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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关山雁被清锳和另一个婆子搀出来时,我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
尽管这两个月来,我让鲍嘉挖空心思、变着法儿地往秦府后墙那边捣腾好东西——上好的血燕窝、温和滋补的药膳材、甚至还有几匹据说极衬肤色的软罗纱,指望着能让她好过些。
可眼下真见了人,我才发现那些东西有多杯水车薪。
她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裹在厚重的冬衣里,依旧显得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嘴唇甚至没什么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关老将军的瞬间,骤然迸发出一点微弱却真切的光亮,像寒夜里骤然划过的星子,旋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一层疲惫的水汽。
她甚至没力气多走几步,几乎是半倚在清锳身上。
这哪里还是两个多月前一掌打得秦景臣牙都掉了的关山雁?!
我脚下像是踩了熔岩似的,一股强烈的冲动撺掇着我立刻上前,将她从那冰冷窘迫的境地拉过来,纳入自己的庇护之下。
然而,关老将军的身影飞速从我身边掠过,那声带着颤音的“雁儿!”刚落,老将军已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关山雁揽入了自己怀中。关山雁靠在父亲宽阔结实的胸前,似乎突然落地生根似的,双眼一闭,昏睡过去了。
我猛地刹住差点迈出去的脚步,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好险!这众目睽睽之下,我若真扑过去将关山雁揽入臂弯之中,那明天东京城的头号谈资就不是秦将军宠妾灭妻,而是祁侍郎当众与关老将军抢女儿、当面给秦景臣戴绿帽子、不顾世俗偏见演绎旷世畸恋了。
心虚之余,眼神下意识地一扫,正好撞上被几个丫鬟婆子搀扶着、捂着脸颊的柏如烟。她那双含泪的眼眸正透过指缝瞧过来,里头没了平日的娇怯,反而浸着一种冷津津、洞悉一切似的深意,宛如蛇信子无声地舔过我的皮肤。
我心头一跳,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专注于扮演好我“恰逢其会”的礼部官员角色,悄悄上前凑近关老将军耳边:“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把关娘子带走调养生息最好。”
关老将军斜斜地扫了站在附近的秦景臣他们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直接将关山雁打横抱起来,转身沿着来时路向回走去。
秦景臣那厮见到此状,果然急切地跳出来阻拦:“岳丈大人!您要带阿雁去哪儿?”说着上手就要去拽关老将军的胳膊。
我见状立刻上前,伸出胳臂拦住他,拿出官腔周旋。天知道当我义正辞严地说出“人家父女相聚天经地义”时,心里虚得直打鼓。
秦景臣那巴掌拍开我胳膊,力道大得我龇牙咧嘴,差点没维持住风度。
“姓祁的!你到底想把我家搞成什么样子?!”他额角青筋暴起,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
我揉着发麻的胳膊,心里那点愧疚瞬间被他的倒打一耙给拍飞了,拧眉反驳:“秦将军,我倒想问问,你想把朝廷脸面搞成什么样子?
“两月前我好言提醒,是望你顾全声誉,善待家室。谁知你变本加厉,竟将正妻禁足院内,不闻不问!这等行径,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我朝勋贵毫无体统?”我越说越气,指尖忍不住戳向他胸口,“家风不正,何以治军?连自家后院都管束不力,一团乱麻,就算摄政王殿下再怎么看重将军,用人之前,恐怕也得掂量掂量将军是否担得起吧?”
这话算是戳了他肺管子。秦景臣双眼瞬间眯成危险的缝,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周身杀气弥漫,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动手。鲍嘉立刻闪身挡在我前面,肌肉紧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只柔荑般的小手轻轻搭上了秦景臣的胳膊肘。
柏如烟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将军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让关姐姐先随关老将军回去好好叙叙旧,也是人之常情。说到底,都是妾身的不是……”她说着,眼圈又红了,端的是一派委曲求全,“若不是妾身分了将军的心,惹得关姐姐不快,也不会……”
我冷眼瞧着这炉火纯青的表演,心头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好啊,有一个算一个,今天索性把脸皮都撕破算了。
我转向柏如烟,声音沉了下来:“柏大娘子。”
她抬眸看我,依旧是那副柔弱姿态。
“念在过往些许情分,祁某今日多嘴一句:慎则祸之不及,贪则灾之所起。”我目光冷冷扫过她隆起的小腹,那意味不言自明,“娘子若早觉祁某这四品虚职与薄名不堪匹配,大可光明正大来东京城,与在下当面议决,解除婚约。而非在有婚约在身之时,便与有妇之夫行军途中行那苟且之事!此举于情于理于法,哪一条能说得过去?”
我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如今祁某念及与秦将军往日的兄弟情分,更顾及关老将军与关大娘子的颜面,尚未将此事张扬。但若将军与娘子仍不知收敛,咄咄逼人……须知行军途中通奸,按律追究起来,革职流放亦不为过!届时,娘子又当如何自处?”
我自认这番警告已足够清晰,甚至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
然而,柏如烟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她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连脸色都未曾变一下。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缓缓漾开一丝极淡、却令人极不舒服的笑意,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她轻轻颔首,语气平静得诡异:“祁侍郎金玉良言,妾身知晓了。”
知晓了?
就这?
