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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就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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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A大第六附属医院的精神医学科全国闻名。
第二天一大早,应含嘉婉拒了隋阙豪车送人的请求,打了辆车从峋川山庄直奔A大六附院。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闪过,司机间或操控着手机的微信群聊天、抢红包。把头放在车窗上,应含嘉回想起梦里隋阙的神情,极致冰冷,毫不留情地把帽子往他头上放。
后来应含嘉挣扎着想脱离帽子,他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缠,他一下子又不能动弹了。
兴许是昨晚太过紧张,应含嘉睡前忘记定闹钟。早上隋阙过来敲房门,他惊醒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没有锁门。
早晨面对隋阙的时候,应含嘉还有些懵。除却第一次过于亲密的接触,他和隋阙也不过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
但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后,应含嘉又觉得心头有一丝别样的情绪,纵使隋阙不知道他看见了怎样一幅惊异的画面,但总归知道他不是平白无故进水池里洗澡。
但是……应含嘉想着,脑中蒙着的雾好似突然被吹散。
隋阙怎么知道赵奇是“故意伤害他人”,如果他在赵奇意图把自己推进池子时就在场的话,又怎么可能看不见当时水波动荡、声响巨大的场景。
当晚厉倩说他和隋阙后续都没有出现在会场。那么宴会没结束的时候,隋阙是去处理什么事情?
还是说,自己真的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幻觉,以至于扑身下去见义勇为?
应含嘉皱眉按太阳穴,司机从后视镜看见他表情不自然,“帅哥去六附院看病人吗?”
“不,我去看病。”
司机顿时不说话了,应含嘉获得了片刻宁静。
最开始意识到有人的瞳色在变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自己不过是眼花。若有人的脑袋上有了耳朵,应含嘉也只不过当成头饰。至于偶尔闻到的异香,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应含嘉从未留意。
那次在地铁上看到陌生男士的头上缓慢生长出树叶而又立刻不见,应含嘉还能安慰自己工作太累没休息好。他身边较为亲近的人,如厉倩、沈黎,也出现这样奇怪的现象时,应含嘉都没有怀疑自己的精神出现问题。
他忙于在现实生活中奔波,如往常一样,忽视一切不足以撼动工作的因素。
直到昨晚上切实经历了那样诡谲的事情,打破了他坚定的唯物主义。
其实当他跳入池子后的短短一瞬,池中就恢复了平静,除了水池中的赵奇和浑身湿透的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水底的那些藤蔓撤离的速度快如闪电,没有在他浅色的西装上留下一丝痕迹。
一切仍然如应含嘉之前认为的那样,像是错觉。
应含嘉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皮肤也会感受到如此真实的错觉吗?
不知道监控是否能录下这类脱离常识的画面……
工作日六院的人流量仍然很大,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人。应含嘉步入门诊楼,环绕四周,心脏紧得有些发疼。
他把口罩稍微拉开一点,轻嗅空气,只能闻到自己身上清透的气味和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应含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暗自呼出一口气。
没有看到异常情况。
没有人“带美瞳”,没有人的脑袋被树枝占据,没有动物的耳朵在谁头上抖动,没有谁的手指长出异常结构,没有看见医院摆放在各处的植株对着他妖娆扭动。
只有神情或焦虑或扭曲的人们奔波着解决缠绕生命的疾病。
应含嘉之前还准备去眼科检查,现在则准备直接去精神科解决源头问题。
精神医学科问诊台的护士听了应含嘉简单的描述后,迅速给他挂上科室,应含嘉不确定是从护士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好,还是为她淡定的神情和熟练的动作感到害怕好。
挂到的这个科室是应含嘉从未听说过的。
感应幻觉专诊(20诊室)——主任医师:秦浩歌。
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应含嘉默默想着。
但不靠谱也没办法了,如果治不了,他就只能去找厉倩说的那个算命大师了。
接下来或许还要准备资料去告嘉耀,工作日夜颠倒都把人累出精神病了。
精神医学科占据了医院的一整层,正中大厅的叫号大屏幕前坐满了就诊者和家属。
应含嘉看见这么大的人流量,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下一秒,他的名字便被广播念出。
六院建院历史很久,院区的过道较窄,其他诊室门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应含嘉艰难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空无一人的20诊室门前。
20诊室在众多科室的拐角处,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简直不知道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如何安装一扇门。
应含嘉扭脸看身后排队看病的人们,他们有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在好奇他得的什么病可以不用辛苦排队。
应含嘉轻轻敲门,医生在屋内说“请进”,他推门进去。
相貌斯文的年轻医生低头坐在电脑前,应含嘉眼尖,看到他手机屏幕切换的界面是某著名游戏。墙壁旁边的椅子上还坐了一位模样青涩的男生,见应含嘉进来后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笔和本,看样子正准备奋笔疾书,积累学习素材。
应含嘉右眼皮跳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六附院是三甲没错啊。
秦浩歌抬起脸,他看到应含嘉稍显惊讶的表情,直接解释道:“哦,这是我学生。”他随后问道:“应含嘉是吧,请坐,有什么问题吗?”
