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未央》桃小妖儿

3、第三章

　　夜越发深了，窗外的寒鸦不时发出几声沙哑的声音。刘彻送走了皇祖母，也感到十分困倦，便吩咐袁维安伺候着睡了。袁维安见皇上今日又是独自在未央宫中休息，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皇上，前些日子，皇后闹了些脾气，不过也是耍些性子。这几日她每晚都准备皇上爱吃的点心，等着您过去。”
　　刘彻听了，有些不悦：“袁维安，以后这样的话别在朕面前说了。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歇着。”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下次皇祖母过来，先通传一声。”
　　刘彻躺在床上，却依然无法入眠，心绪不佳。他这次推行的这些新政，尤其是兴儒术这一点，让窦太后大为不悦，她一向尊崇黄老，如今刘彻却搞起了儒家这一套。虽然她表面上不说，但今夜的这次探访实际也是在给刘彻敲一个警钟，他少年天子，如今虽已亲政两年，但手中真正的权利却也有限，许多军政大事还是需要窦太后过问。
　　赵绾与王臧两人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他在这次新政中的左膀右臂，他信任他们，又依赖他们，他的心中迫切地希望着这一切的顺利进行，他需要将这个天下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汉天子！

　　赵绾何尝不知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每一条法令的拟定、实施，都关系着各方面的利益，不能不慎重啊！这几日他的眉毛总是缠在一起，看起来心事重重。青璇每次见着他，都要替父亲捋捋眉毛，笑说：“父亲的眉头都皱得打结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女儿可以为你分担。”看着这个活泼伶俐的女儿，赵绾的心才能稍稍轻松一些，若是青璇是个儿子，她一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只是作为女孩子，他只希望青璇能过一种愉快平淡的生活，以后许一个好人家，因此他很少和她谈起这些事。
　　“璇儿，父亲的心愿可是很简单，只要你能找个如意郎君，我就心满意足了。”
　　青璇听父亲这么说，羞道：“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可不愿出嫁，只想陪在你的身边，要不你皱起眉毛的时候，谁来帮你捋平？”
　　赵绾叹了口气，道：“李陵那个孩子我看很是不错，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又情投意合。若是将来你真的嫁给了他，即使……哎，我也安心了。”
　　青璇见父亲欲言又止，神色间又带着些许焦虑，心中也隐隐感到不安。不过毕竟是少年心性，没过一会儿，便又乐滋滋的跑出去找李陵了。
　　今日，他们二人相约一起到长安街游市集。日光甚好，照得二人身上也是暖融融的。
　　李陵见着青璇又是一身男装打扮，便问：“今日又不是骑马，怎么还是打扮成这样？”
　　她冲李陵做了个鬼脸，说：“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带我去望江楼喝酒的？我想还是穿成这样比较方便，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有人笑话。”
　　这个青璇，总是那么古灵精怪，永远有那么多的鬼主意。可李陵却偏偏喜欢顺着她，宠着她，只要她高兴，做什么他都是乐意的。
　　市集十分热闹，青璇见不远处有一个卖鸟的商贩，便走了过去，只见那里放着大小十几只笼子，笼子里有着各式各样不同的雀鸟，有些鸟儿小巧玲珑，姿态优雅；有些鸟儿看起来伶俐漂亮，叫声清脆；青璇最喜欢一只全身淡青色毛的鸟儿，它的额头有着一点斑白，两只小眼珠咕噜噜直转，尖利的小嘴啄着笼中的小米，笃笃笃的，煞是可爱。青璇逗着这只小鸟，喜爱不已，李陵见她爱不释手，便买了下来。青璇接过笼子，兴奋地望着这只小鸟，它也在笼中望着她，可是看着看着，她却愣住了。李陵见她呆呆地，问道：“怎么了？”
　　“小陵子，你看这只鸟，它看着我，我就能感觉到它其实一点都不快乐。明明这不是它的家，它的归宿，可为什么人们就硬要把它关在里面呢？它原本是自由自在的，可能有家、有兄弟姐妹，而现在，孤零零地呆在这里，真是可怜。”
　　李陵见她傻傻的，有又些感触的样子觉得着实可爱。
　　“那你说怎么办呢？”
　　青璇将笼子打开，把那只鸟儿捧在了手心，用另一只手抚着它柔顺的羽毛，轻轻说道：“喜欢一样东西，并不是一定要把它留在身边的。”她伸开手去，鸟儿便扑楞着翅膀，朝天空飞去。
　　李陵惊道：“你怎么把它放了？”
　　青璇却绽开了笑容，和着明媚的阳光，如同春日里最美丽的花儿。
　　喜欢一样东西，原来并不一定是要拥有的。那鸟儿在空中越飞越高，直到他们再也望不见。
　　望江楼在长安城的西街，二人便一路慢慢走过去。李陵担心她一会儿豪气起来，喝起来没数，便先提醒道：“说好了，等一下只许喝一点儿，要是真喝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去。”
　　青璇呵呵笑道：“我才不信你会丢下我。不过，我听你的，只喝一点儿。”
　　二人还未到望江楼却在醉红楼被几个十分“热情”的姑娘拦了下来，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休，为首的一个说道：“二位公子里边请啊，我们醉红楼里好菜好酒，今日还有一位新来的胭脂姑娘弹琴助兴。”
　　李陵见这些姑娘个个都是风骚多情，实在不愿意和她们纠缠，便急于想摆脱。谁知青璇却说道：“好啊，有酒有菜，还有奏琴，那就上去看看。给我和这位公子准备一间雅座。”说着掏出了一串钱递到了其中一个姑娘的手中。
