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木槿苏

5、第五章

　　没找到工作的时候，江如每天七点十五左右醒，想多睡会都睡不着，精神头十足。现在上班第一天，江如在床上赖到七点半还不愿意起，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心里计算着洗漱需要花费的时间，又赖了五分钟，才从被窝里爬起来。

　　昨天晚上买好的面包片当作早餐，配着蓝莓果酱，还有瓶酸奶。不需要别人操心，江如把自己照顾的挺好。洗漱用了十分钟，脸上涂的素颜霜，人的气色看起来健康些，用眉粉画好眉毛，江如翻出最近爱用的浅橙色唇泥，这个颜色衬的她素气雅致。江如五官长的本来就好，简单收拾已经足够出挑。

　　早高峰的地铁挤满了人，江如被夹在面无表情的人群中，不需要扶手亦能保持不动。没有生动鲜活的面孔，大部分人塞着耳机，勉强给自己隔绝出一方天地。

　　提前十五分钟抵达公司楼下，江如时间掐的刚好，就算第一天上班，她也不愿过早来公司，无形中延迟工作时长。出电梯前江如在心里默念从容大方，面对陌生的未知环境，人会紧张和不安，但江如希望自己能表现得从容大方，在不断的心理暗示中，她深吸口气，推开公司的门。

　　面试时见过的六人全部出现在办公室，江如朝众人微笑点头，大方询问：“随便坐吗？”

　　“嗯，我们是随便坐的。”回答江如问题的女生看起来有些局促。

　　江如朝女生友善的微笑点头，找了地方坐，转身主动和女生打招呼，“我叫江如。”

　　“我知道你，第一个分享衣服的，我叫许秋。”在她躲避面试官视线的时候，江如能主动站出来，许秋对此印象深刻。

　　个人岗位在最后一轮以告知面试者，萧白踩着点准时出现，将六名新员工分成两组，最后差点完成五条信息录入的求职者负责两组的发货。

　　纷杂的尾货市场里，萧白慎重筛选后拿了两家品牌的货，它们都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粉丝对品牌忠诚度高，直播间的人认可这两个品牌，基本上只要上新就能卖，更关键的是品牌方控价，有利润空间，同类直播间不会出现恶意竞争，卖的好与坏都根据长久积累的粉丝量。

　　面试当天，江如在电梯间遇到的女生赫然在入职名单里，负责处理售后及客服的工作。江如不清楚公司的用人标准，她心底不愿和女生同组，偏偏萧白把她们分到一起。江如叹息造物弄人，同组的还有许秋，岗位运营，主要负责上链接，查看直播数据等，之前好像有过相关工作经验。

　　“江如负责你们团队的日常工作安排，如何安排直播，以哪种方式直播，你们团队自行决定。一个月的试用期，我希望看到直播数据稳步上升。”萧白说完盯着江如，“你是负责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有明确的头衔，却是团队的小主管，江如回视萧白，她真想问问，给多开钱嘛。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江如脸上挤出笑容，“明白，领导。”

　　交代完工作事项，萧白扫了一圈没完全进入状态的新员工们，轻松的笑道：“有不清楚的地方随时找我。”大家全部添加上萧白的联系方式，准备进办公室前，萧白转到江如身边，目光带着审视，“第一天上班，就起晚了？”江如今天的妆容没有面试那天精致。

　　被人看穿的窘迫和羞愧，江如偏头不敢和萧白对视。直到萧白离开，江如才反应过来，不是，她也没迟到啊，有什么好心虚的！

　　库房堆放着两份货，江如团队负责的品牌相比另一组更加成熟有气质，价位相对更高，“我们先把货拆了，相同款式整理出尺码放到一起。”江如思路清晰，快速组织大家干活。

　　“我是售后和客服。”言外之意现在你安排的工作，不在我的岗位范围内。

　　就说难相处吧，说话的就是电梯间那位，名字叫王漫的女生。

　　摆明不想干活，江如没惯着，“一件衣服没卖，哪来的售后和客服。”她说的是事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王漫低头摆弄着指甲，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看着生气。

　　江如手里没有实权，她说的话，提出来的要求，王漫完全不在意，就是吃准了江如不能奈她如何。

　　现在管不了，以后就更难管，江如尽量保持心态平和，言辞却不再客气，“估计十天半个月可能卖不出一件衣服，不如我跟领导说说，让你半个月之后再来上班，也能给公司省点钱。”

