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枪教授.嘘，这是秘密》苍曜十七

9、从山顶流下来的雪 下

　　遮天蔽日的雪花完全阻住了迪卢木多的视线，他的眼前一片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上面轰隆隆的巨响，转瞬之间就听到平静雪面上裂开一道深纹的清脆咯吱，并且顺着山脉的弧度一路清脆地敲下来。积雪窸窸窣窣往下掉，砸在迪卢木多身上，他全身都出了冷汗，只是握着冰镐的手神经质地再度握紧，更加用力地深深凿在山崖上。

　　风更大了。

　　山体在隐隐颤抖着。

　　迪卢木多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山顶，抓紧一切时间往山崖的另一侧挪动。

　　还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努力使自己从惊慌和恐惧的情绪中脱离，不停地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小规模的积雪滑动而已，并不要紧。

　　心理暗示非常重要，往安全地方挪动的同时，迪卢木多也不忘寻找可供落脚躲避灾难的地方。

　　风雪来的既密且急。

　　天地沉默的只剩风雪呼号，这让迪卢木多很不安。他努力握着冰镐在崖壁上艰难移动。

　　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山体，这姿势实在称不上有多好看，但方便行动。

　　山体传来明显的震感，按捺不下的焦急从迪卢木多的心头冒起。这次的他和之前的无数人一样，都很有可能葬身于这片雪山当中，无法完成目标，无法到达顶端的焦躁前所未有的强烈。若是放在以前，迪卢木多会选择保证安全，待下次再搏，但这次，他想选择冒险。

　　这不像迪卢木多，在同一批登山者中，他永远都是最稳妥的那个。

　　“肯尼斯、肯尼斯、我的肯尼斯。”

　　顶端就在眼前，他不想放弃。

　　不过是短短几百米的高度罢了，十几年的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迪卢木多默念着肯尼斯的名字，仿佛这样便能赐予他勇气。

　　从山顶滚落的冰块重重的击在迪卢木多的身上，撞击出猛烈的颤抖。迪卢木多咬紧牙，微闭起眼睛硬生生忍住眩晕感，当他再睁开的时候，意外发现斜上方有一块地方，在密集暴雪的攻击下依然稳如泰山。雪块夹杂着冰晶再度袭来，迪卢木多就着躲避的姿势，朝上方伸手用冰镐死命一勾。左手的冰镐下裂出了细缝，身体蓦然一松，没了支撑的迪卢木多整个人都荡在了空中。他的右手更加用力的粘在冰镐上，身体冷静且快速做出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动作。空着的左手借力一撑，迪卢木多身手矫捷地爬上了刚刚瞄准的地方。

　　交错的弧度形成了一个三角，挡住了不少外来攻击。

　　迪卢木多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空间里，仔细听着转角的动静。

　　厚重的雪层终是承受不住压力，发出了嘎吱一声剧烈的摩擦响之后，爆发出了类似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哗哗哗哗，一波又一波地载着雪浪扑向崖底。

　　把手指一根一根从冰镐柄上扳下来，迪卢木多这才后怕起来。

　　真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

　　刚刚还镇定平稳的心脏在下一秒就疯狂跳起来，声如震雷，差点要从喉咙口迸出来似的。迪卢木多抓起一把雪扑在脸上，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落脚的地方，是肯尼斯的慷慨恩赐。

　　“肯尼斯、肯尼斯、肯尼斯、肯尼斯。”

　　迪卢木多粗喘着，喉咙里一片腥甜，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刺一般，提醒着他差点坠入深渊的事实。喃喃地念着肯尼斯的名字，迪卢木多蓦地翻身，深深地亲吻在冰冷的雪地上。

　　既然肯尼斯准许他的登顶，他必然会不负所望。

　　狂乱的暴雪很快消失了踪迹，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肯尼斯再次展露出了无比湛蓝的天空。

　　迪卢木多从狭小的容身之处钻出来，硕大的背包被他扔在原地没有带上。轻装上阵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在肯尼斯的山顶插上他迪卢木多胜利的大旗。

　　肯尼斯的风景依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昨天的风暴，迪卢木多几乎以为肯尼斯的天气会一直这么晴朗下去。

