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未央》桃小妖儿

4、第四章

　　长乐宫中，窦太后正眯着眼午休，这个时候她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婢女洛儿轻轻走进来，想要通报，却又不敢，怕搅了太后的清梦。窦太后早就察觉到了，并不张眼，只是问道：“谁那么不识趣，这个时候过来？”
　　洛儿战战兢兢地答道：“是皇后，她一定要奴婢进来通传太后，她说有要事求见。”
　　窦太后听见皇后就心烦，起身说道：“能有什么要事，无非是到我这儿诉苦来的，行了，让她进来吧。”
　　片刻，陈皇后苦着一张脸，抹着满脸泪水走了进来。一见窦太后就扑到她的身边，嘤嘤哭了起来：“皇祖母，你可是要替外孙女儿做主啊。”
　　“这又是谁给你的委屈受啊？”
　　“除了皇上还能有谁，他现在是压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刚才我去未央宫见他，给他拿了些糕点，我也知道前几日不该闹得那么厉害，这不是去赔不是了……可是，可是皇上正眼也不瞧我一下，还说让我不要烦他，快些回去……我顶了他几句，他便发起火来，把那些糕点都打翻在地不算，还叫人赶我出去……皇祖母，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窦太后最不喜欢见她哭哭啼啼，便道：“你要我做什么主？阿娇啊，我早和你说过，皇上这个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动不动就和他吵和他闹，不是有心要惹恼他吗？再说了，你也要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整天在后宫里拈酸吃醋，连皇上多看了个宫女几眼都要大做文章，要知道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宫里还会有其他的夫人、美人，你连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又怎么当这个皇后呢。”
　　皇后听窦太后教训，不敢说话，只是哭个不休，毕竟还是自己的外孙女，窦太后见她哭得着实伤心，便道：“好了，你也别哭了，我这就去未央宫，劝劝皇上。”
　　窦太后到未央宫来，其实也不光是为了皇后。九位儒生上任官员的事，她已经得知了，心下确实也有些着恼。要知道景帝在世的时候是绝不敢这么做的，可谁知这个孙儿竟然一点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其他军政大事虽然她时有过问，但多数的时候也都由皇帝自己拿主意，而任用儒生这件事，他竟事先一点儿也没有让她知道，只是让窦婴、赵绾那班人去办了。
　　刘彻得知窦太后驾到，赶忙接驾，给祖母行礼。窦太后见案几上还放着未读完的奏章，便说道：“皇上好勤力，真是一刻也不休息。连皇后来也不理睬。”刘彻知道刚才阿娇一定是去找太后告状了，心中不悦，回道：“皇祖母，她有心捣乱，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窦太后笑笑：“你们这对小儿女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越是长大，脾气性格却变得如此不和了？皇上，她虽任性了些，但对你毕竟是一片真心，你也不要总是忙于政事，忽略了她。我可是听说，你好久都没到皇后的宫中去了。”
　　太后见刘彻默默不语，又说道：“其实皇上想要施行新政是好事，只是不要太激进、太急于求成，平时多陪陪皇后，也出去散散心，总是闷在宫里听几个儒生讲学，容易把身体憋出毛病来。”
　　刘彻听出窦太后话中的不快，虽然她没有明说，但这番话却表明了她的不满，刘彻说道：“皇祖母说的是，我大汉朝崇文尚武，如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过两日我带一些宫中的将领出城去狩猎，也当散散心。”
　　窦太后点点头，这一次，是她忍耐的底线，若是皇上再得寸进尺，她一定不会再如此轻描淡写了。