　　王漫和江如对视，旁边许秋看的大气都不敢喘。片刻后，王漫摔摔打打的开始往外丢衣服，江如没再去管。

　　午休各吃各的，算是给彼此喘息的空间，江如在公司附近转悠一圈，没看到特别想吃的，索性在便利店买了饭团和可乐。找了路边没人的地方蹲着，冰冷的可乐入口，江如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跟撸撸脸的王漫同屋干活，真的会影响心情。无论在哪干活，江如都希望气氛融洽，她会下意识的关注每个人的情绪，为此偶尔会牺牲个人感受。今天没惯着王漫的情绪，对她来说，应该算进步吧。脚蹲的有些麻，江如起身往公司走。

　　衣服本身就到处飞毛毛，加上是品牌尾货，灰大。下午江如把在便利店新买的口罩递给许秋和王漫，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王漫工作依旧懈怠，好在许秋没受影响，认真整理着衣服。

　　已经有直播间在上新这份尾货，品牌尾货的客户群就那些人，在别人直播间买到喜欢的款式，自然不会再来你这买，江如希望能尽快整理好货，尽快开播。

　　上班第一天，谁都不愿意加班，尤其是在没有加班费，甚至不确定自己会干多久的时候，江如让俩人正点下班，她自己没走，整理最后剩下的货。

　　“真敬业，今天弄不完明天再弄呗，领导没要求，不知道她这么急干嘛。”王漫下班和同乘电梯的许秋吐槽，“旁边那组走的更快，没见谁留下加班。”

　　听出王漫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许秋没搭话，静静等待电梯抵达一楼。

　　品牌尾货的衣服号不全，但款式多，目前大部分直播间售卖方式，看款式面料，量尺码，报价格，喜欢合适自然有人下单。早期江如跟风买过两次，看着喜欢，买回来穿在身上却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后来鲜少买主播不试穿的衣服，看不出上身效果，价钱合适也不再轻易下单。

　　“还没走？”萧白看着正在熨烫衣服的江如，颇感意外，关心周休几天的人，主动留下来加班了。

　　“嗯，想明天下午开播，试着卖一卖。”越早尝试，越早看出问题，才能更快的调整。江如的想法很简单，公司不挣钱，谁给她开工资，“门直接落锁就行吧。”公司各处都有监控，不耽误领导下班。

　　萧白没再说什么，带上库房门，准备和周里里去玩剧本杀，小朋友昨天找好了地方。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只有挂烫机运作。在没有人的环境中，重复简单的不需要脑子的工作，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江如的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如果工作环境能一直如此，也挺好，至少内心不会排斥上班。

　　有时候不喜欢上班，不是不喜欢上班本身，是不喜欢那个环境里要遇到和接触的人，与人相处会消耗自己的情绪，那才是江如上班遇到的最大困难。

　　熨烫好的衣服看上去更加有质感，江如在仓库里试穿衣服，把搭配好的衣服和裤子挂到一起。

　　四下无人，江如点开手机视频里的录像功能，脑中过遍词，对着镜头尝试开播，“新号开播，今天给大家上新的是L品牌，额，原创设计师的服装潮牌，性价比非常高，喜欢这个品牌的姐妹可以先点点关注，蹲蹲直播间，现在我们就开始上新。”江如取过搭配好的衣服，对着镜头展示。

　　一款衣服介绍完毕，停止录制，江如回看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思考的时候，眼神会变得飘忽，镜头里能明显看出眼睛习惯性的左右瞟，观感不好，飘忽不定的眼神难以跟人建立信任。不知道面试分享衣服的时候，眼神是不是也在左右乱飞。

　　任何一项工作开始都不容易，你看着别人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可能也是经过反复练习。江如重新站在镜头前，点开录像功能，“大家下午好，欢迎来到直播间，我们是新号开播，今天会给大家上新L品牌，一个原创设计的潮牌，今年的春季新款，喜欢……”

　　库房的门被人推开，江如慌张的站到手机前，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白推门走进来，“干嘛呢，这么紧张。”

　　江如希望自己能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面对自己不会做，或者说做的不好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就不愿让人看见她偷偷努力的样子，她会觉得羞耻，而努力又没做好，只会更加尴尬。