她怎么可能突然一副明事理的样子。大鼻涕判刑了知道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这反应不对,太不对了。她凭什么如此有恃无恐?是笃定秦景臣能一手遮天,还是另有倚仗?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她那副油盐不进、甚至带着点怜悯嘲讽的模样,让我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我只能草草拱手,带着满腹疑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与鲍嘉迅速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
马车在遇仙馆门前停下。
这是东京城内最大的客栈,果然如传闻般奢华,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关老将军一路无言,抱着关山雁径直入了早已备好的上房,将她轻轻安置在内间的床榻上。
清锳打了热水来,细细为关山雁擦拭脸颊手脚。我们几人则在外间厅堂坐着,气氛依旧沉闷。
很快,内间传来清锳极力压抑、却终究忍不住的啜泣声,听的人心里难受。末了,清锳红着眼睛出来,对着我和关老将军深深一福:“多谢老爷来救咱们小姐。也多谢祁大人……若非祁大人,我家小姐只怕……只怕……”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鲍嘉在一边给她递上一块帕子擦眼泪。清锳感激地看了一眼他,接过来擦了擦脸。而我在一边耳朵发烫——我是有私心的,我没这么光明磊落。
待清锳定了定神后,便开始向我们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这两个月来的委屈:柏如烟如何克扣用度、如何栽赃陷害、秦景臣如何偏听偏信、如何下令禁足、如何将管家之权夺走……这些可都是原文里臭名昭著的虐女片段,桩桩件件,琐碎却残忍。听得关老将军脸色铁青,拳头一次次攥紧,又一次次无力地松开。
过了很久,关老将军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是老夫错了……识人不明,误了雁儿终身。”
我虽然对关老将军和他夫人之前逼迫关山雁一味忍让的举动很不满,但是这条新的剧情支线里他开始肩负起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了。我也不忍心再看他这样难受,只得劝解他半天。
良久,关老将军缓过劲来说道:“我与拙荆在东京的宅子在决定告老还乡之时就已变卖,如今留在此地也是徒增烦扰。待雁儿今晚稍缓一缓,老夫明日便带她回江州老家去,离这些糟心事远远的,好好给她调养身子。”
我连忙点头:“老将军思虑周全,江州水土养人,正是静养的好去处。远离是非,于关大娘子身心皆有益。”
这是大实话。
“对,让秦景臣和关山雁异地一段时间,秦景臣对关山雁的思念度就会上升。到时候CP会更好嗑,HE起来也会更理所应当。”系统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冷不丁也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
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破系统,总是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精准地戳我心窝子。
关老将军显然听不到我内心的纠结。他站起身,对清锳道:“你好好照料小姐,再去打盆水来给她好好擦擦身子。忙完之后就赶紧去休息。我出去打点明日回江州的一应事宜。”
说完,又看向我:“祁侍郎,你对小女的帮助,老夫感激不尽。日后定会涌泉相报。”说罢,抬手向我行礼。
我忙扶起老头子:“使不得,老将军。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他看着我,双眼洋溢着澎湃的感激。最后只对我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厅内一时只剩下我和内间昏睡的关山雁,而清锳已经出去打水了。
周遭安静下来,我那颗原本因紧张和愤怒而躁动的心,却开始不听话地蠢蠢欲动。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心上爬,痒得厉害。
我想看看她。
就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是否睡得踏实。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系统,”我在心里默默呼叫,“里面……怎么样了?”
“目标人物关山雁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生命体征平稳。清锳正抱着盆子去客栈后面取水,估计要一会呢。环境安全,暂无监控风险。”系统秒回,甚至贴心地给出了风险评估。
这服务,突然有点过于周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推开内间的房门。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光线朦胧,将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阴影里。
关山雁安静地躺在锦被中,呼吸轻微而均匀。
睡着的她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隐忍和倔强,眉眼显得格外柔和,却也透着一股易碎般的虚弱。脸颊消瘦,下巴尖尖的,在烛光下几乎透明。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床榻边,蹲下//身来,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这两个月,我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她。只能让鲍嘉送给她那么多东西,现在看来竟似乎一点也没能将她养回来半分。秦景臣,柏如烟。你们真是好得很!
心头酸涩与怜惜翻涌,几乎将我淹没。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手。指尖因为紧张和一路吹风而有些冰凉。我极力控制着力度,只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触感微温,细腻,却单薄得让人心慌。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她长长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有些迷茫,蒙着一层睡意朦胧的水光,焦距缓缓凝聚,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想缩回手,整个人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我会出现在她的床边,还伸手摸她的脸?
礼部的祁侍郎,天天在外面警告别人要注意自己言行,结果自己滴溜个粉面子脑袋到处勾芡。
然而,关山雁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吃力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极淡的弧度,形成一个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子翊哥……”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刚半睡半醒间的沙哑,“你这是……刚参加完祭典回来么?”
我这才猛然惊觉,忙了这一大堆下来,自己只是把冠冕摘了去,身上竟还穿着那身繁复庄重的祭服。这华丽的宽袍大袖,与这温馨私密的卧房格格不入。
“我……呃……这个……”我张口结舌,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却仿佛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又将软乎乎的脸颊往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掌心里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温暖和安慰的小动物,睫毛开始下垂,说梦话似的低声喃喃道:“你这样打扮……怪好看的,很俊俏……”
话音未落,那点强撑着的清醒似乎耗尽了,她眼皮缓缓垂落,呼吸重新变得深沉均匀,竟就着枕在我掌心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
掌心托着她温暖的脸颊,耳边回荡着她那句模糊却清晰的“俊俏”。
我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最温柔地拂过,又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酸得一塌糊涂,暖得一塌糊涂。所有算计、所有权衡、所有不安,在这一刻都被这全然信任的依赖击得粉碎。
我没有抽回手,而是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蹲伏下来,将手臂搁在床沿,让自己的高度能与她齐平。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一方温暖的天地。
“好好睡吧。”我用气声轻轻说道,窗外月色悄然漫入,温柔地笼罩着我们。
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祁鹤轩是本书中长得最俊俏的男的,至少目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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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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