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法三百章》小陳少

1、我把自己赔给你

　　四月的京洲，雨是常客。

　　一场阴雨能连下两三天，雨丝细密，把梧桐叶洗得发亮，初展如绿掌；可雨一停，风里又会掺着草木的清香，晒得半干的空气里，还飘着没散尽的潮气。

　　　　少年蹲在路边的石阶梯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指尖捏着梧桐叶蒂那点细韧的根，轻轻一捻，叶片便顺着力道转起来。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房东带着歉意却决绝的声音：“哎呦江先生，房嘛，我晓得你想租，但京公馆毕竟是黄金地段，寸土寸金。人家出价高，还能一下签五年呢。”

　　“马上交定金了，你告诉我很抢手？”他语气平淡，尾音却裹着点冷嘲。

　　“江先生，你也理解理解我，本来你给的就低，我看你年纪小，我又刚好急需用钱，不说了，你就再找找吧，我这要带新租客验房了。”对面显然怕他继续纠缠，果断的挂了电话。

　　江淮野丢掉手里的梧桐叶，随意挑了几条消息草草回复，便将手机揣回了裤兜。他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裤脚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动作瞧着从容，却掩不住那双阴鸷眼眸中渐渐弥漫开的不悦。

　　被人临时摆一道，任谁都不会痛快。

　　“师傅，麻烦去京公馆。”

　　“好嘞。”出租车司机应声启动引擎。

　　车程不过二十分钟便抵达了京公馆。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小区，江淮野付了车费后，便独自迈步走了进去。

　　小区是一梯两户的格局，江淮野要租的是十一栋一单元9楼的902室。可惜，天不遂人，那倒头房东临时变了卦。

　　电梯卡，他只能徒步爬上去，所幸楼层不高，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等他慢悠悠晃到九楼，只见902的房门紧闭，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江淮野懒洋洋地倚在过道的墙壁上，双手插兜，目光淡漠地盯着电梯，等着那位“奸商”房东露面。

　　约摸过了十分钟，电梯门　“叮！”的一声被打开。

　　率先走出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打扮朴素，肩上随意地搭着一只卡通帆布包，瞧着像刚入职场的上班族。

　　——啧，来得还真快。

　　“姐姐，你是来看房的吗？”江淮野立马换了一副神情，笑嘻嘻地凑上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俏皮。

　　听到这一声“姐姐”，那女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

　　“姐姐，我看你这么漂亮，忍不住想提醒你一句。”江淮野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这房子啊，可能有点不太吉利！”

　　“啊？真的吗？怎么个不吉利法？难道是……凶宅？”女生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没有了刚才的生气。

　　眼见鱼儿上钩，江淮野憋着坏，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就住隔壁，对这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半夜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凄惨得很。物业已经查了好几次，可就是找不到源头。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楼梯间，我壮着胆走过去想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可一眨眼的工夫，她居然凭空消失了！那场面，简直赫死个人！”

　　“不仅如此，水龙头还经常莫名滴血水，关都关不掉。”

　　他的声音故意压得低沉沙哑，语气诡秘而笃定，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一般。女生听得心惊胆战，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把帆布包攥出了深深的褶痕，慌忙说道：“那个……我不租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女生已然转身逃命似的冲向电梯，飞快地按下按钮，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

　　江淮野得意的挑了挑眉，这招虽然很损，但很能出气，也很爽。

　　这很符合他的人生信条——去他妈的道德，爽了再说。

　　诶？这怎么还有一个人？

　　刚才光顾着吓那个小姐姐了，没注意到后面还站着一个。

　　男人一八五的个子，肩宽腰窄，站在那儿就透着股不好惹的压迫感。

　　江淮野上下的打量着他：桃花眼眼尾上挑，瞳仁黑得发沉，眼下那颗浅褐泪痣像刻意点上去的，勾人又带劲。高挺的鼻梁带着点桀骜的弧度，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削，偏偏嘴角藏着点痞气的软。冷白皮肤衬得那痣更显，睫毛又密又长，抬眼时眼波扫过来，江淮野莫名心里一虚。

　　“兄弟，你女朋友都走了，还不走？”他强装镇定，继续胡诌，“这房子真不好，不仅闹鬼，还漏水漏电，墙皮一到下雨天就掉灰。房东还爱养‘小宠物’，蜘蛛、蟑螂、老鼠到处跑，劝你赶紧跑。”

