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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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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一道修长的身影切入了两人之间。
来人一袭剪裁精良的长袖黑衬衫搭配黑色高腰西装裤,衬得身形修长。
目测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脊背挺得笔直,一头柔顺的银发好似流转的月华,从窗外投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尤其是那双狭长眼眶里的瞳孔,耀眼的金色宛若两轮耀阳,偏生阴柔的相貌又让人想起高天之上的清冷月亮。
泉色近被这过于摄人心魄的美貌晃了晃神,直到对方开始自我介绍时才稍微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也格外悦耳,像是山间的溪流欢快地拍打碎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初次见面,我是这家图书馆的馆长。你可以称呼我为落日。”
泉色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也弯了弯眼睛,对着他笑:“你好,我是泉色近,一名机械师。”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但落日接下来的话完全打破了泉色近对他的美貌滤镜。
只见他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说出来的话却直白而恶劣:“哈哈,我才不管你是谁。当着我的面撬我的墙角,你倒是很有胆子嘛。”
“哈?”泉色近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自己被挑衅了。
脸上的神情凝固一秒,又在他强大的应变能力下被调节成微笑模式。
他尝试继续礼貌:“落先生这话说的,爱才之心大家都有,我只不过是心急了点。”
但落日很不礼貌:“心急?你指的是跟屎壳郎见了屎一样的急切?”
一旁的吴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抖了一下,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被落日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泉色近仍旧笑,但脸色已经有点黑了。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时,语气转换得极其自然:
“这么说来,落先生是在狗护食了?”
对面完全不怵,仍旧张嘴:“呵,小三作派,老鼠一样偷别人东西还有理了,你都不感到羞耻吗?”
他身后,吴山恨不得把脑袋缩进桌底。每次落日蹦出一个恶劣的词汇,他的肩膀就肉眼可见地抖一下。
战况愈渐焦灼,泉色近也有些上头了,他再度开口,刚想继续怼回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旁缓缓笼罩了二人,绝对的身高压制让火气上头的他们都稍稍清醒了点。
是末遗灯。
他仍旧面无表情,视线却不在在场三人任一人身上,而是空洞地望向前方虚空处不存在的一点。
他没说话,其余几人便也莫名安静了下来。
沉默像是某种令人窒息的胶状物,在空气中蔓延。
吴山明显有些担忧地想要绕过桌子走到落日身边,却再次被对方一个眼神制住了动作。
他身前的落日静静注视突然出现的末遗灯,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里带着某种评估。
而落日对面的泉色近心里也有点摸不清末遗灯的意思。
这孩子不像是会主动站出来的性子,难道是有什么别的要紧事要商量?
几人就这么僵持了好半晌,末遗灯才终于开口,语气淡淡:
“对不起。”这是对落日说的。
原本颇有戒备的落日闻言一愣,金色眸子直直望向末遗灯的脸,似乎没料到这么个长相冷漠而不苟言笑的人会道歉。
末遗灯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又伸手握住了泉色近的手腕,声音低了些,像是耳语:“回家。”
泉色近神色怪异地看了他几眼,仿佛看见自家生人勿近的小猫咪突然开始蹭自己裤腿一样,心里那点火气登时就消了,嘴角怎么都压不回去。
他没再管一旁神色各异的二人,跟上末遗灯迈出图书馆大门的步伐,带着笑意应道:
“好,回家。”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落日看他们时,探究的眼神。
走到街上没一会,末遗灯就又走到了泉色近身后,拳头仍旧握得死紧。
泉色近自然也瞥到了这一幕,于是暗暗加快脚步,伸手握住那只用力到苍白的拳头。
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人明显一愣,动作都有些同手同脚起来,在泉色近带着笑意的眼神里,拳头渐渐松了些。
二人很快回到住室。
沙发上,已经大体恢复的末遗灯仍旧坐着,手中拿着平板。
泉色近递过去一杯水,顺势坐在他身旁:“有什么新发现?”
末遗灯点点头,将平板递给他,接过水喝了一口才说话。
“落日,他的头发和瞳孔都是天生的。”
泉色近挑了挑眉梢。
天生的异色瞳或者异色发,以及出众的外貌条件,永生者常见的标志。
像是末遗灯的红瞳,和末枢的银发。
至于泉色近这种只有建模比较顶,发色瞳色却普通的,在永生者里面反倒是个稀奇货。
但由于现在的时代里,修改发色和瞳色是极其简单的事,所以几乎没有猎人会再将此作为评判永生者的标志。
想到这里泉色近心里就一阵感激发明了假发和美瞳的人。
但一想到落日的样子,他又痛苦面具了。
怎么会有这么低的素质……
还是无差别攻击的。
一旁的末遗灯却不这么想。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落日那头银发。与他记忆中末枢的发丝几乎重叠。
耀眼得好像流溢的月光,上好的绸缎。
但他又握了握拳,刺痛让他清醒了些。
不,不能这样想。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末枢是末枢,落日是落日。
他怎么能有那样肮脏的想法……竟想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
这简直……和那些将末枢肢解明码标价的人类一样,都是在玷污他。
他果然……是个恶心的怪物。
卧槽。
泉色近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末遗灯一副自己恨死自己的样子,顿时心里一咯噔。
自己刚才有说什么垃圾话吗?
还是回来时街上有垃圾惹了这孩子?
他努力回想,最终什么结果也没得出来。
他就这么一个室友兼廊主啊,这可不兴放一放让他自己想。
他这三年几乎摸清了末遗灯的性子。一个极度悲观自弃的孩子。
真放任不管的话……和眼睁睁看着不会水的人在自己面前溺死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揽住对方的肩膀,嬉笑着调侃:“没想到啊,你小子也是个以和为贵的老好人?”
末遗灯没回答。
泉色近有些慌。不回答可比回答更严重。
他于是继续说起来,一大堆夸赞而略带玩笑的话几乎要挤满整个房间。
他暗中观察末遗灯的神色,但对方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
于是他干脆不再去看,只是漫无目的地跟末遗灯说着闲话,想到什么说什么。
起初,末遗灯的肩膀依旧紧绷得好像拉满的弓。
但不知从哪一刻起,当泉色近讲到某个蠢透了的机械实验笑话时,他注意到末遗灯一直抠着自己手心的拇指,停了下来。
时间就这样在泉色近密密麻麻的话里匆匆而过,转眼间到了晚上。
“我当时可是差点就被浪打到海底了……”泉色近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松开肩膀逐渐放松的末遗灯,自得地甩甩头发。
在他喋喋不休的间隙里,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
闷了几杯水的泉色近刚要继续讲点突然想到的新颖笑话,就见末遗灯忽然转过头。
那双总是盛满空洞或痛苦的眼睛,此刻像是冰封湖面裂开了一丝细缝,漏进了一点微光。
他红眸微弯,露出个浅得不算笑的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