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安槿溪

33、第 33 章

　　平日里跳舞只是开胃菜，重点是陪姐姐们喝酒聊天，今天这两位倒是特殊，全程只看跳舞表演。坐在里面的女人看他们的眼神放光，嘴角噙笑，显然对他们有兴趣，可也没有招他们休息，去身边坐坐的意思。

　　包厢内没开空调，对不喝酒的江如来说有点凉。反观前面跳舞的三个男孩，身上早就被汗水浸透，打湿的衣衫透出诱人的腹肌。江如不错眼珠的盯着前面的男生，往萧白身边凑去。

　　本就留意着江如的动静，见人往自己身边凑，萧白不动声色的斜睨着江如。

　　说是不要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但江如就算瞧着前面跳舞的男孩，脑中还是会有画面闪回，被伤害和刺痛的感觉依旧存在。只是她知道萧白是好心，不忍辜负，“那个老板，”试探的叫了一声，等萧白回视，才继续道：“老板，能不能要求他们跳，彼此有cp感的舞啊。”

　　出乎意料的要求，萧白一怔，打量的目光扫过江如的全身，什么癖好。既然带她出来玩，就是要尽兴的，“如果你需要，可以让他们陪你聊天。”萧白说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江如连连挥手，“不要不要。”看看就行，她不想和男生有任何肢体接触。对好看的男生，心理不讨厌，生理不喜欢。江如离婚之后落下的病症，解释不清楚，“想看现场版cp。”

　　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男生按照要求跳舞，抚摸着另一个男生的侧颜，眉目间有些暧昧的影子，转身时他偷偷打量两位女士。

　　看他们跳舞会笑的女士此刻靠在另一个女士的肩头，她们似乎处于独立的空间，美好的像是十五的月亮。

　　环抱着萧白的胳膊，江如突然开口询问，“萧白，你说，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

　　拍了拍肩头上的小脑袋，萧白心下叹息，江如现在想的依旧是如何让父母满意。

　　“如果不买房子，我也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江如心里面难过，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没入萧白的灰色大衣，“但我真的想给自己一个家。”她希望自己是可以让父母感到开心和幸福的存在。

　　萧白偏头凑到江如耳边：“想挨揍吗？”商量的口吻，似乎她提供的是另一剂良药。

　　江如哭笑不得的坐直身体，聊天鬼才啊，“不想，就是觉得我对她们挺好的，心里有不被认可的委屈。”江如朝萧白笑笑，重新靠回萧白肩头，“像是对方喜欢梨，而我只有苹果。或许他们心里，也挺委屈呢。”

　　“我爱吃苹果啊，下次把你的苹果都给我。”萧白神色温柔的注视着江如，语气却颇为凶狠，“一个不给他们留。”

　　沦为背景墙的男孩察言观色，切了首符合现场气氛的歌，他定睛瞧着萧白，歌词应该蛮切合萧白的心意，“哎呦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

　　两人齐齐望向跳舞的男孩，视线又回落到彼此身上，心弦微动，江如盯着萧白，舔了舔唇畔，凑近萧白的脸颊，趁着昏黄的灯光，轻轻亲了下萧白的脸颊，旋即笑道：“萧老板，这得赏啊。”

　　萧白大手一挥，赏。

　　走出酒吧的时候，江如告诫自己放弃幻想，她不再试图得到母亲的关心和体谅，也承认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她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问心无愧就好，山川湖海都无需被人定义。

　　无处可去的江如跟着萧白回了酒店，庆幸当时定的是套房，客厅的沙发可以作为她的休息点。

　　换个人萧白会赞扬对方良好的教养和边界感，可瞧着洗漱完窝进沙发的江如，像是刚被主人捡回来的流浪小狗，你伸手，它会警惕的把脑袋凑过来给你摸，等你离开重新缩回自己的安全区。

　　需要时间建立真正的信任，让她相信自己不会再被遗弃，会有人将她视若珍宝。萧白站在江如视线范围看不到的地方，直到江如胸口的起伏变得均匀绵长，才回到床上休息。

　　白日情绪起伏消耗过大，江如沉沉睡着，没有听见萧白离开的动静。

　　江父被视为可以出院的病人，不受医生待见，没有后续的检查。萧白离开医院前，听见俩人的对话，晚上江母会回家住，第二天早上再来医院。

　　萧白特意早起，来到江如的家，堵住尚未出门的江母。打过两次照面，江母没把江如的工作放在眼里，自然对她的领导也谈不上尊敬，“有事？”

　　换好拖鞋，不需要人请，萧白径直走进屋内，反客为主的坐到沙发上，“坐吧，我跟你说几句话。”萧白点开手机，调出银行卡，上面显示着卡上金额，“想听听我怎么赚钱的吗？”盯着手机上的数值，何娟嘴里嘀嘀咕咕，会唇语的人能看出她在数，各十百千万……

