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锁未央》桃小妖儿

35、第三十五章

　　音韵幽长缠绵，青璇低低吹奏着埙，她此时此刻不再悲伤，不再哀怨，那日见了司马迁之后，她的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打算。
　　这一日平阳公主进宫来看卫子夫，小皇子已经快周岁了，长得伶俐乖巧，平阳公主和卫青也大婚在即，建章宫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子夫，你瞧据儿可是长得越来越神气了，我瞧着就心里欢喜。如今我们亲上加亲，这关系啊可更近了一层。”
　　卫子夫让宫中的嬷嬷将小皇子带了出去，说道：“姐姐，如今我这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皇上除了平时来瞧瞧据儿，仍是很少在我这儿安寝。这皇上的心，我还是抓不住啊……”她心中伤怀，皇上待她不过是一种关怀，却不是爱，他的深情款款，他的至死靡它都给了别人。
　　平阳公主又何尝不知道，刘彻迟迟不肯册封皇后，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赵青璇生下皇子他便可以名正言顺。这个皇帝虽然在朝政大事上雷厉风行、毫不手软，可却偏偏对一个美人柔断了肠子。
　　平阳在花园的苗圃之中，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青璇，她本不想和她应酬多言，便欲转身就走。谁料青璇却叫住了她：“公主，请留步。”
　　平阳只好挤出一丝笑容：“赵美人，真是巧。”
　　青璇走到她面前，说道：“公主，不是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平阳心中奇怪，她与这赵美人一向没什么交情。
　　“我在桂宫备了些糕点，不知公主是否赏脸移步一叙？”她虽是邀请，可神色却是庄重，平阳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她前往桂宫。
　　到得宫中，青璇将一干宫人统统遣了下去，只留下平阳和她二人。
　　平阳问道：“你到底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青璇突然跪在平阳面前：“公主，我有一事相求，请你答应。”
　　平阳奇道：“皇上对你如此宠爱，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你要来求我？”
　　“青璇求公主帮我出宫。”她恳切地看着平阳，一字一句说得极是郑重。
　　平阳心中一惊，从古至今她从没听说皇宫中还有哪个妃嫔要逃出去的。
　　她慌忙说道：“你疯了不成？你是皇上的美人，怎么可能出宫？若是被人发现，便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青璇哀哀说道：“我没有九族，只有自己一个。公主，当初我进宫本就是无奈之举，为的是保全李陵和李广老将军，可如今你也知道，李家满门被斩，少卿被困匈奴，我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他一面。我也知道此举是杀头的大罪，可是与其在这里生不如死，青璇宁愿拼着一死也要出宫前往漠北，找寻李陵。”
　　平阳没有想到她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深知刘彻心中对青璇极是爱恋，若是她不见了，这个皇帝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不可能，赵美人。我绝不可能帮着你出逃，我是皇上的姐姐，怎么可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何况，我并没有帮你的理由。”
　　“有，公主你有。”青璇定定望着她，她心中早已有了盘算，这偌大的皇宫，能帮她的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公主不仅是皇上的姐姐，还即将是卫夫人的弟媳，小皇子的舅母。公主一心盼着卫夫人母凭子贵成为皇后，希望小皇子能被立为太子。你若是不肯帮我，那青璇留在宫中便是最大的阻碍。公主知道皇上待我的深情，若是我也能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这皇后之位究竟落在谁人手中，也是未知之数。”她虽是恳求，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极有分量，平阳听了心中震动，青璇所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最大的隐忧，她心中有些动摇，但仍不敢贸然答应。
　　青璇见平阳神色有些松动，又道：“五日后是小皇子的周岁，那天晚上皇上会在宫中大宴宾客，公主可趁此机会帮青璇逃出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知道是公主所为。”
　　她早已筹划好了一切，就等着平阳点头答应。平阳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好，我答应帮你。你出宫之后，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就当这世上从此再没有赵青璇这人。”
　　青璇感激万分，向平阳磕了三个头：“公主放心，从此以后，长安城中再不会有赵青璇，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平阳望着眼前这个看似娇弱却敢作敢为的女子，她真的不懂，真的惶惑，皇上这样爱她，这样宠她，她为何要选择这样的一条不归之路？