　　把护目镜拉下来，迪卢木多举手用力地将冰镐砸进冰层。

　　最后的几百米基本没有困难，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迪卢木多吐出一口白气，接着往上。

　　顶端的山脊已然变得非常狭窄，细细的蜿蜒上去，聚成一个顶峰的样子。

　　肯尼斯标志性的鸭屁股早已被他甩在身后，抬眼望去，垂在肯尼斯头顶的太阳简直明媚的要命。

　　还有十米。

　　迪卢木多激动的全身都开始颤抖，几乎要把冰镐甩飞出去，他的脚轻微的抖动着，有好几次都在崖壁上滑来滑去找不到承重点。

　　但是，他终究来到了肯尼斯的顶端。

　　二十年的梦想一夕成真，迪卢木多恍惚地都快要吸不进空气。

　　他扔掉了冰镐，拽下了护目镜，整个人躺在肯尼斯顶端最柔软的积雪上。

　　稀薄的白云萦绕周围，仿佛身处仙境一般快活。

　　“肯尼斯——肯尼斯——肯尼斯——————！！！！”

　　迪卢木多终于忍不住，热泪迅猛地掉出来，融掉了他脸边的雪花。

　　“肯尼斯——奥迪那—————！！！！！”

　　他高声呼唤着肯尼斯的名字，激动的连尾音都在空气里轻轻颤动。迪卢木多抓起一把积雪揉在脸上，极热的泪与极冷的雪混合，顺着指缝滑落在肯尼斯的山顶。

　　周围的群山传着阵阵回响，迪卢木多不停地大声吼着肯尼斯的名字，最后连他也数不清有多少声肯尼斯伴随左右，无数肯尼斯钻进他的耳朵，在他的耳膜上一下一下敲出肯尼斯的音节，迪卢木多的脑子完全被肯尼斯塞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肯尼斯————我成功了————成功了————！！”

　　高空寒冷的空气疯狂地涌进他炽热的喉管，只是非但没能冷却他的热情，反而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血液有多炙烫，让他不顾发痒的喉咙，拼命呼吸着这冷彻心扉的空气。

　　这冰冷的气息和肯尼斯一模一样。

　　骨头像是被谁抽走了，全身都酥软的要命。肌肉贪婪地感受着肯尼斯的柔软触感，丝毫不想动弹。身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随着心脏剧烈跳动，每一个毛孔都尽全力张开，一刻不停地吞入肯尼斯的气息。

　　登上肯尼斯的喜悦比之前任何一次登顶都要强烈，仿佛是得到最极致的高潮一样，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并且久久回不过神来。

　　迪卢木多缓缓伸出手，炫目的阳光从指缝间漏下来。或许是错位的关系，看上去就和戒指一样闪着亮光。他不禁闷笑出声，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看着肯尼斯，追逐了肯尼斯二十多年，眼里再没有过其他东西存在。

　　连他的同伴都拿这个和他打趣，“肯尼斯就是迪卢木多的另一半。”这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能够这么长久地注视着同一样东西，这大概就是爱吧。

　　长达二十年的爱恋终于在今日得偿所愿，让他欢喜的简直要落下泪来。

　　久久地打量着手指上的那一圈亮光，直到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出现了短暂的灿亮光幕，迪卢木多才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肯尼斯一样，对着寂静无人的雪山大声告白。

　　“肯尼斯————我爱你————我爱你————”

　　群山应和着，回响着，炽热的告白传到远方，在电石火花的瞬间传回来，密密麻麻的回应着我爱你我爱你，就好像回答迪卢木多的话语一样。

　　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心头用于坚持心脏的跳动，连着细长的血管，紧贴着骨肉，在肯尼斯的山顶弹动，密密麻麻的敲打在骨头上产生出令人酥麻的颤抖，宛如爱恋之人贴近而产生的热情又羞涩的反应，让他只想更加用力的将肯尼斯拥入怀中。

　　喜极而泣。

　　有生以来哭的最惨的一次，像是要把二十七年积攒的泪水都在此刻发泄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心情难以言状。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连山体都在相应着他的心情一样在震动。

　　震——动——————？

　　迪卢木多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肯尼斯的鸭屁股上裂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那痕迹还在不断扩大，带着整座山在震颤。