　　御史府内，这几日青璇也总是成天不着家，总是往外跑，赵绾几日没见着她人影，便问若离：“璇儿这几日是在做什么呢？怎么总看不到她人呢？”
　　若离答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小姐每天都去找李少将军，那天好像听他们说要找个什么人。”
　　赵绾心内暗笑：这个女儿是越来越留不住了，眼看着他二人年岁日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找一日便去和李老将军谈一谈这件事，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这几日，李陵和青璇一直在长安城内帮着找那个名叫薛华的人，李陵将军府中士兵众多，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原来那薛华早已不当兵了，现在住在长安城南巷口的一户人家内，一听到这个消息，青璇便高兴道：“太好了，雪倩姑娘若是知道我们帮她寻到了丈夫，一定十分高兴，她也不用再留在那个地方，遭人欺负了。”
　　李陵虽然陪着她一起去找雪倩姑娘，但心中总隐隐觉得不安。须知世上很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那薛华离家两年，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又都不为人所知，李陵只怕贸然带着雪倩去找人，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青璇倒是十分高兴，今天穿上了一身女装，早早便去醉红楼接了雪倩，带她一起到了南巷口。薛华住的地方就在巷子的尽头，雪倩看上去十分紧张，两手绞在一起，连呼吸都急了起来，青璇将手轻轻握住她。李陵上去敲门，片刻，一名婢女前来应门，三人说要见薛华，婢女便请他们进来稍候。
　　这户屋子，虽不是特别大，但却看得出也是富裕人家。三人在厅中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薛华。那薛华的身上已看不出一点儿当兵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个殷实的商人。雪倩姑娘见了他，连忙迎上去，怔怔站着，只是泪不住往下淌，青璇见两人站着都不做声，只是对着哭，走上前去，说道：“你们别只顾着哭啊，分别这么久，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吧。”雪倩这才慢慢收了眼泪，说道：“薛华，这两年我从家乡一直到长安城来找你，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只是，你既已不在军中，为何也不回去找我呢？”薛华叹了口气说道：“雪倩，你这又是何苦，若当我战死了，也还好些，何必还来寻我？自那年我来长安，便患了重病，军中不要我这样病怏怏的士兵，我便只能流落街头，后来是这里的裴老爷收留了我，给我饭吃，还给我地方住，还……还将他的女儿许给了我……”雪倩呆呆望着他，青璇也大吃一惊，怒道：“你早有婚约，怎能另娶她人？雪倩姑娘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她千里迢迢从家乡赶到长安寻你，受尽了别人的欺负和打骂，谁料却找到你这么一个负心汉。”李陵拉住青璇：“小璇儿，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还是少说话为好。”青璇甩开李陵的手：“为什么要我少说话？我们既然答应帮雪倩姑娘，这事就和我们有关，再说，刚才我说的有哪句骂错了他？”
　　薛华也早已泣不成声，他望着雪倩说道：“如今已是这般，我也是万般无奈，裴家对我有恩，我万不能背弃他们。雪倩，今生我欠你的，实在无法弥补。”
　　雪倩听他如此说道，早已站不稳，青璇过去扶住她，说道：“雪倩姑娘，不须再和这种背情负意之人多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事已至此，雪倩也不愿再逗留，跟着青璇一起离开了裴家。一路上，她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垂泪。青璇心下不忍，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雪倩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回醉红楼。”
　　李陵对雪倩说：“姑娘若是想回家乡，我们可以给你准备些盘缠，那样的地方，还是不要再回去了。”
　　雪倩摇摇头：“两位已经帮助我很多了，如今回不回家乡也没什么分别了，呆在哪里都是一样。”
　　送走了雪倩，青璇的心中也是一片凄然，她的眼眶红红的，几颗滚圆的泪珠从里面落了出来。
　　李陵轻轻拿衣袖给她拭干，安慰道：“别伤心了，世事难料，雪倩姑娘如今这个结果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她以后不会再对这个男人牵肠挂肚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青璇低低说道：“我只是觉得雪倩姑娘太可怜了。”她抬头望着李陵，翕动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泪水：“若我是雪倩姑娘，我就一刀杀了那个负心的男人……”话未说完，李陵便将手指按上了她的唇：“胡说什么呢，我可不会做一个负心的男人。”
　　青璇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是啊，他定然不会。她会等着他来娶她，她还有漫长的一生一世要和他在一起。

　　那日司马迁听了青璇的一席话，心下感触颇深，一个少年能有这样的见识，能有这样的想法，定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过得几日，他便请李陵相约青璇一起到家中一叙。
　　青璇听说司马迁想要与她结交，心中也颇是高兴，一早就穿戴好了去找李陵。李陵见今日的青璇穿着一身淡粉曲裾，脸上略施了些脂粉，透着少女的娇媚和可爱，她见李陵望着她微微发呆，便走上前去，笑说：“小陵子，看什么呢？”
　　李陵回了回神，说道：“上次你去见子长，穿的是男装，怎么今日穿起女装来了？”
　　青璇答道：“司马大人既然是诚心想与我结交，我自然要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他会因为我是个女子而不屑与我交谈？”
　　到得太史府中，司马迁见了女装打扮的青璇果然也大吃了一惊，上一次见他是个清秀少年，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个翩翩女子。
　　青璇见他困惑，便说：“司马大人，我可不是赵大人家的公子，而是他的独生女儿，大人不会只与男子结交，而对我这个小女子拒之千里吧？”
　　司马迁这才明白过来，哈哈笑道：“姑娘的才学不下于男子，我又岂是迂腐之人，能结识姑娘这样的朋友，乃是子长之幸事啊！”
　　青璇拿出一只精致密封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盛着一些刚采摘下的新茶。
　　“这是茶陵刚摘下的新茶，才送到长安城的，我特意带了些过来，请大人一起品尝。”
　　长安本不产茶，所有的新茶都要从四川进贡，这些新茶色泽鲜绿，透着幽香，一见便知是好茶。青璇给李陵和司马迁各沏上了一杯，李陵是个武将，不懂品茶，只大口喝了下去，青璇笑道：“这茶是要慢慢品的，你这么牛饮，哪还能尝出半分滋味？可真是糟蹋了我这一番心意了。”司马迁曾去过四川，对茶也略有研究，品了两口，顿觉味道清新，又带有一股淡淡馨雅，赞道：“姑娘家学渊源，不仅才识出众，没想到对品茶也有心得，子长佩服。”
　　李陵见刚才青璇取笑他，也不好意思，说道：“小璇儿，刚才我喝得太快，没品出子长说得那些味道，你再给我沏上一杯，让我慢慢细品吧。”
　　子长见他窘迫，也帮他求情：“青姑娘，孺子可教，你就别恼他了，再给他沏上一杯吧。”
　　青璇心中并没有生李陵的气，但却想要摆摆小女儿的姿态，逗逗李陵，便朝司马迁说道：“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可不是他的粗使丫头，要是真想饮呀，就等下次吧。”
　　司马迁见他二人情态，心中便有了数，打趣道：“少卿又怎敢将你当丫头，你瞧他那脸都红到耳根子上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李陵涨红着脸看着青璇，青璇见他这个样子，又听司马迁说的那番话，心里不禁又羞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