应含嘉坐下,还是选择按照现代正常人的思维,先相信科学。
于是他慎重开口:“医生你好,是这样的,我最近可能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秦浩歌微笑点头,鼓励患者继续向下描述。
应含嘉心情稍稍放松,开始挑重点讲述最近遇到的一系列事情,但讲到昨晚时,还是稍微隐藏了一些信息。
他这时候才明白了什么叫,难以启齿。
好在秦浩歌情绪稳定,敲着键盘,面上的表情称得上春风和煦,简直让每一位病人感受到如家般温暖。
应含嘉说着说着,心底越来越凉,医生这是见怪不怪啊。
等他描述完,秦浩歌问了些细节性的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有这种现象的呢。”
应含嘉说:“大约半个多月前。”
旁边的实习生认真记录。
“除了嗅觉更敏锐,能看到人不同的瞳色、形态外还有别的吗?”
应含嘉努力回忆:“大概没有了……”
“你说今天没有再看到这种现象是吗?”
应含嘉点点头。
“最近的睡眠怎么样?”
应含嘉说:“还好,偶尔做梦。”他不自觉抠着手指,补充道:“就是会做一些比较诡异的梦。”
秦浩歌从电脑屏幕旁探出脑袋,认真打量应含嘉。他想了一下,又问:“你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类情况吗?”
应含嘉确定:“没有。”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来,秦浩歌问:“最近有过性.生活吗?”
应含嘉微微睁大眼睛,把惊讶压在瞳孔里,老实回答:“一个多月前有过……”
“性.生活的对象的身份你当时了解吗?”秦浩歌斟酌着语气问。
应含嘉摇头,又体会到了那种诡异的无地自容感,问这么细致啊……
秦浩歌的眼神快速地在他的衣物上转了一圈,随后向应含嘉开具各种检查,他把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应含嘉,“问题不大,别担心。许航,你领他去做检查吧。”
在实习医生的带领下,应含嘉先去了一个装有电脑的房间做了大量的测试题,都是最基本的检验心理健康的量表。
只有最后一套题有点奇怪——
知灵能力初级判断题,请点击是/否确认您的答案。
【我平常与大自然接触时感到放松】是
【我偶尔会嗅到不同于一般味道的气味】是
【我对不同生物的情绪变化很敏感】是
【我偶尔能看见某人四周出现不同于其身体的结构】是
……
应含嘉绞尽脑汁把题目答完,又去不同的诊室检查了眼动和脑电图。
当把结果递给秦浩歌的时候,他划着检查数据,得到的结果就是:工作压力大导致的轻度焦虑。回家遵医嘱服药,后续来医院复诊。
应含嘉迟疑道:“我没病吗?”
秦浩歌还是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肯定地说:“当然没病。”他拿出手机,“咱们俩加个微信,你后续有疑惑或者异常情况及时联系我。”
临走前,秦浩歌强调:“服完一个疗程的药,一定要来复诊。”
应含嘉心里的不安勉强被压下,他掂着一堆药走出医院,选择回家休整一天。
此刻20诊室里。
秦浩歌带着学生复盘:“刚才那位就是非典型的知灵者。知灵能力后天因为某些因素刺激而突然显现,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不能控制,因此他穿着带有安抚性灵息的衣服,可以暂时屏蔽不受控的知灵能力带来的混乱。”
许航看着屏幕上应含嘉的病历,问道:“可是老师,这位先生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秦浩歌说:“是的,咱们也不是办案,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能他身边有人在暗中帮他过渡。”
平日很少有符合条件的人士前来就诊,许航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素材狠狠提问:“诶对了!与灵人进行性.行为不是也可能导致常人被超量灵息包裹,从而拥有知灵能力吗?这位先生是不是偶然间……”
秦浩歌纠正道:“这是有严格限制条件的,且这种情况下‘感知到灵人’不能被称为‘拥有知灵能力’。不然灵人随便出去找人419一下,这人不就彻底‘开眼’了?”
