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木槿苏

3、第三章

　　馋猫方念放下筷子，仰面倚靠在身后的沙发上，手揉着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唔，有被撑到。方念看向江如，脸上堆满笑容，“小如如，你陪我去趟便利店呗，买点喝的，火车上吃。”

　　收拾完桌上剩余的食物，江如拿了件宽大的格子衬衫套在睡衣外面，衬衫的长度刚好盖过短裤，“走吧。”可以出门了。

　　小区内的垃圾桶上标注着干垃圾，湿垃圾的字样。活动最初物业管理人员设置奖项，鼓励大家执行响应政策，垃圾分类执行了近半年的时间。现在垃圾分类的概念还存在，但执行的力度远比上之前。江如把垃圾丢入桶内，里面早就装满无法区分种类的各色垃圾。

　　吃饭的时候江如就跟方念说过，吃不掉不要硬吃，吃多了也不舒服。方念点头答应着，勺子依旧不停的往嘴里送饭。现在肚子胀的不敢快走，她蹭到江如身边，呲出一口小白牙，笑眼弯弯的看向江如，讨好般的钩住江如的小拇指。

　　戳了下方念凑过来的小脑袋，“你啊。”语气无奈又宠溺，江如放慢脚步陪她慢慢走。

　　便利店里灯火通明，五排货架子排列的整齐有序，没有因为想要摆放更多的商品，而压缩客人行走的空间。江如第一次来，她一圈圈的查看货架上的商品，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五排货架全部逛完，手上空空如也。

　　店里的熟客方念，能准确找到自己想买物品的位置。面包，香肠，可乐，矿泉水，话梅干，酸奶和口香糖，都是明天带上火车吃的东西，吃饱的方念，对零食没想法。

　　江如参照方念的思路，选了可乐和酸奶，她主动去结账，出示二维码。方念主动拎起装好的食物，她表示自己吃的多，力气大，江如就没去争。

　　胃酸消化了部分食物，方念脚步变得轻松。夜晚的风有了丝凉意，吹散白日里的燥热烦闷，江如放慢了脚步，感受风沁入毛孔的舒畅。

　　三瓶水加酸奶分量不轻，随着时间的拉长，方念感觉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沉。瞧着享受晚风的江如，方念默默把右手拎着的袋子换到左手，没有催促江如快些走。

　　手机贴着皮肤传来震感，方念把东西重新倒回右手，取出左边口袋里的手机。秋秋里陌生人发来的信息，熟悉的两个字，“在嘛。”

　　“在。”通常情况下，方念回复完在，对面的人就会消失，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方念刚把手机揣回兜里，震动声再次响起。

　　“明天你有时间吗？”

　　见方念在回信息，江如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站着等她回复完信息再走。

　　“下午三点以后有时间。”方念回复信息的速度很快，等了半天，也没收到对方具体需求的信息。手机重新揣进兜，方念伸手要接过手拎兜。江如侧身躲掉方念的手，谁拎都一样。

　　在不经意的瞬间，心中会有些念头和情绪闪过，诸如她放慢脚步享受晚风时，没有考虑身边的人正拎着不算轻的东西，那些微小的被别人忽视的感受轻轻落在心尖，又被理智刻意的吹散。

　　自己拎着东西的江如，步伐依旧缓慢，周围的环境陌生又新鲜。她轻声哼唱，若是晨风还没来，晚风也可吹入怀，后面的她不会唱了。

　　心境有了新的变化，方念快步追上江如，夺过拎兜，往前面跑去，“来追我啊。”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自己会鄙视自己不够坦荡的瞬间。

　　“幼稚。”评价过后，江如追了上去。她很久没有肆意奔跑过，在月光下，在路灯旁，在晚风中。

　　占据了整面墙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某韩国影星近年来讨论度最高的电视剧，女主角学生时代遭受霸#凌，十几年后回归，开启了复仇之路。

　　小朋友给她推荐过许多电视剧，萧白每次都很给面子的看看，大部分电视剧没办法引起她的兴趣，看过两三集就不了了之。她冷淡的回应没有浇灭小朋友的热情，小朋友碰到喜欢的剧还是会手舞足蹈的推荐给她。人的情绪会被感染，每当这时候，萧白都会捏捏小朋友的脸，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喜爱。

