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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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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闯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冻结了院子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那几个高举着板子的家丁,手臂还维持着下砸的姿势,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错愕地看向我们这边。
秦景臣的目光越过家丁们的脑袋看到了我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种被打断好事的不悦。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速地在面色冰寒的顾澹宁和惊怒交加的我身上扫过,惊疑不定地开口:“王爷?!您怎会突然驾临?还有祁侍郎……这……”
他显然无法理解,本该因“要事”无法前来赴宴的摄政王,为何会在这个时辰,与我这个他眼中的“对头”一同出现,而且还是以这种破门而入的方式。
柏如烟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张劣质的面具出现了裂痕,流露出些许的惊慌失措。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仿佛想把自己藏进椅子的阴影里。但又或者是这孕肚给了她一定的底气,她随后又挺了挺脊背。在圈椅里坐好。
顾澹宁根本懒得搭理秦景臣的问题。他那双狭长的凤眸冷冽如冰,缓慢又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全场,将这副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最终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秦景臣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一字一顿地砸了过去:“秦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
秦景臣被他这明知故问的冷漠态度噎得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几变,嘴唇翕动,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番。
但柏如烟的反应更快,她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瞬间挂满了委屈和恐惧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抢先开口道:“王爷!王爷您来得正好!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她伸手指着院中的关山雁和已经咽了气的清锳,语气凄切,“是关姐姐!她……她因妒生恨,竟在将军的生辰宴上,指使她的贴身婢女清锳,在妾身的饮食中下毒,欲要谋害妾身和腹中的孩儿!幸得苍天庇佑,才被妾身及时发现……
“将军……将军他只是一时气愤难当,为了整肃家规,以儆效尤,才下令惩戒这助纣为虐的恶婢!至于关姐姐,将军念在多年夫妻情分,并未深究啊王爷!”
她唱念做打,试图将一场血腥残忍的私刑,扭曲成一场合乎“家规”的、正义的惩戒。
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这些令人作呕的对话。
我的全部心神,我的五脏六腑,都被那个趴在血泊中、仿佛随时会随着可怜的清锳一同逝去的身影牢牢攫住了。耳边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眼前是清锳冰冷僵硬的躯体,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怒火与心痛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翻滚、灼烧,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她还是个孩子,今天她给我倒酒时那笑意晏晏的模样仿佛还是上一刻刚发生过的。
我径直朝着院中央那片最刺眼的猩红走去,无视了秦景臣瞬间变得阴沉难看的脸色,也无视了周围那些家丁惊疑不定的目光。一步步,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我走到关山雁身边,缓缓蹲下身。指尖触碰到她冰冷、剧烈颤抖的肩膀时,我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靠近,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抬头,只是将清锳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依靠。
我沉默着,动作极其轻柔地,再一次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靛蓝色的披风。然后,我如同那次我闯进秦府看到被秦景臣柏如烟当众脱衣羞辱的她一样,将披风整个展开,小心翼翼地,如同覆盖一件稀世珍宝般,盖在了她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背上,试图用这单薄的布料,为她隔绝开这冰冷的夜风和四周无处不在的且带着恶意的视线。。
我伸出手,轻轻揽住住她颤抖不已的手臂,低声唤道:“阿雁……起来罢。我们把清锳好好安置。”
我想将她从清锳身上搀扶起来。她的身体冰凉,轻如鸿毛,在我的扶持下,她似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站直了身体,但双腿一软,几乎又要瘫倒下去。
我不得不稍稍用力,支撑住她大部分重量,让她靠在我身侧。
这一幕,显然彻底刺激到了秦景臣那根敏感而霸道的神经。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了过来,脸上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羞辱感而涨得通红。
他伸手就想来粗暴地扯开我扶着关山雁胳膊的手,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尖厉:“祁鹤轩!你放开她!谁准你碰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
他还知道这是他的妻子。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膜。秦景臣冲我伸手过来的动作瞬间像电影画面一样进入了“子弹时间”变成了慢动作。
“系统,”我脑中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异常的平静,“我知道我的武力值只有56,但你说我的脑袋够不够硬?”