见许航挠挠头有点疑惑,秦浩歌解释道:“灵人这个族群的数量少,繁衍的本能让他们在漫长的进化史中选择与人类进行交.配,而这个族群自我保护的基因又让他们可以选择值得信任的伴侣。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灵人不想让他的人类对象看到自己及同类的灵态,那这个人类就绝对不会看见。”
“如果这个人类能看见,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ta是知灵者,第二,ta和该灵人产生性.关系,并获得了灵人的完全信任。且在第二种情况中,该人类探知到灵人的范围极其有限,顶多就是知道自己的伴侣、朋友,对陌生灵人仍然很不敏感。”
秦浩歌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老神在在,“短暂的性关系当然也会使人类被灵息包裹,但人类又感受不到,而且得不到灵人的信任,马上也就散了。你这专业知识很不牢固啊。”
“老师,那这位先生的情况还能改善吗?”许航问。
秦浩歌摇摇头说:“不能,安抚性灵息的作用是短时的,因此我们需要按规定直接上报灵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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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阙轻易穿过结界,站在水池旁。
阳光下的池面清澈见底,里面甚至还有几条悠游的小鱼。任何人来看,都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池子。
水池周围中有不同的阔叶树木,中间铺设有通往各处的卵石径。对面的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从中快步走出一个气质阴沉的男人。
“行了,别生气了。”白沛源足尖一点,轻松越过池面。他自来熟地拍隋阙的肩膀,“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啊,昨晚上审问我还不够?”
隋阙拨开他的手,冷冷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白沛源心想:“当然是为了预防你搞偷袭。”
隋阙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闪着金光的小火球,意有所指:“怕我炸你的山庄吗?”
白沛源双手合十作求饶状,他解释道:“当时他旁边那个丑蛙男把他往我池子里推啊,想让我的小宠物害人呢。”
他伸手想抓灭隋阙手中的火球,但被烧了一下,“嘶——我这不想着给你家那个谁报仇,没想到他还会使点功夫啊,你看那个丑蛙男的手哈哈哈——”
隋阙看着他,墨黑的瞳孔迅速缩为竖状,边缘现出淡淡的红色。
白沛源立刻摊手,说:“我错了。我真不知道这样会吓到他。”
隋阙手指微弹,火球顿灭。他声音冷然:“你当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如果他不伸手救助赵奇,你很可能会因为滥用灵能被抓去蹲派出所。”
白沛源不满道:“我这明明是乐于助人、见义勇为,不给我颁锦旗就算了,怎么还要罚我。”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也不想看到“峋川山庄老板知法犯法、锒铛入狱”的消息,这多惹人笑话。
白沛源坐在池边,把被燎到的手伸到池子里降温,换话题道:“不过我说啊,你这么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啊。”
隋阙的眼瞳恢复正常,他凝视着以水池为中心扩散的结界光晕,“是我给他带来了麻烦。”
白沛源不以为然,“明明是那个丑蛙男的锅。”水池底部的植物感受到主人灵息的接近,纷纷涌动着过来缠绕他的手指,但因为岸边另一种灵息的强烈涌动,不敢太过放肆。
“你也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知灵者,所以昨晚上才能轻易走到这来。那晚在酒吧,他不就穿过了你设的结界……”白沛源勾着一条枝蔓逗弄,尽量安慰多年孤寡的老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招惹你的。而且天生拥有这种能力,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对方一记眼刀扫过来,白沛源的皮肤顿时感到轻微的刺痛,他退让道:“得,我嘴贱。你自己钻牛角尖吧。”
反正又不是他单身。
隋阙不自觉地转动手指,掌心燥热的温度和心底的冰凉毫不相称。如果不是因为他灵息的加持,应含嘉不会这么快就被迫掀开世界隐秘的一角。
不是所有人都为拥有这样的能力而感到开心,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世界上有这样一群反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