　　蛇打七寸，掌握话语权的萧白收回了手机，“坐。”

　　如果自家姑娘能跟着她赚到钱，何娟倒是愿意花点时间在不相干人身上，她拉过家里的椅子，坐到萧白对面，目光里带着审视和质疑。

　　“我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小学我就能靠着给同学盖小红花赚钱。”尽管后来被大人发现，挨了顿训斥，但这对萧白来说，是件很好的人生体验，“言传身教，我能赚到钱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

　　靠家里得来的钱，何娟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

　　“我父母，从来不会要求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他们靠自己的能力，给孩子提供好的条件。”尽管萧白自己的妈也不爱孩子，但也从不曾要求过她什么，萧白嘲道：“你们呢，一味的要求江如，又给她提供过什么。”

　　何娟被萧白激出几分火气，“我们给她提供了什么，好吃好喝供着她，上学补课哪样落下了。”省吃俭用的过日子，何娟自问，为江如做了不少牺牲。

　　沟通不在一个频道上，萧白笑了笑，没去反驳何娟的话，“我十八岁那年，家里给了一笔钱，如何花全凭自己。”

　　萧白放松的翘起二郎腿，她不是来指责江母的，“大学生创业，靠谱的少。”但投资额不大，能落地执行的，有完整的策划方案的，萧白觉得可以试试。

　　气氛缓和下来，何娟靠在椅背上，萧白的不反驳，被何娟理解为认同，似乎她们成了相同阵营的人，可以一起数落江如的不是。

　　“我还是投了不少项目。”她的行为在江母眼中可以被称之为败家。

　　家里有钱，能让孩子挥霍，何娟不以为意的瞧着萧白。

　　“三年黄十个，最后只有两个项目存活到了现在。”萧白收起脸上的玩笑，“一家成功上市，另一家每年收益也很可观。“看出江母要出言辩驳，萧白抢先道：“你就算有钱，也不敢如此操作。”成长中该给孩子构建认知，心性和眼界，而不是执着于一日三餐，对孩子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感受。

　　何娟总有话可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因为你输了，家里照旧有钱，而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您教会了江如善良正直，为他人考虑，可自己却并不看重这些品质。”萧白起身，拿上被遗忘在角落的包，借此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清晨的阳光斜射进屋，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刺眼的分界线，萧白站在光影里，江母隐在暗处，“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手中的车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的房间显得突兀。

　　好为人师的何娟暂停脑中辩驳的话，看向萧白。

　　“阿姨，”萧白的声音很轻，却足以划破寂静，“如果重来一世，你还愿意生下江如，成为她的母亲吗？”

　　何娟的背脊几不可查地挺直了一些，答案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被质疑母爱的防御：“当然愿意。”初为人母的欣喜，第一次感受到无条件的爱，都来自于江如，作为母亲身份的自我认可。

　　萧白点了点头，她看着在光影中悬浮的尘埃，半晌，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那我换个问题，您觉得……江如还愿意当您的女儿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何娟嘴唇微张，那个演练过无数次的“会”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她眼中的坚定像退潮一样散去，只留下一片茫然的，被海浪冲刷过的荒芜沙滩。

　　萧白没有再追问，她轻轻关掉录音，离去的脚步轻得像是在谁心里叹了口气，在大门缓缓合拢时，深邃而悠长的目光注视着略显苍老的女人，叹道：“希望你们是，能让彼此感到幸福和快乐的存在。”

　　言尽于此，江母总是把自己至于受害者的境地，但江如会当自己是幸存者。她像是悬崖上开出的一朵小花，摇摇欲坠，却又格外坚强。

　　回到酒店的动静唤醒了熟睡的江如，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江如撑着尚未完全苏醒的身体靠在沙发上。

　　瞧见萧白手中拎着打包好的早餐，江如不好意思的赶忙起身接过，她已经够给萧白添麻烦了。

　　“今天不用去补办身份证了，包给你取回来了。”萧白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还有段语音你听听。”录音编辑过，只留下那一句问答。

　　解铃还须系铃人，江母的一句愿意，抵过千言万语。

　　回不了头，但总有新的未来值得被创造，萧白抚摸着江如柔软的发丝，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江组长，不必客气，非要报答的话，可以以身相许。”

　　江如凝眉盯着萧白，思索着以身相许的可行性。

　　“逗你的，不用放在心上。”说着像揉搓小动物般呼噜了一把江如的小脑袋，“吃饭，把鸡蛋吃了，这两天又没好好吃饭，肯定掉秤了。”

　　江如脑中自动续了句，想挨揍嘛，口吻就是昨晚酒吧里萧白的语气。如果这时候萧白询问，她大概会说想，说不清原由，可能想用这种方式报答萧白的恩情吧。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江如讲述着最新看过的影片，为路途增添些许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