系统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卡顿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极其公事公办甚至带点无奈的语气回答道:“如果严格按照字面意义理解你的问题的话:人类头骨主要由额骨、顶骨、颞骨及枕骨构成,其硬度约为莫氏硬度5至6之间,理论上与鼻梁骨——主要由鼻骨和软骨构成——的硬度相比……”
系统后面那一串关于骨骼结构、受力分析和潜在风险的科普,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就在秦景臣的手以慢动作的姓氏即将碰到我的胳膊、想要将我强行推开的那一刻,我猛地松开了搀扶着关山雁的手——她虚弱地靠在我身侧,勉强站稳——另一只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铁钳一般,一把死死攥住了秦景臣胸前那件做工精美、象征着权势地位的锦袍衣领。
在他惊愕的、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目光注视下,我咬紧后槽牙,腰腹核心猛地发力,将自己这被怒火烧得滚烫、几乎要炸开的额头,朝着他那总是高高扬起、带着倨傲弧度的高挺鼻梁,狠狠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而结实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但清晰可闻的、类似软骨断裂的“咔嚓”声,在突然变得死寂的院子里突兀地响起。
“呃啊——!”
秦景臣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撞得完全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连连后退了四五步,直到被身后反应过来的家丁手忙脚乱地扶住,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鼻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指缝中奔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捂着脸的手指、华贵的衣襟和下巴。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暴怒,以及些许被当众羞辱的狂躁。
我自己也觉得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脑袋嗡嗡作响,震得我头晕眼花。我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摸被撞击的位置,立刻触到了一个迅速肿起还热辣辣发烫的大包。
真的硬……秦景臣这厮的鼻梁骨是铁打的吗?
不过这一下撞得……真他娘的痛快!我胸中被他积压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找到个口子发泄出来了!
我朝着地上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抬起眼,毫不避讳地迎上秦景臣那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惊怒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解气。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不合礼法、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暴力一幕惊呆了。
那些举着火把的家丁们个个目瞪口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柏如烟更是惊恐地掩住了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骇然。
而自始至终,摄政王顾澹宁,只是负手立于一旁,面色冷峻,目光深沉,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麾下的头号武将、镇国大将军秦景臣,被他亲自带来的礼部侍郎当众用头槌袭击,鼻血长流——他压根就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完全不在意。他带来的那些精锐侍卫,更是如同泥雕木塑,仿佛与这片空间隔绝开来。
秦景臣带来的几个心腹家丁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护主,却被顾澹宁的侍卫一个冰冷的眼神无声地逼退,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柏如烟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尖着嗓子,指着我对顾澹宁哭喊起来,声音因为惊恐和激动而有些变调:
“王爷!王爷您看看!您看看这祁鹤轩!他当着您的面就敢如此行凶,殴打朝廷命官!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和关山雁定然有私情!这是我之前跟王爷和官家通报过的!!我们从关山雁卧房内搜出来那么多有祁府私印的物品,这都是他们私相授受的证据啊!被我说中了啊,他恼羞成怒了啊王爷!”
我揉了揉依旧嗡嗡作响、隐隐作痛的脑袋,转向柏如烟。
她说什么?跟官家和顾澹宁通报过?
眼前又闪过之前我和关老将军闯秦府时她那讳莫如深的眼神。
她私底下偷偷利用秦景臣和顾澹宁的关系进宫告状去了?还是告我和关山雁有私情?
片刻就理清了这些思绪,我的目光瞬间冰冷如刀。
物理上的恶气算是出了一口,现在,该轮到道理上的彻底碾压了。跟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就得用她最害怕的东西来对付她——铁一般的律法和无可辩驳的逻辑。
“柏娘子,”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瞬间压过了她带着哭腔的指控,“你口口声声,指认关大娘子指使清锳下毒谋害。本官问你,你的依据何在?证据何在?”
柏如烟显然没料到我被她这么一告状之后,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如此冷静地开始反击。她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强自镇定地回答道:“人赃并获!那有毒的点心,就是从清锳这贱婢身上搜出来的!这难道还不是铁证吗?”
“哦?人赃并获?”我眉梢微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质疑,“那好,本官问你,是何种毒药?毒性几何?发作需要多少时辰?经由哪位大夫或是仵作验明正身?那点心的来源是何处?由何人制作?经由何人之手?又是何时、以何种方式到了清锳手中?除了你的一面之词,可有其他独立的人证、物证,能够形成一条完整无缺、不容辩驳的证据链?”
