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某人非要陪我相亲》金砚

1、第 1 章

　　除夕夜。

　　才刚到门边，白锦然就听到了家里传出的喧闹声。

　　这么多年的惯例，年夜饭从来都是在三家轮流过，虽然后来三家成了两家，但这个习惯始终都坚持着，所以他们的大年夜向来都是这样热热闹闹的。

　　今年恰好轮到了他家。

　　手里拎着满满的年货不方便掏钥匙，白锦然干脆扬声道：“爸，我回来了，开门。”

　　“来啦来啦！荆伯伯，然哥终于下班啦！”回应他的是周月，她的声音越来越近，门也紧跟着打开。

　　可下一刻，白锦然的笑还是不由自主地僵在脸上。

　　周月确实已经到了门口，可此刻比她更靠前帮他开门的，是荆凯。

　　三四年没见，白锦然以为他脑海中的荆凯很清晰，可眼前的人却跟回忆里的他有着一些区别，片刻间很难理清，只有那双依然闪耀又深邃的眼睛，跟记忆中如出一辙。

　　“当当当当——惊喜！”周月的手还夸张地挥动着给荆凯做了个出场特效，周家大哥周阳的儿子小星星也张着短短的手臂，奶声奶气地跟她一起“当当当”。

　　荆凯的眼神闪了闪，很快带上一丝礼貌又疏离的笑，仿佛刚刚白锦然从中感受到的压迫只是错觉。

　　荆凯把他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盒子都接过去，泰然自若地打了个招呼：“哥。”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白锦然的心不由得跟着一颤，又迅速强迫自己在这片刻的愣怔中抽离，对着他笑了笑：“这么久没见，确实长大了。”

　　这样温文有礼的小伙子，跟当初那个梗着脖子不肯叫他一声哥的少年，已经大不相同。

　　“怎么样？我这次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吧？除了我，谁都不知道荆凯会回来过年！”他们一边进门，周月还一边喜滋滋地在旁边邀功。

　　小星星继续奶声奶气地学着：“过年！”

　　白锦然与荆凯并没有对视，但又彼此心知肚明，他会这样做，其实是怕白锦然提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又找些值班之类的借口留在单位，刻意躲着。

　　最开始那一年白锦然着实这样幼稚地做过，借口学业繁重，借口需要兼职……为此，后来那两年，荆凯就再也没回过家。大学生暑假寒假那么长，他也总能找到合理的缘由在外头呆着。

　　这样的识相让白锦然不禁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感。

　　长久的内疚累积下来，再面对荆凯此刻的坦然，更让他生出些无地自容的恐慌。

　　看样子荆凯早已经放下了，是他擅自将当时的事看得太重，令对方不得不独自流落在外。

　　这样看来，荆凯倒是比他懂事了许多，无条件配合着他的躲避，到头来还找了这样一个不动声色的方式破冰，丝毫没让他下不来台。

　　“是是是，你嘴最严了。”白锦然随口夸奖着，摘下警帽，弯腰揉了揉小星星的脑袋，“还有我们小星星，最厉害了！”

　　小星星咿咿呀呀地抱住他的大腿：“小然叔叔……抱！”

　　那原本白锦然两只手拎着都觉得重的年货，荆凯竟然都挪到了同一只手上，空下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将他的帽子接过去，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白锦然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迈步向里走去。

　　“怎么回家过年还带这么多东西。”爸爸不满地唠叨。

　　“单位发的，您不是不知道，我不怎么做饭，这些米面油的，您跟干爸干妈分一分，总比放我那落灰要好。”家里的暖气充足，白锦然拉开执勤棉服的拉链，一抬眼正好看到早已经坐回沙发的荆凯目光落在他的颈间，动作不由得顿了下。

　　但下一刻，对方的视线已经移向一旁，看样子那片刻的停留不过是巧合。

　　他不禁有些唾弃自己，这才挂好外套，矮身把小星星抱到怀里掂了掂：“又重了，胖小子最近吃了多少好东西？”

　　胖小子骄傲地扬起脑袋：“吃惹好多好多！”

　　他妈妈任娇娇笑着埋怨：“还不是周阳，老是偷偷买垃圾食品给他吃！妈，你管管他们爷儿俩！”

　　干妈抬手对着周阳就是一锤：“以后买的时候背着点我儿媳妇！”

　　“妈！”任娇娇嗔怪地跺跺脚，全家不禁都笑出声，其乐融融。

　　小星星趴在白锦然耳边，小声告密：“妈妈也偷偷买给星星吃。”

　　他还没学会控制音量，这告密告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欢声笑语里，白锦然始终没再看向坐在沙发边缘的那个人，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他的存在。

　　“来，周阳把星星接过去。”爸爸拿着一包崭新的香走过来，“小然去洗漱下，过年了，先给你爸妈上炷香，荆凯也一起。”

　　他把小星星交出去，进了洗手间，因为怕把衣领沾湿，伸手解着扣到顶的衬衫扣子，却在手指落在第二粒纽扣的时候，看到荆凯出现在门前。

　　他的视线落在白锦然僵住的手上，紧接着垂下眼眸，低声解释：“我也洗漱下。”