　　男人置若罔闻，定定的站在那，看着江淮野小嘴不停的叭叭叭。

　　见人不为所动，江淮野有些恼了，心里暗诽：这人怕不是个人傻子。

　　男人忽然扫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带磁：“你是隔壁业主？”

　　心虚？那是不可能的，江淮野的字典里压根就没印这俩字，他清了清嗓子和男人对峙道：“没错，我就是901业主，有什么问题吗？”好歹他也有一八三，绝世帅脸，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输了气场。

　　“那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男人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江淮野眉头一蹙，“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我好心劝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凭什么要打开我家门给你看？再说了，我不是业主，难道你是？”

　　话音刚落，电梯开门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对话。

　　“您再验验房子，没什么问题咱们就能签合同了哈，里面家具设施全都齐全，少的我再补。”

　　说话的是一个尖锥脸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包，一脸笑的讨好，而他旁边的女人全程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微微点头示意算作回答。

　　“尖锥脸”一出电梯瞥见了江淮野，立刻拉下脸，操着一口浓重的京北口音：“嘿！我都说不租给你了，你这小孩怎么又来了？你说什么也没得用，去去去一边去。”说完便赶紧领着女人进了902。

　　江淮野疑惑的看着902被打开的门又被狠狠关上，后转头看向刚和自己对峙的男人。

　　下一秒，男人略过他走到901门口，修长的手指微蜷，将拇指稳稳按在指纹识别区。指尖贴住冰凉的面板时，锁身发出一声轻响，指示灯跳成绿色。他没多停留，顺势握住门把手，手腕微沉往下压，门轴无声转动。

　　“欢迎回家！”随着一道机械电子音响起，打破宁静，也结结实实打了江淮野一巴掌。

　　“真不巧，我还真是901业主。”男人淡淡开口。

　　……嘿！你说这事闹的。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还煞有介事地冒充901业主跟人家较劲，江淮野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恨不能再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诶好嘞，明天就签合同，来，我送您下去。”“尖锥脸”刚把那女人领进去，不出一分钟便从902出来了，脸上笑得几乎要开出花来，显然是谈妥了。临进电梯前，他还特意回头，朝江淮野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似的，生怕他捣乱一样。

　　不用他担心，某些人已经捣过乱了，只是捣错人罢了。

　　“那个……咱们可能有点误会，兄弟。”江淮野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什么误会？是把我租客吓走的误会，还是你自称901业主的误会？”男人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要关上房门。

　　江淮野一个箭步冲上前，急忙用胳膊撑住门缝，“哎等等！你要租房子？那你租给我怎么样？价格你开！”话音未落，他已经忍不住探头往里张望。

　　这一看，心脏差点漏跳了一拍。

　　宽敞通透的格局，精致高级的装潢，处处透露着品味与格调，简直甩了902几条街都不止！

　　等等！那边居然还有一整面墙的hottoys陈列柜！江淮野的视线这下完全被吸附了去。

　　里面的每一个模型都摆放得恰到好处，灯光映衬下宛如艺术品，那一瞬间，江淮野的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

　　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hottoys的诱惑，更别提他这种骨子里刻着“中二热血”四个字的家伙。

　　这房子，他要定了！哪怕是为了这些绝美的手办，他也要租到手！

　　“双倍！租金我出双倍行不行？”

　　“不行。”依旧是原来那疏离又冷漠的语气。

　　“别啊兄弟，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急需地方住，我跟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淮野连连说了三声对不起，诚意满满，毕竟为了房子，况且本身就是他有错在先。

　　面子又是什么？能吃吗？江少不在乎。

　　“不用，我不租了，我自己住。”

　　“那我们可以合租呀，但你可以以全价租给我，我不介意。”

　　尽管遭到了拒绝，但江淮野已经将身子完全挤进房子里。他满意地环视着屋内的装潢——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扇宽敞的落地窗，黑白灰三色构建出极简风的客厅，与之相连的是开放式的厨房。透明玻璃制成的hottoys展示柜静静伫立在沙发后方，再往上看，便是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原来，这间房子已经打通了九楼和十楼，所以空间显得格外开阔而独特。

　　“你看，你说我把你租客吓走了，我赔你一个新的怎么样？我把自己赔给你。”

　　　男人轻挑眉梢，牵动眼下那颗妖痣，凌厉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危险气息。可一心想租到梦中情房的江淮野哪还管危不危险，直接大爷似的瘫坐在沙发上：“还挺软，不错，沙发我也喜欢。”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