　　伴随着房门开锁的滴滴声，小朋友热情洋溢的脸出现在萧白的视野中。小家伙换了拖鞋，直接奔过来，换下来的鞋七扭八歪的丢在门口。

　　“姐姐姐姐姐，你看到第二季了啊，好看吧。”

　　萧白侧目看见小朋友手里拎着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的土豆，另一个黑色袋子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没回答小朋友的问话，萧白催促道：“洗手换衣服去。”

　　“姐，这段可好看了，你猜女主会怎么对付她妈妈。”小朋友不错眼珠的盯着电视，没挪动半分。

　　萧白按下暂停键，屏幕定格在女主角母亲收钱的画面上。小朋友疑惑回头，对上萧白的目光，周里里小朋友灰溜溜的钻进厨房，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乖乖洗手换衣服去了。

　　“姐姐，你先乖乖看剧，我去做饭哦。”周里里在萧白的面前晃了一圈，踩着小碎步去厨房干活。

　　电视剧里的画面刚切换两个镜头，小朋友又朝她跑过来，“姐姐剥蒜，多剥点。”说完又跑开了。

　　萧白好笑的看着面前的蒜，她记得之前小朋友用蒜，都是直接用刀把蒜拍扁，外面的皮会自然剥落，现在特意送到她面前，她出言叫住离开小朋友。

　　小朋友欢快的跑了回来，“怎么啦姐姐。”不明所以的样子。

　　“没事，做好吃点，不好吃的话……”萧白挥了挥拳头，小朋友缩着脖子跑开了。

　　有些菜带着对一个人的记忆，炒土豆丝，那是萧白姥姥做的最好吃的菜。几个孩子回姥姥那都会点的菜，老人家一边吐槽，放着肉不吃，非要吃那破土豆丝，一边做出满满一盘子。小朋友做的炒土豆丝，有姥姥味道，现在经常用这道菜哄萧白高兴。

　　指甲抠进蒜瓣的肉里，带走最后一丝薄皮，蒜瓣上留下沟壑的痕迹，她不耐烦的把蒜瓣丢到桌子上，在网上搜索，剥蒜神器。

　　土豆丝都切好了，还没等到剥好的蒜。

　　桌上的蒜瓣看上去孤孤单单，萧白看见小朋友进来，手机藏到身后，面不改色的说道：“三瓣，够了吧。”蒜里面最大的三瓣。

　　小朋友抿嘴偷笑，“够够够，姐姐辛苦了。”

　　萧白脸不红心不跳的听着厨房拍击蒜的声音，她起身洗干净手，继续看电视剧。

　　一集电视剧尚未播完，手脚麻利的小朋友已经弄好了饭菜。炒土豆丝，油焖大虾，饭菜端上桌，小朋友乖巧的站在餐桌旁边。

　　一副碗筷，萧白眼角余光扫了眼恭顺站着的小朋友，她不动声色的坐下，“不一起？”

　　像是怕再做错事情，惹姐姐不高兴，小朋友偷偷去看姐姐的脸色，忐忑的捏着指尖，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先吃吧，我站着就好。”

　　面对装乖的小朋友，萧白指了左边的位置，示意小朋友站过来。贴近，再贴近，距离近到萧白抬手给了小朋友个爆栗。

　　“姐姐，你，你不能再计较换音乐的事情了。”周里里小朋友揉着额头，巴巴的看着萧白。

　　用美食诱惑住姐姐，果然姐姐就不会再与她计较，周里里兴高采烈的点自己爱吃的麻辣烫去了。

　　真正无可替代的，是人和人之间相处的感觉。

　　早上江如睡到自然醒，身边的人早已出门，被子叠成不太整齐的豆腐块放在床头。朦朦胧胧中，江如听见些许动静，但那会睡意正浓，江如眼皮子都没睁开，再醒，已经是上午九点。

　　难得的独处空间，江如赖在被窝里没有起，“到了嘛。”“昨天睡的怎么样。”连着两条询问，简单直接。

　　自己的感受被人放在心上在乎，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人们总是更关心自己的感受，渴望从对方身上得到爱意和关心，来证明自己的特别和重要。方念对着手机出神，片刻后，才回复，“睡的很好，眼睛一闭，一睁，就天亮了，感觉刚躺下，就又得起床了。”

