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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水鬼的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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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心理辅导室的沙发柔软得让人陷进去,空气里飘着廉价的香薰味,试图营造一种虚假的安宁。谢言僵直地坐着,对面是和蔼的心理专家王老师,而陈涛就抱臂靠在门框上,眉头锁成了个死结,那目光比任何测谎仪都让人压力山大。
“所以,谢医生,”王老师声音温和,“你能再描述一下昨晚在河边时的具体感受吗?是什么促使你走向河水?”
谢言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说什么?说水里有张鬼脸在对他笑还请他下去泡澡?
「建议描述生理性不适,回避超自然联想。」墨凛的声音冷冰冰地在脑中指导,「强调寒冷、眩晕、幻觉。」
“就是…突然很晕,”谢言避开陈涛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感觉河水看起来很…温暖?然后脑子就有点不清醒了…”这说辞他自己听着都假。
王老师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陈涛却哼了一声,显然一个字都没信。
“疲劳、压力过大可能导致短暂的解离状态和错觉。”王老师最终下了判断,开了些安神的药,建议休息几天。
谢言如蒙大赦般站起来,几乎不敢看陈涛的眼睛。
“回去好好休息。”陈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那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别再让我担心了,小谢。也别再靠近那条河,这是命令。”
谢言喏喏应着,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市局。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头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
「阳间上司的监管力度增加了300%。」墨凛的身影在副驾浮现,一如既往地分析着数据,「这对我们后续执行任务造成了显著阻碍。」
“闭嘴吧你!”谢言没好气地低吼,“要不是你那破任务,我至于被当成精神病吗?!”
「任务失败主因在于你的信用额度过低及临场反应失当。」墨凛一板一眼地反驳,「且昨晚并非全无收获。残留的邪术气息已上传分析,结论:与‘无涯’麾下‘惑心’一脉手法吻合度87%。」
“无涯?惑心?”谢言捕捉到这两个陌生的词。
「一个试图扰乱阴阳秩序的组织及其分支。」墨凛解释得言简意赅,「你昨晚遭遇的‘水魅’,应是他们的试验品之一。」
试验品?谢言想起那些溺亡者,想起他们手腕上诡异的痕迹和体内未知的致幻剂,一股寒意窜上脊背。把人命当成试验品?
「新任务发布。」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目标:清除‘试验场’残留隐患,超度‘枉死水鬼’。地点:滨河公园老闸口。奖励:150功德。备注:此任务与连环溺亡案直接相关。」
奖励150!谢言眼睛一亮,这能极大缓解他的功德赤字。但看到地点是滨河公园,他又蔫了——队长明令禁止他再靠近那里。
「阳间上司的指令与阴司任务产生冲突。」墨凛看向他,「如何抉择?」
谢言咬咬牙。他想破案,想弄清楚真相,更想摆脱这该死的负功德和随时可能熄灭的阳火。
“干!”他猛地一捶方向盘,“但这次得计划周密点!”
夜幕再次降临。这次谢言没开直播——他怕再被热心观众报警。他换了一身深色运动服,戴着兜帽,像做贼一样溜到了滨河公园老闸口附近。这里比上次那段河岸更加荒僻,废弃的闸口像巨兽的残骸矗立在黑暗中,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汹涌。
墨凛飘在他身边,黑袍几乎融入夜色,只有偶尔月光掠过时,才会泛起一丝非人的微光。
「怨气浓度极高,且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迷惑性。」墨凛提醒,「守住灵台清明,切勿再被惑心术影响。」
谢言捏紧了口袋里新兑换的——依然是赊账——清心符和一把用起来比较顺手的桃木短匕,小心翼翼地向水边靠近。
河面看似平静,但水下仿佛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突然,他前方不远处的河水无声地隆起,一个模糊的人形缓缓浮出水面。它没有上次那巨脸般骇人,更像一个被水泡得肿胀苍白的男人,眼神空洞,身上不断滴落着粘稠的黑水。它直勾勾地盯着谢言,抬起手,指了指水下。
「目标出现。准备…」
墨凛话音未落,那水鬼猛地张开嘴,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直钻脑髓的尖啸!谢言感到脑袋像被针扎一样剧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是声波攻击!封闭听觉!」墨凛疾喝。
谢言慌忙想摸清心符,那水鬼却以惊人的速度猛地扑上岸,一双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量大得惊人,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谢言拼命挣扎,桃木匕首刺在水鬼身上冒出滋滋黑烟,却无法让它松手!窒息感迅速传来,视线开始模糊。
「用符!贴它灵窍!」墨凛的声音似乎被某种力量干扰,变得断断续续。
谢言艰难地抽出一张清心符,胡乱拍向水鬼的额头!
符纸触体即燃,发出耀眼的金光!水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猛地松开了手,痛苦地蜷缩起来。
谢言趁机连滚带爬地后退,大口喘气,脖子上留下几道冰冷的、发黑的手指印。
然而,那水鬼受创后并未逃离,反而变得更加狂躁!它周身黑气翻涌,河水像被煮沸般翻滚,更多模糊的、挣扎的人影从水下浮现出来,缓缓向岸边围拢!
