那挺拔的身形却透着一种……略显无措的僵硬。眼神在看到梓渝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被一种认真的、甚至带点学生见老师般的紧张取代。
　　“梓渝老师，你好。又见面了。”田栩宁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完全没有前日节目里那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他微微颔首，谦逊和面对陌生（或者说在意）环境时的拘谨在此刻展露无遗。
　　梓渝微怔了一下。他知道学生是演员，但没想到是田栩宁。
　　“田老师，又见面了，叫我梓渝就可以。”梓渝扬起一个标准化的、略带距离感的职业笑容，主动伸出手。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教导者的专业感，“我们开始吧？我想先看下剧本里舞蹈动作的要求。”
　　田栩宁连忙伸手和他握了握，手掌温暖干燥，但似乎有点用力过猛，随即又飞快松开。“看过了，看过好多遍了。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感觉比背台词难多了。四肢……嗯……好像不太听使唤。”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排练厅里充满了口令、节拍和……田栩宁肢体努力协调却效果奇特的“交响乐”。
　　梓渝作为曾经梦想成为爱豆的选秀选手，舞蹈功底在这几年的训练和教学经历中愈发扎实。也正是因为有一份儿童街舞教学的工作，他讲解清晰、示范精准又充满力量美。一个看似简单的滑步加转身，在他做来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掌控肢体的绝对自信。
　　轮到田栩宁实践时，画风就完全变了。
　　“一，哒哒，二，手臂延伸，左脚画半圆……”梓渝站在镜前，冷静地数拍子，对田栩宁“四肢各玩各的”有了清晰的认知。
　　田栩宁神情无比专注，眉头微蹙，眼神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全身肌肉仿佛都在用力。然而，他高大的身体仿佛被分割成了几个独立的区块：肩膀紧张地端着，手臂僵硬地挥舞，脚步想跟上节奏却总是慢半拍，膝盖有时还微妙地打弯……一个简单的组合动作被他分解得支离破碎，充满了一种认真又滑稽的违和感。他对完美的追求此刻成了他的桎梏——越想做好，身体越僵硬。
　　“停。”梓渝喊停，走到他身边。他能闻到田栩宁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点运动后的热意。
　　“这里，”梓渝没有多余的情绪，直接上手调整，“肩膀放松，下沉。核心要收紧，不是弓腰。”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点在田栩宁腰腹位置，触感清晰。田栩宁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瞬，随即努力按照指示调整，耳尖不易察觉地泛红。
　　“手臂的轨迹是这样，带动起来，不是甩出去。”梓渝又握住他的手腕，引导他完成一个wave的雏形。他的动作是专业的，不带任何旖旎色彩，但田栩宁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梓渝专注的侧脸上，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随着讲解轻轻颤动，心里某个地方像被羽毛扫过。
　　“再来一遍，从第四拍开始。”梓渝退开，再次示范，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
　　田栩宁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战斗。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但他毫不在意，眼神里只有镜子、梓渝的示范和那该死的动作要求，对自己重视事物时的执着，让他即使笨拙也绝不轻易放弃。
　　一次，两次，三次……同一个八拍的动作反复练习。梓渝的要求近乎苛刻，口令清晰，纠错精准，没有任何敷衍。田栩宁则像个最用功的学生，一遍遍尝试，哪怕动作滑稽，眼神也始终专注而诚恳，偶尔做对一小段，会立刻看向梓渝，眼神亮晶晶地寻求确认，像个等待夸奖的大男孩。那种源自真诚的认真劲儿，无形中消解了梓渝因疲惫和防备而筑起的高墙的一角。
　　时间在汗水与专注中流逝。第一次教学结束时，田栩宁基本能磕磕绊绊地把几个关键动作串联下来，虽然离“优美”还差十万八千里，但努力的痕迹清晰可见。
　　“今天先到这里吧。”梓渝擦了擦汗，语气依旧专业，但声线里不易察觉地多了一丝……没那么紧绷的东西。他看着田栩宁累得直接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却还在对着镜子比划手部动作的样子，内里的柔软被触动了一下，这个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演员，此刻却像个初学的孩子，笨拙但无比真诚。
　　“辛苦你了，梓渝……老师。”田栩宁抬起头，汗水浸湿了额发，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有点气喘，“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他问得直接，眼神里没有自怨自艾，只有坦诚的询问和一丝希望得到改进方向的迫切。
　　梓渝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真诚笑容，那点“傻乎乎”的感觉又冒出来。他顿了顿，难得地说了句不那么“官方”的话：“差劲不至于。跳舞需要时间，你……学得很认真。肯下功夫就能练好。”
　　田栩宁的笑容瞬间更灿烂了，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的肯定。“嗯！我会努力的！下次练习是什么时候？”他问得有些急切。
　　“看你这边的时间安排，我配合。”梓渝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经纪人发来的明天凌晨开工的临时通告，疲惫感又一次无声地漫上来，但他面上不显。
　　“好！我让经纪人尽快和你那边定时间！”田栩宁开心地应道，看着梓渝利落离开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笨拙的舞步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靠近，无声无息，却带着真实的温度。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这样的场景在星悦A3排练厅反复上演。
　　他们利用田栩宁拍戏和梓渝穿插各种临时工作的间隙，挤出了一个又一个碎片化的教学时间。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排练厅的灯光见证了田栩宁从“四肢打架”到逐渐找到一丝协调感的过程，也见证了梓渝在极度疲惫中依然保持的专业与耐心。
　　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田栩宁对梓渝的了解也逐渐增加，他慢慢捕捉到梓渝平静外表下的疲惫痕迹——偶尔放空的眼神，强撑精神时更显锐利的指令，或者喝水时沉默凝视镜子的瞬间。他会不动声色地准备功能饮料，或者提前让工作人员把空调温度调得更舒适一些。
　　梓渝则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田栩宁身上那种特有的温和磁场和对事情的专注与自我要求 。他欣赏对方不抱怨、不摆架子、完全投入的态度，这让他教得没那么烦躁。虽然他的表情依然以专业为主，但语气里严厉的成分在减少，偶尔田栩宁终于做出一个像样的动作时，他眼底会飞快掠过一丝真实的赞许。
　　有一次，田栩宁反复练习一个需要核心力量和身体柔韧性的下潜动作，怎么也做不好，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喘息。梓渝沉默地走过去，突然主动伸出手。
　　田栩宁愣了一下，看着他伸出的手，然后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梓渝用力把他拉起来，简短地说：“别坐，拉伸一下肌肉，不然明天更硬。再来。”
　　指尖相触的温度和那一点不容置疑的力量，让田栩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梓渝转身去拿水喝的侧影，镜子里映出他自己有些怔忡、嘴角却微微上扬的脸。
　　半个月密集的“共同奋斗”，让那层由陌生和身份差异筑起的冰墙在汗水的冲刷下悄然融化变薄。舞蹈动作有没有练到完美或许还未可知，但在专注于同一个目标的过程中，某种超越“师生”或“前搭档”的、难以言喻的默契与连接，已经在笨拙的舞步与无声的注视中悄然滋长。
　　田栩宁依旧笨拙，但他的眼神在梓渝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梓渝依旧疲惫，但在踏入这间排练厅面对田栩宁认真的眼神时，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会不自觉地放松一丝。
　　只是他们都还未能清晰定义，这份悄然靠近的温度，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