　　李陵坐在茫茫的草原之上，蓝天中飞过几只雀儿，它们自由自在，欢腾地扑着翅膀，时而嬉戏，时而凑在一块儿低语。
　　“喂，小陵子，你在看什么呢？”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他的心忽然一震，忙向后望去。
　　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骑着马朝他奔来，她笑得爽朗明媚，像极了春日的艳阳。
　　李陵原本提起的心慢慢又沉了下去：“胭脂，你怎么来了？”
　　胭脂下了马，顺势就在他身边坐下：“我瞧你不在帐篷，便出来找你，远远就见你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里，你在瞧什么呢？”
　　“我在看天上的鸟，他们自由自在的，要比人快乐得多。对了……公主，刚才你叫我什么？”
　　胭脂灿烂地笑着，说道：“小陵子啊，你不觉得这样亲切很多吗？老是李陵李陵的叫你，多生分啊！”她见李陵怔怔的出神，便问：“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哦，不是……只是，以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
　　胭脂把头靠在李陵的肩上：“你别再老是想以前的事了，越想就越是伤心。以前我养过一只小兔子，喜欢得不得了，可是一天晚上它被狼叼走吃了，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堆尸骨，我当时难过得不得了，可是过了一阵也便好了。”
　　“那是动物，怎么能一样？”
　　“那就说父王吧，我母亲死的时候他伤心极了，三日三夜都没睡，就守在母亲的坟前，眼睛血红血红的，吓人极了。那时候，我都不敢走近他，可是再大的悲痛也会有消散的时候，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小陵子，我心里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不论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度过的，在这里你一定会生活得很快乐。”
　　胭脂靠在他身上的时候，李陵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不是身处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漠而是仍在长安将军府的校场，他身边也不是这个活泼天真的匈奴公主，而是十六七岁时永远一脸明媚，没有一丝忧伤的青璇。

　　明日便是刘据的周岁生辰，青璇独坐在桂宫中，心中七上八下，越是接近这一天，她越是惴惴不安。
　　很晚的时候，刘彻回到了宫中，他见青璇仍没有睡，而是坐在那儿等他。他心中喜悦，刚才的忙累也都一扫而空了。
　　“璇儿，朕和你说过，若是时辰晚了，就不必再等，早些安寝便是。”
　　青璇今日仿佛是格外的体贴温柔，她端过一碗桂花羹，递给皇上。这羹汤清香四溢，刘彻光是闻着香味就已经心旷神怡了。
　　他一边喝着一边看她脉脉的眼神，他将青璇拉到身边坐下，抚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璇儿，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朕觉得你离得很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可有时候却又仿佛很远，在天边一样。很多时候，我都惶惑了，没有自信了，我只怕我越是拼命、越是努力，你却离得越远。”
　　青璇淡淡一笑：“皇上今日好多的感慨。”她接过空碗的手有些颤抖，这几年她留在宫中，虽然无奈，虽然不快乐，但刘彻的这一片深情她也并非毫不动容。明日，她就要离开了，就如鸟儿离开樊笼一般，可面对着刘彻的时候，心中竟还是会有些不舍。
　　她望着刘彻，缓缓说道：“皇上，这世上有很多事是很难圆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你是天子，有着这个世上最至高的权势，皇上，我不过就是你生命中曾经逗留过的一个过客，也许总有一天，你就会忘记我的。”
　　刘彻凝视着她的双眼，将青璇拥在了他的怀中：“璇儿，我知道你的伤、你的痛，因为在朕的世界中我也试过了这种撕心裂肺。璇儿，我有过很多的女人，但是从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让我想要一世一生地相携到老。”
　　他柔柔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甜蜜深情，浓得仿佛化不开，他热烈地想要拥有她，却没有留意青璇眼中滴落下的一颗泪珠。
　　那一夜，他拥着青璇，摩挲着她的青丝，一直喃喃在问：“璇儿，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