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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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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地,彤云渐散,持续了数日的风雪终于停歇。
冀州之事,也终于尘埃落定。
随着师明暄亮明身份,冀州知州程永年带来的精锐府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永宁县所有关键节点,夏云章、赵德昌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锒铛入狱。
那本从茅坑中起出的私账,连同师明暄从夏、赵二人处得来的证据,以及系统从赵府妙手空空得来的行贿名单,织成了一张大网,叫参与贪污的一干人等无可辩驳。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冀州官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程永年行事果决老辣,在师明暄的支持下,按照名单一个个抓捕,从上至下,涉案官员无论品阶,或被罢黜,或被锁拿,一时间,冀州各级衙门为之一空。
他们也不必担心无人可用,不知有多少人等着顶缺,如今大批人落马,自有新的人才补上去,整个冀州只停歇了一瞬,随即便像是换了新零件的机器,飞快运转起来。
新的官吏被临时委派,在州府兵的监督下,竭力恢复着秩序。被查抄的贪官污吏家产全部充公,源源不断的钱粮物资被投入到灾民安置与河道修缮之中。
城内外粥棚林立,虽仍是粥食,却已能照见人影,热气腾腾间,是无数灾民得以存续的希望。
虽然仍是百废待兴,但笼罩在冀州上空的绝望和死气,终是被一股顽强的生机所取代。
师明暄负手而立,站在临时下榻的州府衙门庭院中,面容平静,心底却并非全无波澜。
处置这些蠹虫,于他而言不过是重复上辈子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但每一次见到民生疾苦因他的手段而稍得缓解,他心中仍会泛起一丝暖意。
只是如此手段,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若非师承允一心只想夺权,底下这些官员又何至于如此肆无忌惮,层层盘剥,最终酿成这般大祸?
龙椅上的才是真正的祸源。
师明暄罕见地有些疲惫,他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纵使有心改变,也不能自己坐上那个位子。留给他的时间有限,他只能尽力而为。
“王爷,涉案一应人犯已初步审理完毕,主要犯官及涉案商贾共一百三十二人,均已签字画押,您看……”
程永年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明暄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押解回京,交由三司会审。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不必姑息。”
“是。”
程永年稍作迟疑,又道:“王爷,陛下接连发来三道旨意,催促您尽快返京,言及京中政务堆积,需您回去主持大局。”
师明暄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主持大局?是急着给他找麻烦吧。
冀州落马的官员不少,其中又有多少是师承允的人呢?
不过京城还是要回的,戏台子都搭好了,他总不能缺席这一场好戏。
“知道了。明日便启程回京。”
他转过身,看向态度恭敬的程永年:“冀州后续事宜,便交由你了。若再出纰漏,本王唯你是问。”
程永年心头一凛,忙表躬身行礼:“臣,定不负王爷重托!”
*
回京的队伍,远比来时精简。
大批兵丁被留下维持秩序、押送犯官,师明暄只带了一队约两百人的精锐护卫。
喻珩依旧护卫在师明暄的马车旁,这场清算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好戏,可冀州之行却叫他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那日马车中师明暄无意识唤出的那个名字在他心底埋下了一根刺,时不时便冒出来,扎得他心生疼。
他沉默地骑着马,目光时而掠过前方那辆看似朴素的马车,眉头微蹙,心中五味杂陈。
他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与师明暄的关系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况且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师明暄并未乘坐赵德昌赠送的那辆奢华马车,依旧选择了来时那辆外表不起眼的。
车厢内只有一人一猫,师明暄闭目养神,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越是接近京城,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便越是清晰。
来的时候他避开了截杀的人马,师承允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平安返京,路上的伏击,只怕比他预想的还要来得凶猛。
617蜷缩在他脚边的软垫上,懒洋洋地甩着尾巴:【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直接杀了小皇帝。】
师明暄终于睁开眼,似笑非笑:“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嗜杀之人?”
617不置可否;【冀州大部分官吏都被你下令斩首,如今押解回京的都是官职不低的。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若非程永年劝诫,你简直要将那些贪官的亲属全都杀了。】
师明暄并不辩解,反问道:“他们所吃的山珍海味,所穿的绫罗绸缎俱是百姓的血肉。难道不该杀?”
“至于师承允……”他冷哼一声:“不过是没找到能替代他的棋子,否则我迟早要废了他!”
