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安槿溪

26、第 26 章

　　得意忘形，尾巴还没有翘起来，就被打回原形。江如想到自己假模假式的举着杯子没喝到一滴水就感觉尴尬，当时应该坦然承认自己没喝到水，起身去接一杯，现在有点渴。

　　总想遮掩自己的尴尬和局促，才会活的畏首畏尾，这些年，江如在慢慢改变，想要更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不足，就像她的那手烂字。萧白身上的坦然，从最开始，就吸引着江如。喜欢和爱有时候太虚无，而欣赏可以落在实处，清晰的感知。

　　江如摇了摇头，驱散脑中乱八七糟的念头，正准备开始搭配衣服，直播间的门被人推开，萧白手里拿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分明装了半杯水，“过来。”

　　江如蹭着小碎步移动到萧白身边，在老板眼神的示意下，就着她的手喝完杯里的水，又在指示下转过身，挨了意料之中的两巴掌。自己像是年少时老师最为偏爱的学生，宠爱又会被严厉管教。江如使劲晃了晃脑袋，驱散里面乱七八糟的杂念。

　　红色格子半身长裙，自身带有强烈风格，上半身自然要搭素色衣服。江如选了件灰色的半袖，衣角边放进半身裙内，拉高了整体比例。对着镜子观察上身效果，不难看，但也不出彩，没有突显出个人风格。江如换掉半袖，找了件黑色修身短T，裙子显得更加亮眼，整体的精致度明显提升。

　　认真做事的江如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在独立的空间里，江如沉浸其中，这是她最喜欢的工作环节，相对自由，相对放松。而下午的直播，像是对成果的检验，心中难免期待，难免多了得失心，卖不出去的时候，也会隐隐质疑自己搭配的审美。

　　萧白手里提着外卖在直播间门口站了好一会，扎染碎花网纱搭配深灰西裤，看起来颇为港风，衬得江如多了几分明艳。江如的搭配风格，符合萧白的胃口，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情，又站了会儿，见江如准备换下一套，根本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萧白敲响直播间的门，“出来吃饭。”

　　匆忙间看了眼时间，又扫了眼自己搭配好的服饰，吃完饭还得再搭配几套，现在的数量不够支撑下午直播。换好自己的衣服，江如跟在萧白身后，她闻到锅包肉的香气，舔了舔唇，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刚才没感觉饿啊。

　　楼梯间点的三样美食摆在眼前，江如掰开一次性筷子，警惕的看向萧白，之前说还要挨两下才给点好吃的，她怕吃完，萧白找后账。怎么会这么好玩，什么话都当真，萧白眼底泛起笑意，“吃吧，不打你。”萧白不爱吃酸甜口的食物，她无辣不欢，给自己点了辣子鸡和虎皮尖椒。

　　三块锅包肉，两口鱼香肉丝，五口地三鲜，江如基本上不动筷了。萧白又好气又好笑的瞅着叼着筷头的江如，“最后五口。”
　　菜一口不动，两三个米粒往嘴里送，五口嘛，张嘴就算，江如闷头咀嚼，不去看萧白的脸色。

　　萧白挑眉，盯着跟她玩文字游戏的江如，“江组长，你是想挨揍了？”

　　“吃不下了。”撑着胃难受，江如放下筷子，抬头平视萧白的目光，她不想改变的事情，别人很难强迫。

　　不需要讲道理摆事实，萧白连饭带菜盛了满满一勺，递到江如嘴边。无声的较量中，终究是江如张口，咀嚼吞咽，江如吃不出食物的美味。

　　第二口如期而至，解释拒绝得不到理解，萧白完全无视你的个人感受，江如第一次觉得，周里里在萧白手下讨生活，大概十分不容易。那些外人羡慕的情景，又有多少退让和委屈。

　　食物再次递至嘴边，江如深吸口气，默默吃掉。萧白好像从不担心因为强势，导致彼此间关系疏离。而遇到相同的事情，江如会完全尊重对方的意愿，哪怕有时候内心不情意，也会将对方感受放到前面，或许只是害怕失去的一种妥协。

　　“胃撑大的过程，会不舒服，需要时间适应。”萧白放下勺子，“你之前有过厌食的情况？”