「它…它在召唤其他受害者!」谢言头皮发麻。
「麻烦了。」墨凛的声音凝重起来,「这些枉死者被它同化奴役,形成了小型怨灵领域。物理超度难度极大。」
水鬼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麻木以外的情绪——那是刻骨的怨恨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它再次猛地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黑影!
谢言避无可避,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入冰冷的河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河水蛮横地灌入他的口鼻!巨大的水流力量拖拽着他下沉,黑暗中,无数双冰冷的手抓住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更深、更黑暗的河底!
要死了!这次真的完了!
就在绝望淹没他的瞬间,他的右手下意识地胡乱抓挠,猛地触碰到了那水鬼的身体——
冰冷的河水!不!放开我!我不是自己跳下来的!是赵哥!是赵哥推的我!他说淹死我能拿保险金!还了他的赌债还能剩好多! 水草!不!是手!他在水下按着我!他的脸…他在笑!他看着我挣扎他在笑! 好恨!好恨啊!老婆…孩子…我不能死… 黑暗…无尽的黑暗…冷…然后…然后是什么?温暖的光?不对…是更冷的东西…钻进了心里…命令我…留下来…等待…更多的…
无数破碎的画面、冰冷的感觉、绝望的情绪和那股诡异的、被强行植入的“欢愉”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谢言的意识防线!他切身感受到了那股被信任之人推入水中的背叛与绝望,感受到溺水时极致的痛苦,以及死后怨念被邪术扭曲、控制的麻木与不甘!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恶灵!这是一个被谋杀、被利用、被困在原地不得超生的可怜灵魂!
强烈的共情让谢言忘记了挣扎,悲伤和愤怒甚至压过了窒息的痛苦。
「就是现在!」墨凛的声音穿透层层水流,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它的核心执念是‘冤枉’!告诉它真相已大白!」
谢言在意识模糊中,凭着最后的本能,将所有残存的意念集中起来,向着那缠绕他的冰冷存在嘶吼:“王建国!推你下水的赵志刚已经抓到了!保险金的案子破了!你老婆孩子都知道了!她们等你回家啊!”
水鬼 dragging 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周围那些抓挠他的冰冷的手也瞬间停顿了一下。
那水鬼(王建国)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迷茫和震动。
「有效!继续!」墨凛催促。
谢言趁热打铁,拼命回忆着共情时看到的细节:“赵志刚赌钱欠了三十万!他模仿你笔迹签的保单!他老婆上周去局里认罪了!你女儿考上大学了!她很想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击着水鬼早已冰封的意识。它周身的黑气开始剧烈波动,那张肿胀扭曲的脸上,人性化的痛苦挣扎神色越来越明显。
它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解脱和无尽悲伤的长啸,抓住谢言的手缓缓松开。
那些缠绕谢言的冰冷手臂也纷纷缩回黑暗之中。
谢言感到身子一轻,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向上蹬水。
就在他快要浮出水面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王建国的水鬼,正缓缓沉向漆黑的河底。它没有再挣扎,脸上也不再是怨毒,而是巨大的悲伤和一丝…终于得到的安宁。它的身体逐渐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河水之中。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在水下亮起微弱的光:
“成功超度‘枉死水鬼’x1。奖励功德值:150点。” “检测到附属怨灵执念减弱,是否进行集体超度?(需消耗50功德)”
谢言想都没想,用意念选择了“是”。
更多的微光从河底升起,如同逆流的星辰,缓缓消散。
“当前功德值:-9980。”
谢言猛地冒出水面,趴在岸边的泥地里,咳得天翻地覆,浑身冰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但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块。
墨凛的身影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
“看到了?”谢言喘着气问。
「一部分。」墨凛回答,「共情是双向通道。你的情绪波动很大。」
“他…他是被谋杀的…被那个什么‘无涯’变成了工具…”谢言的声音还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愤怒。
「惑心之术,惯用伎俩。」墨凛语气平淡,「利用极致的负面情绪催化怨念,制造可控的怨灵。」
“混蛋…”谢言攥紧了拳头,冰冷的河水从指缝滴落。
「任务完成度90%。残留隐患已清除。奖励已发放。」墨凛公事公办地汇报,「建议尽快离开此地。阳间官府的巡逻人员即将抵达。」
谢言挣扎着爬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河面,转身踉跄地没入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陈涛带着一队警察赶到了现场——他们接到了附近居民关于“河里有奇怪闪光和声音”的报警。
手电光柱扫过泥泞的河岸,照见了谢言匆忙离开时留下的清晰脚印,以及…泥地里那枚不小心掉落的、刻着地府符文的工作牌。
一个年轻警察捡起了工作牌,擦掉污泥,递给了陈涛:“队长,这好像是…谢医生的证件?”
陈涛接过那张冰凉的工作牌,手指摩挲着上面完全看不懂的诡异纹路,脸色在警灯的映照下,明暗不定。
他久久地凝视着漆黑无声的河面,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牌子,最终将其紧紧攥在手心,一言不发,转身走向警车。
只是那背影,比来时更加沉重,仿佛压上了什么无法言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