617:【……】
无外乎人家找人追杀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一国太子尚且不能轻言废立,更何况师承允乃是一国之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过617到底是站在师明暄这边的,并未反驳他;【那你可要当心,前方五十里处的落鹰峡,是最佳的埋伏地点,保不齐小皇帝就在那里埋伏了人马。】
师明暄轻嗤一声:“不管来多少人,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队伍逶迤前行,过了冀州中心地带,地貌逐渐变得崎岖。
官道两侧不再是平坦的雪原,而是开始出现起伏的丘陵和光秃秃的林地。
深冬的树木枝桠狰狞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干枯的手臂。寒风掠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落鹰峡是两山夹峙的险要峡谷,官道从中蜿蜒穿过,两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虽是冬日,仍有不少耐寒的灌木和枯黄的藤蔓顽强地附着在岩壁上,形成了天然的遮蔽。
天色渐晚,残阳的余晖将峡谷入口染上一层漂亮的红,映照着皑皑白雪,格外好看。
师明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峡口的地势,眸色深沉:“传令下去,队伍加速,尽快通过落鹰峡。”
此地的确凶险,虽然他不惧那些土鸡瓦狗,但还是避免一些无意义的牺牲吧。
护卫统领忙抱拳领命:“是!”
“咻——!”
不等他发号施令,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射他面门!
那统领也是久经沙场之辈,闻声猛地一偏头,箭矢顿时擦着他的头盔飞过,险之又险。
他神色一凛,忙高呼道:“敌袭!保护王爷!”
几乎是同时,峡谷两侧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和灌木后现身!
他们身着灰黑色的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弓弦震动,箭矢如鼓噪的雨点,飞快朝队伍射来!
“盾阵!”
护卫们训练有素,迅速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护住自身和马车要害。
“嗖!嗖!嗖!”
无数黑衣人从山坡上直接跃下,手持利刃,如同扑食的饿狼,直直冲向师明暄马车!
“拦住他们!”
喻珩早在响箭破空时便已拔剑出鞘,此刻更是满脸严肃,从马背上飞身而起,长剑直指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杀手。
剑光闪烁,血花迸溅。
喻珩武功之高,远超寻常护卫,瞬息间便已斩杀数人,硬生生在马车前清出一小片空地。
可惜这些都是江湖上亡命的好手,护卫们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但哪里是这些刀口舔血之人的对手?不过顷刻之间,便倒下了大半。
喻珩纵然剑法不俗,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杀手们有意识地拖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
一名身形瘦小的杀手如同泥鳅般滑过护卫的拦截,趁着喻珩正同人缠斗,飞快扑向马车,手中利刃狠狠往车内刺去。
喻珩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骤缩,顾不得砍过来的刀剑,伸手就要去抓他:“师明暄——”
他不能出事!
“噗——!”
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喻珩左臂被狠狠砍了一刀,鲜血汩汩涌出,逼得他踉跄一步,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变得苍白。
但此时他却顾不上身上的伤,执意朝马车靠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头一次带上了惊惶。
“砰——!”
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从马车中倒飞出去,倒地气竭。
师明暄一袭青衫,掀开帘子,长身玉立于车辕上,衣袂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几分讥诮的眸中仿佛漫上了一层冰霜。
他的目光落在松了一口气的喻珩身上,对方左臂上狰狞的伤口格外明显,面具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落在地上,属于“燕绥”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
一瞬间,时空仿佛错乱。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和燕绥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不死不休。那时候师明暄微服出巡,却遇到了埋伏,也是燕绥以伤了一臂作为代价,护他周全。
因着那一次的相护,他难得心软,即使知道对方是反叛军的首领,还是饶了他一命。却没料到,一念之仁,放虎归山。
这才有他被逼无路,朱雀台自焚的下场!
旧日景象与眼前现实重叠,师明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自抑的怒火。他瞥了一眼马鞍旁背着的长弓,身形一动,已如一片青云般从车辕上飘落。
弯弓引箭,他的姿态依旧优雅从容。
“嗖——!”
做工精良的弓弦震动,一支箭矢如流星飞出,狠狠擦过喻珩耳畔,将他身后举刀之人死死钉在原地。
力道之大,甚至拖得那人尸体往后贯了好几米!
喻珩目瞪口呆。
师明暄却没多给他一个眼神,目光扫过全场的杀手,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格、杀、勿、论!”
原本在杀手围攻下略显颓势的护卫们精神一振,忙提刀反击。
师明暄挽弓搭箭的动作行云流水,身形飘逸,箭无虚发,甚至一箭双雕!
每一次弓弦响动,必有一名杀手应声倒地,或是眉心,或是心口,皆是一击毙命!
如此精湛的箭法,喻珩几乎闻所未闻。
他幽幽看了一眼师明暄,反手一剑,洞穿了身侧偷袭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