　　两人对视，犹豫了片刻，江如让出位置，露出后面的手机，语气尽量坦然道，“没做过直播，先对着镜头试试。”仔细去听，江如的声音发紧，隐隐有颤音。

　　江如身上穿着公司面试时提供的内搭，不用她说，萧白大概能猜到江如在做什么。上下打量认真做事，又略显局促的江如，萧白有些手痒，她克制着想把江如拉到身边拍两下的冲动，“给你带了份三明治，金枪鱼的，能吃吧？”

　　原来萧白特意回来给她送食儿，“能吃，谢谢领导。”江如双手接过，三明治上还有余温。

　　“我做事，只看最终结果，明白吗？”萧白绷着脸，没有半点温柔。

　　言外之意你现在加班所做的努力，我并不认可，是你为弥补能力欠缺所做的努力，和最终结果无关，“明白，我在增加，最终，好结果的概率。”有意识的停顿，江如神情平静，没了最开始的慌张。

　　“嗯，别弄太晚，保持好的精神状态。”你觉得她弱小，她就会展露出不卑不亢的一面，你觉得她强大，她又会不经意中流露出慌张和无措，很有意思的人，萧白深深看了眼江如。

　　江如脸上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好，我吃完三明治就走。”

　　行，萧白被噎住，合着她的三明治耽误江如下班了。她要是圈内的小孩，我非得打的她哭爹喊妈，“检查好电源，关好门窗。”说完，萧白再次离开。

　　真没想到萧白会给她送晚饭，举着三明治自拍，江如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疲惫的心得到一点治愈。

　　库房灰大，江如拿着三明治转到工位上，找了个同类型的直播，边吃边看，时不时做着记录。准备越充分，心里越有底，江如在办公室里转悠，口中念念有词。

　　“吃完了吗，拍张照片我看看。”萧白的信息吓了江如一跳，捂着胸口平复情绪。三明治还剩三分之一，按照江如的食量，已经吃的不算少了。调整不同拍摄角度，选了张最好的，给萧白发去信息，江如一时猜不出萧白的用意，关心嘛，入职第一天的员工，领导不必如此费心吧。

　　“我记得你说的是吃完。”显然三明治没有被全部吃掉。

　　刚刚吃瘪的领导要找回场子，江如扶额，她点开手机镜头，再次练习直播内容。半个小时之后，对着镜头的无措感渐渐消退，江如心里有了底，关掉录像功能，吃掉桌上剩的三明治，重新拍照发给萧白。

　　聊天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江如等了好一会，没见到任何信息。检查好门窗水电，锁好大门，结束一天的工作。坐上电梯，江如没忍住再次查看信息，照片留在对话框的最底部，过了撤回的时间。江如讨厌自己的在意，重新开始生活，她不愿再被任何人牵动情绪。

　　剧本杀结束，萧白大获全胜，她心情颇好的敲了下周里里的头，凑到小朋友耳边道：“回家乖乖履行赌约。”

　　“知道的。”她，她愿赌服输，周里里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输了游戏还要履行赌约的沮丧转瞬即逝，兴致勃勃的询问萧白玩的是否尽兴。

　　得到肯定回答，小朋友眼角眉梢间神采飞扬，“我就说你会喜欢，姐姐演的真好，开始……。”小朋友手舞足蹈的复盘剧情，萧白跟在小朋友身后一步的位置，浅笑望着小朋友，眸光柔和，总是在这样的时刻，萧白心底会生出对小朋友的怜惜，“过来。”

　　周里里小朋友蹦跶着站到她的身边，萧白揽过小朋友的脖颈，在小朋友脸颊上亲了一口。

　　昨天晚饭时，萧白眼角余光瞥见周里里的朋友圈，在迟迟未动的画面中，她看见周里里母亲给家里男孩庆祝生日的照片。手机被倒扣放到桌上，萧白询问怎么了，小朋友只是笑着表示没事，随后兴致盎然的提议去玩剧本杀，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这个习惯隐藏自己难过情绪的小朋友，总会让萧白心疼。

　　俩人牵手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路灯将俩人的影子拉的修长，周里里靠在萧白的肩头，拍下两人依偎的画面。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赌约没有取消，改为延期执行，周里里知道姐姐心疼她，欢呼着洗漱钻被窝。周里里庆幸父母没有因为她的存在，放弃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她没有成为谁的负担和阻碍，只是偶尔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照片，心中会有一点怅然。

　　很难评说人生的得到和失去，只要自己不执著，眼前皆是所得，周里里抱紧怀中的大恐龙，她现在的生活挺好，她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