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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寒风呼啸,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水腥味。洪水退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街道上的房屋显然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

      张会和李斋紧了紧身上的褐色短打,脸上经过简单处理,显得格外枯瘦,同路边的百姓几乎没有区别。

      寒风直往脖子里钻,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暖意,又从脚底散去,刮得人皮肉生疼。

      二人身着单薄的衣衫,即使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也难免觉得冷,更别说那些食不果腹的普通人。

      二人对视一眼,缩着脖子坐到墙根的人群中,好似两个鹌鹑。

      见来了生人,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中年汉子往旁边挪了挪,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换了个背对二人的方向,闭上眼睛。

      坐在这里的大多是房屋被水冲塌的人,他们无处可去,粮食、衣物被水带走,又冷又饿,只能寻个勉强遮风的地方,抱团取暖。

      酒楼偶尔会扔出一些发馊的残羹剩饭,这就是他们的食物来源。

      张会隔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半边身子冻得发硬,张会几乎分不出自己靠着的是个人,还是一块石头。

      他到底年纪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心从怀里掰出半块饼,悄悄塞给他:“老丈,醒醒,吃点东西垫垫吧。”

      那老丈浑身一颤,费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饼子,眼中忽然迸发出浓烈的光彩,忙举起手,颤颤巍巍将饼往嘴里塞。

      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几个人咽了咽口水,打量了一下张会的李斋的体型,不敢冲上来抢,只好狠狠闭上眼睛,权当看不见。

      李斋旁边那个假寐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打量二人几眼,拖着破锣嗓子开口:“……外乡来的?”

      李斋眸光一闪,低低应了声:“嗯,北边来的,想找条活路。”

      他口音和中年汉子相似,一听就是冀州本地人。那汉子苦笑一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活路?这个世道,哪儿还有活路啊……”

      张会凑了上来,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几分迷惑:“大哥,永宁县官府不放粮么?”

      汉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笑,讥讽道:“咱们这位县令大人最是好面子,怎么会不放粮?”

      “城北立了粥棚,每日都能领一勺,只是那粥清的能照见人影,和水没什么区别。拿棍子搅搅,运气好能看见沉在底下的几粒霉米……他们就拿这些东西吊着咱的命!”

      李斋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听说朝廷派了人送赈灾粮,不日就能到,到时候咱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汉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咱们这位县令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赈灾粮哪能到咱们嘴里,全都进了他那群亲戚的口袋!”

      旁边好不容易塞下半块饼的老丈终于缓过劲来,干咳了一声,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张会:“后生啊,听我一句劝,你们要是还有力气,就走吧!这永宁县哪是人待的地方啊!”

      两人的话像是一块石头,重重压-在张会和李斋心上。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张会换了个姿势,脸上露出几分愤懑:“这官儿当的值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只吐-出点唾沫星子:“可不是嘛!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识得几个字?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如今倒好,管仓库的、收两税的,就连街上巡防治安的,都成了他夏家人!”

      这些人积怨已久,听到有人说起夏云章,不必二人引导,都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原先那个王主簿,多好一个人啊,老实本分。看不惯他们欺压百姓,私下说了几句,结果呢?没两天就被随便安了个罪名,下了大狱!”

      “还有咱先前那个李捕头!之前还帮我抓过大鹅呢!不过是看县令的表弟乱收摊费,争辩了几句,就被撸了职位!”

      “就是可怜了王主簿的闺女,那么爱笑一个小姑娘,从他爹下狱之后就下落不明……”

      张会和李斋听的心头火起,万万没想到小小一个永宁县,居然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李斋还好,以往帮“师明暄”处理过不少腌臜事,沉得住气,张会却是把拳头攥得嘎嘎响,恨不得拔刀杀了这群蠹虫。

      但这些一面之词可治不了夏云章的罪,他们需要一些切实的证据。

      眼见消息探听得差不多,李斋站起身,将身上的吃食分给众人,叹息道:“看来这永宁县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哥俩还是去别的地方谋生路。这些吃的你们拿着,好歹能保证今天不饿死。”

      周围的百姓自是千恩万谢,泣涕涟涟。

      二人从人群中脱身,找了个地方将脸上的伪装擦除,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他们谨慎地换了一身装扮,假做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瘸一拐的儿子,拎着一只破碗,来到城北的粥棚前。

      李斋坐在角落里等候,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施粥和维持秩序的众人,张会则拿着碗上前盛粥。

      人群拥挤,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挤出来,两人捧着粥碗定睛一看,那哪里是粥?分明是掺了两粒米的白开水!

      不仅如此,沉在碗底的米粒上还有一簇簇绿毛在水中浮动,不知是发霉了多久。

      这种东西哪里是人吃的?

      两人深深看了一眼粥棚的负责人,走过转角,消失在人群中。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再次汇聚,似乎又有一场秋雨将要落下。

      张会和李斋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驿馆时,夜已经深了,丝丝细雨被风吹得倾斜,兜头浇了人满头满脸。

      二人换了身衣裳,正要向师明暄汇报今日打探到的情况,恰巧见喻珩从走廊上经过。

      都是同僚,张会抬手打了个招呼:“许侍卫!”

      ——两人还不清楚喻珩的真实身份。

      喻珩脸上还覆着半块面具,头也没抬,沉着脸从他身旁经过。

      张会挠挠后脑勺,一脸莫名,看向旁边的李斋:“我惹他了?”

      李斋讳莫如深地摇摇头,朝师明暄紧闭的房门抬了抬下巴。

      张会瞬间了然,随即幸灾乐祸起来:“原来是在主子那里挨了训,活该!谁叫他整天板着个脸装酷!”

      李斋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两人敲响房门,得到命令后才推门而入。师明暄静坐在灯下,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如何?”

      李斋定了定神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夏云章一朝得势,行事便无所顾忌,如今县衙内外都已经换上了他的人。”

      师明暄指节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风吹得烛火摇曳,连他的表情也明灭不定。

      张会和李斋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他缓缓才开口:“所以,那王主簿的女儿,至今还下落不明?”

      李斋点点头:“是,百姓们都说,怕是凶多吉少。”

      师明暄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右手支着下巴:“倘若你们是她,会如何?”

      李斋一愣,皱眉道:“自然是想尽办法,将人救出来。”

      师明暄轻嗤一声:“若是县衙上下沆瀣一气,官官相护呢?”

      李斋思索道:“……既然不能求生,那便求死。”

      师明暄勾起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她若是想杀夏云章报仇,法子多着呢。”

      倘若用尽了办法也不能将人救出来,那便只有杀了始作俑者报仇雪恨!

      夏云章此人贪财好-色,想接近他的确容易,杀他一人也容易。但此时出现了更好的选择,能叫夏家所有人陪葬,为何不搏一搏?

      他心中已有猜测,只待验证。

      今日是来永宁县的第一天,便已经寻到许多蛛丝马迹。师明暄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二人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张会和李斋不敢多问,忙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二人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一转身却见方才还沉着脸离开的喻珩不知何时居然去而复返,抱着把剑,木头似的杵在门口。

      张会被他吓了一-大跳,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斋一把拉住。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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