我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雨点,又急又密地砸过去,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她这番指控中薄弱又经不起推敲的环节。
柏如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眼四处乱瞟,显然一时之间根本编不出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话。
我不给她任何喘息和编造的机会,继续逼问,声音逐渐扬高,确保院子里每一个人,包括那些举着火把的家丁,都能清晰地听到我的每一个字:
“关大娘子,乃是雁门川守将、关毅老将军的嫡女,是镇国将军秦景臣明媒六礼、堂堂正正聘娶的正室夫人!她若真有不轨之心,何需用下毒这等极易败露、自贬身份、且授人以柄的下作手段?!谋害一个尚未出生的庶子,于她有何实质性的益处?是能让她正室夫人的地位更尊,还是能让你秦家满门更加显赫?!此等动机,荒谬绝伦,根本站不住脚!”
顾澹宁闭上眼睛,他对这些验明正身的一套毫无任何兴趣的模样,双臂抱在胸前,手指捻着衣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继续盯着柏如烟那带着恨意的眼神:“柏娘子,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身为你的前未婚夫没有提前告知你我其实地位不低甚至显赫,让你不得已做出了爬上已婚人夫床榻的丑事来确保自己将来能拥有荣华富贵。你也恨我还死抓着你不放,处处阻拦你上位的步伐。但是柏娘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还在怀云镇时,我娘祁夫人就把你当亲女儿疼,让你我二人定下婚约。这些年你全家在怀云镇穷困潦倒之时,还不是靠她老人家的资助。如今你这做派岂不是拿刀往她心窝子里捅。
“人贵在一个知恩图报,柏娘子。如今我们母子二人决定放你一马不再追究,你却把我们一再往绝路上逼。祁夫人自从嫁给老秦将军后,就一直疼爱年纪尚小的关大娘子,关大娘子与祁夫人是互为干娘干女儿的关系。关大娘子屋中搜出来的带有祁府私印的物品到底是我亲手塞给人家的还是经过祁老夫人之手的,你有证据吗?”
我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刺向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柏如烟,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凛然正气:
“柏氏,你在秦将军行军途中强行靠美色上位,苟得一平妻名分,仗着身怀有孕,便屡次三番挑衅主母,搬弄是非,兴风作浪。今日更是在毫无确凿实证的情况下,污蔑正室,煽风点火,纵凶行刑,活活打死婢女。致使将军府内宅不宁,血溅庭院,惊动四方。按《户婚律》,又该当何罪?按《刑律》,诬告者反坐其罪,又该当何罪?纵容家奴行凶、私设刑堂、杖杀奴婢,即便奴婢有罪,也需报官审理,私自动刑,视同故杀,又该当何罪?!”
我的声音在冰冷的夜空中回荡,字字句句,如同惊雷,引律据法,将她那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的指控撕扯得粉碎。
最后,我猛地转向脸色铁青、鼻血仍在流淌的秦景臣,厉声质问,声音如同洪钟:
“秦将军!本官已一而再再而三警告将军!你身为朝廷重臣,统兵大将,世受国恩!却治家无方,纵容妾室行凶,残害人命,污蔑正妻!此事若传扬出去,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朝勋贵门楣?!让陛下如何看待你这般‘齐家’之能?!让军中数万将士,又如何看待你这等是非不分、纵私废公之主将?!”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柏如烟因为恐惧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些秦府的家丁们,个个面色惨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澹宁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我将所有的道理都撕掳清楚,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之后,他才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冗长而沉重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对秦景臣的愤怒,也没有对这场惨剧的指责,反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浓浓的失望,以及一种已经抵达极限的无力感。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捂着脸、眼神惊惧闪烁、鼻血狼狈、气势全无的秦景臣身上,喃喃低语,声音不大,却像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秦景臣的心上:
“仲恪兄啊仲恪兄……本王还能像这般,纵容你到几时呢?”
