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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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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野无聊的时候,总爱拼积木。
既有趣又能打发时间,反正比看那些拗口的书,抽一晚上的烟有意思多了。毕竟只有注意力彻底被抓住,大脑没空允许他胡思乱想时,他才觉得这漫漫长夜也没有那么晦涩难熬。
他独自坐在桌前,房间里的灯一刻不曾暗下。吊灯、壁灯、台灯全都要亮着,电视上循环播放着某部看了无数遍的电影,不用留意去看,只让它做背景声足以。
一个需要数日才能完成的复杂模型,江淮野仅需要一个晚上便能收尾,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能稍有些困意,浑浑噩噩的爬上床眯一会,又很快惊醒,循环往复。
这么多年的习惯,他没打算改,也没必要改。
现在,亦是如此。
眼下,他的新城堡即将竣工,尖顶、城墙和精致的塔楼都已初具雏形,精致的不得了。
最后,他捏起两个小人,轻轻放置在城堡前的小花园里,一切即将大功告成。
江淮野满意的看着他的小城堡,差点忘了——她最喜欢黄栀子了,庭院要种满大大小小的黄栀子才好,季节一到,便香的腻人。江淮野从前最烦那种味道,简直能把他腌的入味,每次出去撒欢,都要被那群人打趣,酷哥喷的什么香水?这么甜。
酷哥才不会喷香水呢,娘们唧唧的。
好在,现在没人会这么问他了,他身上也早没了黄栀子香。
讨厌归讨厌,江淮野还是挑了几块黄色积木,准备“种”几棵黄栀子在花园里,然而,他的动作却被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断。甚至不看屏幕他都能猜到谁打来的,好像这电话除了他俩就没人会打了。
以前是老杨,现在是他俩。
江淮野没那么傻,知道他俩在担心什么。
于是接通,免提。
手机被随意的撂在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双白皙匀称的手指因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红,隐约可见几道浅浅的压痕,但手动作依然精准又迅速。
“江湖救急啊!江哥,沈煜出事了,快来!”
“怎么?他要精尽而亡了?”
“哎呀,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发你位置,二十分钟速来!不然你以后真要看不到他了。”
江淮野看着手里拼了一半,略显可怜黄栀子,无奈的将剩下一半丢进零件盒里,随意搭了件外套就出了酒店。
京洲昼夜温差大,夜风里总带着些刺骨的凉意,堪比初秋。但对他这个“半吊子”京洲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二十分钟后,桃色里门口。
江淮野早就猜到这俩人没憋什么好屁,毕竟桃色里作为京洲最炙手可热的酒吧,潮流聚集地,他早有耳闻。
只不过他对酒精没什么兴趣,又苦又辣的,还没气泡水好喝。而且未成年禁止饮酒,他是“三好青年”,才不跟沈煜他们同流合污。
至于抽烟,不过是缓解情绪罢了,后来才渐渐依赖成瘾。
思绪回神,江淮野顺着侍应生的指引,找到了出馊招的两人。
江湖救急?
你是说,一个懒散地窝在卡座中,左拥右抱好不快活的沈煜要救?还是沉迷于舞池的光影间,扭的正欢的花致轩要救?
呵。
江淮野抽了抽嘴角,心中一阵唾弃。自己竟为了这两货,放弃了紫色大城堡?真是后悔他妈给后悔开门。
后悔到家了。
他转身欲走,肩膀却被一只带着浓烈香水味的手搭住。
江淮野皱眉偏头,嫌弃的扫向对方:“沈煜,你是泡在香水缸里了吗?真难闻,别蹭我身上,我刚洗过澡。”
沈煜似乎喝醉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贴过来,昏暗灯光下,比白天的模样判若两人——眼角泛着红,唇边还沾着暧昧的口红印。“怪不得这么香,果木味?让我闻闻。”
“花花说出事了,我还以为能吃上你的席了,揣了二百就出门,啧,真是可惜。”江淮野回呛一句,到底没有推开挂在他肩上的“醉汉”。
沈煜递来支烟,江淮野接过后叼在嘴里,两人同时俯身,在同一束暖橙色火焰中点燃。两道修长的身影在氤氲烟雾中显得格外吸引眼球,隐约之间甚至带了点撩人的气息。
周围卡座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牵引而来,更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两人个子差不多,沈煜靠着江淮野并不舒服,于是重新跌回了卡座。
原本陪酒的少男少女立刻蜂拥而上,争宠卖乖。沈煜一手夹烟,另一手轻佻地环住一个少年纤细的腰肢,对方故意凹出妖娆的姿态,尽力讨好这位身价不菲的客人。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个强多了?”沈煜缓缓吐出烟圈,”少抽点你那个爆珠,劲这么猛,小心英年早逝,让我先吃上你的席。”
“放心,儿子还好好的,我这个当老子的怎么能出事?”江淮野睨了他一眼,正准备找个由头脱身,却突然瞥见一道久违的身影。
他眯起眼,在迷离的彩灯下辨认片刻,还真是。
“沈煜,你家后院炸了,赶紧跑吧。“
……你家才炸了。
沈煜顺着江淮野的视线看去,语音猛地卡住。
沈悸?
沈煜同父异母的哥哥,铭慎制药的副总。
一身藏青色西装,步履稳健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四名黑衣壮汉。
“沈总真是威风八面啊,连出门都有四条狗护驾。”沈煜叼着烟冷笑,话音未落,两名保镖已上前一步,站定在那些陪酒生面前。
不用言语,意思明了,几个人慌忙地整理好衣物,四散逃离。
剩下两位保镖架着个衣衫褴褛的人,粗暴地扔在地上,那人满脸血污,背部鞭痕触目惊心,伤口仍在渗血。
周围的客人见到这般阵仗,吓得吓,跑的跑,唯恐殃及池鱼。桃色里的经理认得沈煜这位金主,自然也知道沈悸,他迅速带着保安疏散人群,以“突发状况”为由安抚众人情绪,并承诺今日消费全免,这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而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爬向沙发,嗓音嘶哑:“小少爷!小少爷是我!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是您让我监视沈总的,求您救救我吧,沈……沈总会杀了我的!”