　　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等你洗完再来。”

　　说着，荆凯便作势要走。

　　“不用。”白锦然赶忙开口。

　　然后才发觉自己这语气未免有些太急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一起吧，以前不也这样。”

　　话一出口，他不禁又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以前。

　　好在荆凯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就倾身拧开了水龙头。

　　他们再也没说话，狭小的洗手间里只剩下洗漱声。

　　白锦然比荆凯大两岁，从他住到这个家里开始，他们每天一起起床上学，一起洗漱，怎样在同一个水龙头前合理分配时间，早就练得无比默契，哪怕分开了这么多年，一旦并排站在这里，就又像是回到了那无数个相伴的日日夜夜。

　　只是镜子里的他们再也不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孩子。

　　刚才被荆凯打断，白锦然第二颗纽扣终究是忘记解开，在洗脸的时候溅到了些，湿漉漉的不舒服。

　　荆凯依然比他快一步洗完，擦完手，或许是在镜子里看到他领口的水迹，拿着手里的毛巾便擦了过来。

　　这动作他往常也做了千万遍，可此刻白锦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呆愣地站在洗手池前，一时忘了反应。

　　荆凯却毫无所觉般，一路从领口擦到他的脸上，隔着毛巾的指头在他眼下摩挲了一阵，才对上他呆愣的眼神。

　　荆凯的动作这才停顿了下，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调皮在他脸上乱擦一通，而是将毛巾塞到了他手里：“哥刚刚提以前……我有些恍惚了。”

　　说完这句，他就闪身回了客厅，剩下白锦然握着那条还残留着他气息的毛巾，有些自嘲。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他不知道是多期待，才能从里头琢磨出三分暧昧来。

　　客厅尽头的桌案之上并排挂着三张黑白照片，两张紧挨在一起的是白锦然的亲生父母，另一张单独挂着的，是他养母，也是荆凯的妈妈。

　　爸爸说是让他俩过去，但实际上几个小辈闻言都起了身，包括被周阳接过去的小星星，也从他爸身上滑下去，小心翼翼地贴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荆凯早已在最前头站定，白锦然过去与他并排立着。爸爸分给他们一人三支香，点燃，淡淡的香火味顿时随着升腾的烟雾弥散开来。

　　白锦然抬眼看着墙上的照片。

　　他那身着警服的爸爸即使在照片中也一脸严肃，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前方，看上去满身正气，将旁边照片里微笑着的妈妈衬得更加温婉。

　　“白瑞，素霞，又该过年啦，小然今年也健健康康的，工作也争气，上个月还有群众送了他一面锦旗。”爸爸像往年一样，总要在他们之前先念叨几句。

　　干爸也凑过来接话：“现在的锦旗跟咱们那时候确实不一样，写的都是些看不懂的，什么‘谢谢警察叔叔救我狗命’……”

　　“噗——”周月没憋住，笑了出来。

　　干妈捶了干爸一记：“你真是够絮叨的！”

　　干爸不服气：“那小白又没见过这样的，我跟他说说怎么了？”

　　他爸妈真是离开太久了，久到大家已经在悼念他们时逐渐学会轻松，久到干爸干妈他们的头发都已经变得花白，还是会习惯性地叫他爸爸一声小白。

　　如果他活到这个年纪，怎么也能混上一声老白了。

　　就像爸爸会称呼干爸老周，干爸也叫爸爸老荆这样。

　　“总之他现在身体工作都不错，你们不用担心。娇娇也正张罗着给他相亲，说不定明年就带着儿媳妇过来给你们拜年了。”爸爸接着开口。

　　白锦然握着香的手抖了抖，禁不住看向身旁的人。

　　荆凯也恰巧看过来，黑黢黢的眼瞳，让人看不出情绪。

　　“雪君，你也不用担心。”爸爸的视线转向另一张单独的照片，“小凯这次回来稳重多了，是真长大了。有老周他们两口子帮衬着，家里的一切你都不用牵挂。”

　　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他俩：“你们也分别说几句。”

　　客厅本来就不大，这个放遗像的角落也只有窄窄一角，白锦然跟荆凯并排站着，胳膊几乎不得不贴在一起。

　　感受着照片里三位长辈的注视，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似乎变得有些灼人，前两年白锦然轻松便能说出几句让他们放心的话，此刻居然喉咙干哑的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反倒是荆凯率先开口：“白叔叔，霞姨，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哥。”

　　他的话却不是对着自己面前妈妈的照片，反而是对着白锦然父母说的。

　　令白锦然心惊肉跳的一句话，却因为最后“我哥”那两个字，变得坦荡无比。

　　坦荡到像在无声嘲讽着他前一刻的失神。

　　荆凯将手里的香插在了白锦然父母面前的香炉中，才又站定了，对着自己妈妈道：“妈，我会好好过。”

　　白锦然也慌忙把手里的香插在养母跟前的香炉里：“妈，我们都会好好过。”

　　最简单的一句话，有时候又让人觉得重若千钧。

　　两个在小城里相伴长大的男孩子，要如何才能算得上好好过呢？

　　总之相爱肯定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