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灯龛》水风车

2、第二章

　　末遗灯没有收纳的习惯，同时很擅长自欺欺人。

　　这是泉色近从他看似一尘不染的床底捞出不知道第几张铺得平整的纸张时，咬牙切齿定下的结论。

　　作为共同的机械爱好者，二人日常会采购大量纸张，用于设计作图或必要记录。但泉色近从来只看见这间居室的纸张进，就没有出过门一次。

　　也就是说，这间末遗灯一个人待了四年后他又挤进来赖了三年的居室，某些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其实早就堆积起肉眼看不出来的“脏东西”了。

　　他真服了。

　　余光瞥到一旁看都不看纸上有什么就干脆地沾点胶水往墙上贴的末遗灯，泉色近倒吸一口凉气。

　　他放下手里刚整理好的纸堆，走到对方身旁那摞不知道哪里翻出来胡乱摊在地上的纸张旁，捡起几张看了看，确认是真的没用的废纸，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你怎么确定是废纸的？”

　　对方头都没回：“第一年的，都是废纸。”

　　泉色近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般无视屋顶响起的细微“咔哒”声，又捡起一张被暴力笔迹划破的纸页，指尖摩挲几下破口处干硬的边缘，又若无其事地放回原地。

　　“这么肯定？”

　　末遗灯点头，抬手分别指了指住室地面的四个角落：“第二年的，第三年的，第四年的。”

　　泉色近：？

　　他看了好几眼完整得没有一丝违和的地面，语气古怪：“你把纸嵌地里了？”

　　“都撕碎了，和泥混在一起才埋进去的。”末遗灯捡起他刚才看过的那张纸，在有笔迹的地方涂上胶水，拍到墙上。

　　泉色近回到床边那堆纸旁，又朝他看去：“那你床底的呢？”

　　末遗灯答得干脆：“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刚好贴完最后一张纸，转过身补充道：“你来之前的都是废纸。”

　　“来之后的……”

　　他走到床边，把泉色近分类出的几堆纸搬到地上，接着若无其事地掀开床板，在泉色近惊愕的目光下打开了嵌在床层里的长柜。

　　“在这里。”

　　数都数不清的纸张差点闪瞎泉色近。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脸上表情消失一瞬，又在沉寂几秒后闭上眼睛，抬手搓了搓太阳穴，发出几声无力的笑。

　　半晌才放下手，状似决绝地拿来手机：“喊清洁工来吧。这些纸没必要留了。”

　　末遗灯无所谓地点点头，眼睛都没眨一下：“好。”
　　他说完，走向身后监控群中央的几排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就和泉色近一齐带着两个装着必要物品的背包到门外，关上门。

　　屋外一片死寂，璀序城炫彩的灯光竟照不亮这一隅不起眼的天地。

　　没过几分钟，几缕黑烟从门缝飘出。

　　二人在黑暗中沉默。

　　泉色近蹲在门边，整理着包里的东西。物品碰撞的细微哐当声响了几下就消失了，不一会又传来纸页翻动声。

　　他身边，靠在墙上的末遗灯低着头，拇指划拉着手机屏幕。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着墙壁。

　　寂静中，又一“咔哒”声响起。二人置若罔闻。

　　门缝中涌出的烟气愈渐浓郁。

　　突然间，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吹进走廊，吹得门缝里飘出的烟往泉色近脸上一扑。

　　一直没什么动作的末遗灯突然轻轻偏头，躲过直刺自己面门的一只黑针，向旁边走了几步。紧随着的几枚银针扎进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泉色近仿佛没看见似的，还蹲在门缝边玩屋里散出来的黑烟。
　　那本他刚才差点翻出花来的笔记本被随手放在背包上，纸页随风翻飞，在静得人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的黑暗里，突兀刺耳。

　　寒光在眼前闪过，他被那力道带得猛一转头，回头时嘴里不偏不倚咬着只匕首。他拿起匕首，又开始若无其事撬着地板玩了起来。

　　又是“咔哒”一声。泉色近照旧撬地板，末遗灯不变看手机。

　　屋内传来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泉色近手欠地摸了把门把，“嘶”一声缩回手。

　　一旁的末遗灯把手机揣进口袋，几步走向他，将人拉起来，一起走向走廊更黑的地方。

　　一瞬间，居室窗里喷出艳丽的火苗，几乎照亮了整条走廊。

　　那扇紧闭的门边刚才还没有的弹孔中，金属子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太阳照射下清晨的露水。

　　火势并不旺盛，只烧了一会就在风中明明灭灭。

　　“噼啪”声渐消，二人又伴着那本笔记本纸页翻动的声音回到门边。

　　好像看不见走廊另一头随着不稳的火光一同明灭的人影一样。

　　只是泉色近突然开口：“今夜要下雨了。”

　　他看向末遗灯：“带伞了吗？”

　　对方点点头，从背包里找出把黑伞。

　　泉色近接过伞，掂量了几下，毫无预兆地撑开。

　　破空声过后，走廊尽头原本还在移动的身影定住，倒地的“咚”声才姗姗来迟。

　　离他一步远的末遗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脖子上被刃片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转瞬间恢复如初。

　　忽视泉色近装傻充愣的样子，他低声道：“小雨。”

　　话音随着二人的身影散落空中，徒留笔记本页在风中哗啦响着。

　　下一刻，人体倒下发出的沉闷咚声在屋顶接连响起。

　　末遗灯率先回到原地，将不知何时随风合上的笔记本收回包里，又在重归寂静的黑暗中看起手机。

　　几分钟后，泉色近回到他身旁，抛来一枚刻着眼睛纹样的徽章。

　　末遗灯接过，袖中弹出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小卡，在纹路上不经意地一贴。一阵细微的“滋滋”声后，他便将卡片收了起来。

　　身旁的泉色近就对着手中缴获的对讲机笑了一声。

　　“报告长官，永生组织「永夜灯龛」——歼灭失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