沈煜的眼神骤然清明,猛地甩掉手中的玻璃杯,冰块和液体四溅而出。他死死地盯着沈悸,声音陡然拔高:“沈悸!有什么冲我来!人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有种就来杀我!”
沈悸大步跨前,右手如铁钳般扼住沈煜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沙发上。
“你真以为我不敢?”
长期健身锤炼出的结实臂膀轻松地压制住对方,肘尖稳稳抵在胸口,力量悬殊得让沈煜根本反抗不了。
江淮野和花致轩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上去,却被四个保镖迅速拦下。
花致轩低声骂了一句,快速挥拳,直击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踉跄后退了几步,却没有任何反击和防备,只是重新站回原位,双手背负跨立,不动如山。
沈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脸色因窒息而泛起病态的红潮,却仍强撑大喊:“阿野!你带花花先走!”
江淮野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更紧,指节咔咔作响。
“我倒要看看,他还真能把我怎么样?来啊沈悸,不来你是我孙子。”沈煜忽而露出一抹浪荡又挑衅的笑容,语气不屑。“还不走快!”
花致轩挣扎着还想冲上去,却被一旁的江淮野死死摁住肩膀:“江哥你别拦着我。”他几乎是嘶吼出声。“沈悸你他妈疯了?沈煜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你这样做沈叔叔不会饶了你的!”
沈悸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手上力气加重,沈煜拼命的抓住他的胳膊,企图挣脱开男人的桎梏,
显然只是徒劳。
江淮野清楚,沈悸不会让人对他俩动手,但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带走沈煜,这几乎是死胡同。
几乎同一秒,江淮野重新扯出那副行若无事的神情,笑的真切,手指依旧扣在花致轩的肩膀上,暗暗发力,生怕他再冲动。
“沈悸哥,好久不见啊。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沈煜正给我办接风宴呢,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沈悸没有松口,手上却放开了沈煜,随即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掌心。“有时间我会去拜访江总,今天是家事,还请两位离开。”
差点窒息的沈煜狼狈的倒在卡座上,大口喘息着,脸色从刚才的潮红褪至惨白:“再不走……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既然是沈总的家事,我们自然无权过问。”江淮野浅笑着礼貌颔首,便拉着花致轩朝出口走去。“花花,走了。”
刚踏出门外,花致轩便甩开江淮野的手,站在桃色里的门口焦急踱步,嘴里嘟囔着不停:“江哥!咱不能丢下沈煜不管啊,沈悸就他妈是个疯子,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呢!”
夜已深,桃色里地处偏僻,鲜少有路人经过,整个街道静谧得令人窒息。
“冷静点花花,平时你不是总嫌他拐着弯骂你?刚好,这回让沈悸给你出出气。”江淮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让人听不出其中的真假。
“这能一样吗?”花致轩更急了。“江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沈煜再怎么样,也是我们拜过把子的兄弟,不行!我得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去找沈叔叔说情。”
花致轩越说越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却被江淮野再次拦下。“江哥!动手你不让,动口你也不让!沈煜真出事了怎么办?咱们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你觉得这种事情让沈运山知道了,他会偏袒沈煜吗?”
眼见花致轩怔住,江淮野不疾不徐的继续开口道:“铭慎前几天股价暴跌,又裁了几个基层员工,一个小小的项目组长,就能让医药巨头的铭慎投标失败?显然是内部出了问题。偏偏这个时候,沈煜又在沈悸身边安插了眼线……就算不是沈煜做的,但这种事,一旦查到,说得清吗?”
“只有沈悸提前动手,才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查到沈煜头上。这次让沈煜吃点教训,免得下次再被人当枪使。”
手里早已熄屏的手机再也没有被点亮,花致轩愣愣站着,脑海中不断回响江淮野的话,半天才低声喃喃:“江哥你好牛逼,是去红餐厅那天发现的吗?刚是我太冲动了,还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江哥。”
“我还没那么神,提前知道那么多,晚上看股市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刚沈悸把人带来才联想起来。”江淮野又重新点根烟,给花致轩递了一根,烟雾缭绕里漫不经心地开口:“没事儿,那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我没放心上,要真觉得对不起,明天来帮我一忙?”
“我靠,江哥你变了!咱俩的海誓山盟呢?要帮忙直接说就行了,还用拐弯抹角?”花致轩猛吸了一口刚递来的烟,差点没呛死。“卧槽,江哥你抽的鞭炮?这么劲?”
江淮野衔着烟勾起嘴角。
嗯,这笑容,一定不是啥好事。
第二天中午花致轩兴致勃勃的开着新车到老地方接人,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毕竟能让江淮野亲自开口求帮忙的,起码“无间道”,“秋雅计”起步。
看着导航,前方50米的小吃街,花致轩陷入了沉思。
嗯?江哥你看着我的眼睛,这合理吗?
吃个午饭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哇?又是递烟又是邪魅一笑的?
况且小吃街到处是摆摊的三轮车和商铺,汽车根本没法进,他只能把车丢在原地,两人徒步走过去。
“沈煜一会到,咱俩先点着,江哥你吃啥口味?麻辣还是藤椒?”
“话说咋突然来吃鱼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吃鱼了吗?”花致轩看着纸质菜单翻看半天,菜品不多,基本上都是鱼,各式口味的烤鱼。
鱼,他是不喜欢吃。
但,他喜欢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