　　江如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方念睡满七个小时，能满足日常需求，“今天再早些睡。”江如翻了身，阳光照在她的背脊上，舒服的暖意让人不爱起床，“你这屋的阳光真好。”

　　“嘿嘿，晒屁屁。”当初就是相中了房子的采光，人多晒晒太阳，心情也能好些。

　　说是两人合租，但在江如的意识里，依然觉得方念才是房子的主人，主人不在家，客人独留家中，江如感觉有些冒失。可能是她过于注重私人空间，上周去隔壁市参加妹妹的婚礼，典礼结束后，妹妹的父亲邀请家里的亲戚去参观婚房。在新婚夫妇不在家的情况下，去参观别人的家，江如有种隐私被侵犯的不适感。

　　她不懂为人父亲想和亲戚炫耀女儿生活的心理，她只知道妹妹16岁离家工作，身为人父没觉得这是对女儿的亏欠，反倒跟人炫耀，女儿没花家里一分钱。没人在意16岁女孩的心理和感受，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妹妹，鲜少谈及那段时光。

　　独自在家的舒适感让江如没那么想出门，拖到中午，吃完了泡面，方念开始返程，她才出门。

　　D市的海边，沙滩上都是碎石子，江如找到相对平整的地方，铺好沙滩垫，撑开墨蓝色的雨伞，人坐到搭建好的私密空间里，隔绝了周围的喧闹。

　　不远处，有孩童追逐着海浪，尖叫着的笑声不断传来，孩子的快乐总是简单，他们没有时间的概念，不会像大人般焦虑。另一边，两个女生将手里的黄色花束插到砂石里，花在海风的吹拂中轻轻摇曳，女生蹲在花的旁边打卡拍照，那抹明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江如眼底浮现出笑意，她低头掏出手机，从里面翻出自己的简历。大学的毕业院校，在校的经历早已变得不重要。现在人事关心的是她有哪方面的工作经验，江如看着自己简历上寡淡的工作经历，苦笑摇头。

　　近两年延迟退休吵的沸沸扬扬，短视频平台上有不少60岁以上老人工作的段子，但真的点开各大招聘软件，上面不少职位明确要求35岁以下。江如刚好卡在35岁，打算重新开始她就想过这个问题，工作不好找，但这个年龄干家政，或者去洗盘子，总归有路可走。

　　找了些没有要求年龄的公司投放简历，她躺在布满石子的沙滩上，继续刷招聘信息。一家刚刚成立的公司引起江如的兴趣，招聘岗位众多，经验年龄要求不高，大概是急需用人，隐约间江如有种感觉，她能去这家公司的概率颇高。

　　上学的时候，江如看过本叫《秘密》的书，主要讲的是吸引力法则，说你真心想要的事物，全宇宙都会帮你。毕业回家之后，江如碰到过特别想去的公司，她从心底相信自己能去那家公司。一共三轮面试，江如参加完第一轮面试回去等通知，按道理来说，第二轮面试在一周后，她迟迟没有接到通知。想去，想要，和相信，不知道哪些起了作用，半个月后通知她参加第三轮的笔试。如愿去了公司，现实远没有想象中的好，但对江如也是蛮新鲜的体验，得偿所愿的感觉印象深刻。

　　神奇的体验很难讲清楚，后来江如刷到过一个视频，创作者用嘻哈的方式唱着，“真正决定你命运的，就是那些在你内心深信不疑的事情，吸引不是靠你多想要，是靠你多相信~”。人生的轨迹像是被串联在一起，得到了解释。

　　金色的光芒映红了天际，在散乱的记忆中，江如渡过下午的时光，她随手拍了张夕阳分享给方念。直至太阳完全没入海平面，她才起身收拾好东西往回走。

　　追逐海浪的孩童早就换了人，拍照的女生把花留在砂石里，停留，驻足，离开，人群来来往往，他们是风景的过客，他们是宇宙的尘埃，江如低头往前走去，刻意提醒着自己，不要往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