　　终于——在迪卢木多的注视下，几百年的风吹雨打都未能移动一丝一毫的那块巨石，悄然而落。

　　迪卢木多顿觉身子一空。

　　肯尼斯在极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滚滚雪流汇成奔腾的巨浪，咆哮着往山脚冲去。

　　沉重的雪层瞬间冲进迪卢木多的怀里，比任何束缚都要更加紧密地将他包围。

　　这冰冷的温度正和肯尼斯的体温一样，慢慢渗进迪卢木多热血沸腾的身躯，他的身体被积雪压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但这也使得怀中的积雪再也无法离开迪卢木多胸前的方寸之地。

　　深重的恐惧刹那攥住了迪卢木多心脏，但他又在刹那间放松了下来。

　　没有人知晓的登顶，没用人知晓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肯尼斯为什么突然陨落。

　　再也没有人能登上肯尼斯，再也没有人能真真正正体会到肯尼斯无与伦比的魅力。

　　肯尼斯终将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化为历史上一缕飘散的光芒。

　　但是从现在开始，肯尼斯会成为属于迪卢木多的东西，终于如他七岁那年许的愿望一样，变成了缀着奥迪那姓氏的肯尼斯。

　　肯尼斯·奥迪那。

　　想通了的迪卢木多坦然地伸出手抱着奔腾的积雪，翕动着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们永不分离。”

　　雪瀑静谧地将他包围，从山顶倾泻而下。

　　“相传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座海拔几千米的雪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崩塌，成千上万吨雪堆积在这里，形成了现在的肯尼斯冻湖。”

　　导游扯着小旗子往前面指了指，又继续说道：“冻层深达三百多米，但上面从不积雪，一直都是清澈的冰层。而且更加奇特的是，如果在肯尼斯湖迎来第一场降雪的前一天，能够在那里看到一个人影。”

　　“是帅哥吗？”

　　游客队伍里一个火红发色的女孩和同伴叽叽喳喳地聊了几句后很快提问，但导游只是微妙一笑，“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看到是不是帅哥唷。”

　　大批队伍跟在导游后面，像一群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在冰面上东倒西歪的前行。

　　火红发色的女孩早就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连导游的呼唤都顾不上，自顾自地寻找着传说中的人影。

　　见游客也都各自散开，导游连忙扯着喉咙吼了注意事项集合地点后，也跑回去休息去了。

　　冰面很结实，也很滑，稍不注意就会滑了个大跟头。

　　火红发色的女孩跑的太匆忙，脱离了队伍之后很快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顺着冰面滑出老远才停下来，女孩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好不容易费力地转身，刚想撑着冰面想要站起来，就被冰面下一张微笑的脸吓的尖叫出来。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庞，神态安详，双手向她伸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呀！！！我看到他了看到他了！！！”红发女孩惊喜的叫出声，结果别的游客距离太远，根本没有人听见。

　　那张拥有纯男性魅力的脸蛋上依旧透着淡淡的红晕，紧闭的眼睛睫毛纤长，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似的。

　　红发女孩魔怔了一样，视线一直盯着那张脸舍不得离开。

　　天上的云分散又聚拢，然后纷纷扬扬降下雪花，导游开了喇叭，挨个打电话要求他们回来。白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远远望去就好像开出一蓬鲜艳的花。

　　被导游的电话惊醒，红发女孩才怔愣了一下回过神。

　　只是再低头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清澈的冰面里，除了她自己的倒影外，什么都没有。那个有着俊美脸庞的男人，仿佛一场碎裂的镜花水月，如他神奇的出现一样消失的也干干净净。

　　红发女孩拖着步子往回走，好似还没能从那场幻梦中醒来。

　　“索拉薇！索拉薇！”红发女孩的同伴赶上来挽住她的手往来时的路上带，见她还在恋恋不舍的回头凝望，不由好奇出声，“你在看什么？难道那里真的有个人躺着么？”

　　索拉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保存下去一样抿紧了唇，笑着点点头：“是呀，是个长的很帅的人唷。”

　　她旁边的女孩不以为意，拉着她的手说说笑笑跟在导游身后去了下一个地方。

　　站在高台上的索拉薇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晶莹的冰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灼灼的亮光宛如婚戒上镶嵌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