　　李陵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赶紧跟着已经被那些女子团团簇拥上去的青璇，拉过她小声问道：“小璇儿，别胡闹了，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喝酒的地方吗？”
　　李陵真是被她答得哭笑不得，青璇虽然聪明伶俐，但却从没人和她说过这些事情，她天真地以为，这与望江楼一样，都是普通喝酒的地方。李陵还想说什么，却见桌上已经上菜了，来了两位姑娘，还给他们的酒杯里斟上了酒。眼见进退两难，他也只好随着青璇坐下来。那两位姑娘也坐了下来，给他二人碗中夹菜，杯中倒酒。青璇高兴地对李陵说：“这里喝酒还有人在一边伺候，还真好啊！”话音未落，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婉转的琴音流泻在房内，令人心旷神怡，屏风被撤开后，只见里面是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正静静奏着琴。青璇喝着小酒，欣赏着琴声，甚是愉快，不料边上那两个女子却不停地拉着他们，身子也越凑越近，还嗲声嗲气地劝起酒来，坐在李陵边上那个竟将手抚到了他脸上。青璇见这女子如此轻薄，不由生起气来，站了起来，将那女子推开，怒道：“你好好的伺候，动手动脚的干什么！”那两女子被吓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李陵心中暗暗好笑：小璇儿啊小璇儿，是你自己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嚷着要上来的，人家打开门做的就是风月生意，偏偏遇上你这么个不明就里的假公子，可不是闹笑话了。
　　青璇将那两名女子赶了下去，弹琴那个姑娘见她生气，也便要走，青璇忙喝住她：“她们走她们的，你弹你的。你的琴声好听，我喜欢着呢。”那姑娘停住脚步，微微拜了一拜，青璇忙伸手去扶她，却见她拂起衣袖的手臂之上有几条淤青的疤痕，她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那女子忙遮起衣袖：“一些小伤，不碍事的。”青璇不信，只盯着那姑娘，她见青璇眼神单纯善良，突然盈盈拜倒了下来。
　　“这位公子，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请你帮帮我，帮帮我！”
　　李陵和青璇将那女子扶起，坐了下来，听她婉婉道来。
　　原来这女子名叫雪倩，并不是长安人氏，她原在家乡时与一名叫薛华的人定有婚约，两年前，薛华被征兵，从家乡一直到了长安，开始还有书信寄回，可一年前却突然断了音讯，雪倩担心他，便从家乡一路寻到了长安，只是偌大的长安，她又是无依无靠一名女子，寻人不着，还将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只好到醉红楼弹琴。她只肯卖艺，不肯卖身，手上那些疤痕便是被醉红楼的老鸨打出来的。
　　听了这番话，青璇才知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见那女子泪眼涟涟，顿时起了恻隐之心。她对李陵说道：“小陵子，她这么可怜，我们帮帮她吧。”
　　李陵见雪倩一名女子千里寻夫，确实不易，心下也是悲悯，便道：“姑娘请说，不知你要我们帮你什么？”
　　雪倩拭了拭眼泪，拜谢了二人，说道：“如今我也没什么指望，只求早日寻到薛华，不过我一人的力量终是渺小。刚才我见二位与其他那些寻欢作乐之徒不同，便想恳求二位，帮我在长安城中打听那薛华的消息，若是能够寻见他，便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回去的路上，李陵见青璇有些闷闷不乐，几次想开玩笑逗逗她，见她神色不好，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
　　“小陵子，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苦命的女子，她们被卖到这种地方，受人打，受人骂，还要陪那些客人。”
　　李陵见她这样，便安慰道：“小璇儿，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好的，美满的，你只是还经历得太少，慢慢的，就会明白的。”
　　慢慢的，就会明白的，现在不明白，只是因为我们，还太年轻。

　　刘彻也还是个年轻的君主，虽说他如今已经亲政，但却依然处处受到窦太后的掣肘。
　　这日议完事，他单独召见了丞相窦婴、田蚡还有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刘彻仿佛是有些心绪不宁，来回在殿内踱步。许久，他才说道：“明日，我便要下旨新任一批儒生官员，众位看如何？”窦婴说道：“皇上既打算实行儒术，自然是要起用这些儒生的。”刘彻的脸色凝重，说道：“父皇在位十六年，因为皇祖母尊崇黄老的缘故，从不肯起用儒生，如今，我一下任命九位官员，我实在担心皇祖母会加以阻扰。”田蚡见皇上犹豫，便道：“太后虽然是皇上的祖母，但如今皇上已经亲政，即使她心里不高兴，但当众定不会驳皇上的面子，再加上这些任用公文早已发出，天子下旨岂有收回的道理，皇上还是不要太忧心了。”
　　他怎能不忧心？十六岁就登基，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宝座，别人只知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却不知他心中的烦恼。他的祖母在政事上干预他，他的皇后又整日在后宫惹事，不给他一刻消停，只有十八岁的少年的心啊，却被磨砺地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世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