这句话,轻飘飘的,甚至带着一丝看似惋惜的语气,但听在明眼人的耳中,却不再是任何形式的维护,而是最严厉最冰冷的最后通牒和警告。
它清晰地昭示着,秦景臣今日的愚蠢、昏聩和暴行,已经严重透支了摄政王对他的耐心与信任,他所谓的“价值”和往日“情分”,正在被飞速消耗,濒临彻底破产的边缘。
秦景臣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抬起头,看向顾澹宁,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色。
他捂着溢血的鼻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似乎想辩解什么,想挽回什么,但在顾澹宁那毫无温度、深邃如寒潭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剩下满脸的灰败和恐慌。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我身侧默默流泪的关山雁,忽然动了。
她止住了那令人心碎的哭泣,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地挺直了。
她动作轻柔却异常坚定地推开了我的扶持,然后,将我那件沾染了鲜血的靛蓝色披风,从自己肩上解了下来,用那双依旧微微颤抖的手,郑重地递还到了我的手中。
她的眼神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之后,从绝望的灰烬中重生出来的、带着刻骨仇恨的冰冷与决绝。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秦景臣,而是转过身,一步步,踏着冰冷的地面,走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顾澹宁。
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仿佛忍着浑身的伤痛似的,尽力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碎不堪、沾满血污的衣衫,然后,对着顾澹宁,深深地、极其标准地行了一个大礼。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和身心的创伤而嘶哑不堪,清晰地传入院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妾身关山雁,叩见摄政王殿下。清锳自小追随妾身,名虽主仆,情同姐妹,她性子柔善,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行此恶事。今日她蒙受天大的不白之冤,惨死于棍棒之下,尸骨未寒。妾身恳请王爷,明察秋毫,主持公道,还清锳一个清白。允准妾身亲自为她收敛尸身,操办后事,让她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入土为安,妾身感激不尽!”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顾澹宁,那双曾经明亮动人宛如秋水、此刻却只剩下冰冷恨意与无尽悲凉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跳动的火光,也映照出她孤注一掷的恳求。
顾澹宁端详着她,目光深邃难测,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真正价值,又像是在急速权衡着此刻出手干预,所能带来的最大政治利益和后续影响。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火把燃烧的声音似乎都变小了,所有人都等待着这位掌控着生杀大权的摄政王的最终裁决。
“警报!”系统的声音突然在我脑中尖锐地响起,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检测到异常高能量情感信号波动!
“目标人物顾澹宁对关山雁的情感图谱出现特殊峰值……与数据库中原著主线曾出现的‘联姻意向’信号高度吻合。”
我的心猛地一沉。
顾澹宁突然间想娶关山雁?
突然的有点太突然了!
我急忙在心底追问,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能检测到他此刻对关山雁的真实情感指数吗?比如……有没有爱她的真心?或是怜惜?或者愧疚?”
系统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调动全部资源进行深度扫描分析,然后它的电子音变得有些古怪,甚至带着困惑:“深度情感频谱检测完成……目标人物顾澹宁对关山雁的‘爱慕’、‘怜惜’、‘愧疚’等正向情感指数……几乎为零,低至可忽略不计。但其‘占有欲’、‘控制欲’及‘评估价值’相关指标异常活跃,达到峰值水平。”
几乎……没有感情?
就在这时,顾澹宁似乎终于做出了决断。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与冷静。
“准了。”他说道,目光依旧落在关山雁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此事,本王会令人彻查,必还你与清锳一个公道。清锳姑娘便由你带去,好生安葬吧。一应所需,可派人来王府支取。”
“谢王爷恩典。”关山雁再次深深地叩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的悲喜,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刚才那场惨剧中燃烧殆尽了。
顾澹宁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
他目光落在关山雁身上,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审视、算计与一种近乎冷酷的欣赏。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找不到丝毫人类温情的侧脸,再看看关山雁那虽然挺直却难掩脆弱与彻骨恨意的背影,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线索——顾澹宁对秦景臣长久以来的纵容与此刻毫不留情的失望、他对关山雁突然表现出来的青睐与维护、系统检测到的强烈联姻信号和那近乎为零的真实情感指数……
这堆杂乱无章的散乱的线头,似乎一个一个连了起来,组成了一张密密的大网。
我猛地明白了。
顾澹宁哪里是对关山雁产生了什么男女之情?他分明是看到了一个天赐的、可以完全掌控的、用来取代秦景臣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棋子的完美工具!
秦景臣今日的愚蠢和暴行,等于亲手将关山雁和她背后关家的势力推到了他的对立面,而顾澹宁,正好可以以“仲裁者”与“庇护者”的高姿态出现,顺理成章地将这把锋利的、充满仇恨的刀收归己用。
他看中的,从来都是关山雁作为关毅女儿的身份,从来都是她背后可能代表的关家军的潜在支持。他想扶起的,只是秦景臣,而是他与关家联姻背后所代表的,那可以用来对抗甚至彻底取代顾昀昭势力的军队。
一股寒意,远比这冬夜的朔风更加刺骨冰寒,瞬间从我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席卷了我的全身,冻彻骨髓。
关山雁站直身子,退后几步,转身走向身后的清锳。
我上前一步,想拦住她,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山雁抬起双眼看向我,嘴唇微动,用一种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要让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