　　说好了五口，见萧白在三口后没有继续的打算，江如竟然心生感动，觉得萧白多多少少还是顾及了自己的感受。被人顾及感受的时刻太少，一点便会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江如垂眸，收拾面前的餐盒，“嗯，有一点。”处理离婚事项的时候，周围的压力太大，导致吃不下东西，看见食物就恶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饭钱多少，我A给您。”点的都是她爱吃的，饭钱自然要给，“那个，老板，偶尔吃顿好的可以，但顿顿如此，我负担不起。”江如尽量说的坦然，就算被厌恶鄙夷嘲笑，也是她要面对的现实。

　　萧白脸上挂着好看的笑，“饭钱不用给了。”说着凑近江如，“但每天的最后五口，江组长必须吃完。”想逗她，想看她露出孩子气的神情。

　　江如目光灼灼的看向萧白，“萧老板，粉丝数量和销售额都达标了。”

　　“我知道，但过了十二点，不计入统计。”萧白注视着江如，坏笑道：“所以，江组长还是得乖乖履行赌约。”

　　江如再次败下来阵来，她突然想到萧白曾找人帮忙开张，解了她的窘迫，暖意蔓延心尖，江如浅笑，柔声道：“好的，萧老板”。

　　坏心眼被温柔的接纳，萧白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你手机刚刚一直在响。”震动的提示音，响了好几次，要不是俩人坐得近，萧白很难发现江如手机在响。

　　中介发来的二手房信息，这两年D市的房价有所回落，江如现在住的地方远离市中心，地段偏僻，又没有好的医疗和学校，配套设施跟不上，同样的户型，房价比其他区便宜不少。

　　萧白毫不避讳的盯着江如手机上的信息，“你要买房啊？”

　　自带装修的二手房看图片还可以，照片停留在顶楼的一居室，阳光洒满客厅，斜坡而下的房梁缩短了顶棚到地面的距离，萧白瞧着直皱眉，江如却觉得有种惬意的温馨。“这套好点。”萧白手指划过手机界面，后面五楼灰白商务风的房子，户型瞧着周正，房间跨度大。

　　结婚那会看房子，父母再三强调，不要顶层，不要冷山，要选南北通透的户型，她相中的房子被挑剔指责，最终选了父母满意的房子，江如不再参与，全凭他们折腾。

　　自我感受和喜好长期处于被压抑的状态，江如笑了笑：“你说的对，但这次我想选择自己喜欢的。”她揣好了手机，收拾完桌上剩余的食物，退出办公室。

　　半个月后，江如签订了购房合同，花光了离婚争取到的财产，公积金还贷了一部分，生活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负债使人变乖。迎着阳光摆放在客厅的绿植生机勃勃，江如发了朋友圈，配文家，屏蔽了父母亲朋。

　　“恭喜江组长成为有房族。”萧白中午特意订了米其林级别的餐厅。

　　灯台，木栏，精致的花瓶在柔和的灯光下凸显出温润的质感，“原来米其林餐厅长这样啊。”江如拉开暖白色丝绒座椅，目光打量着餐厅的各个角落。

　　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没来过，没见过，倒是出乎萧白的意料，“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萧白故意刺她。

　　江如坦荡荡的道：“不不不，萧白，我们只是见了不同的世面。”

　　出乎意料的回答，那个局促的，害怕暴露自己狼狈无知的江如，此刻竟然如此坦荡，萧白眼底泛起欣赏的笑意，“说得好。”她凑到江如面前，言笑晏晏道：“奖励你，”停顿对视，萧白继续笑道：“多吃三口。”

　　“大，可，不，必。”她多余期待。

　　菜单上的价格让江如觉得烫手，吃什么全屏萧白做主，看着萧白熟练的跟服务员点餐，江如有片刻出神，零星的碎片浮现眼前，身高没有点餐台高的江如紧张的牵着母亲手，听见母亲和服务点了份套餐，汉堡薯条和可乐，母亲说她不饿，只偶尔蘸着番茄酱吃根薯条。长大一点的江如才知道，不饿只是托词，母亲舍不得花那份钱。那些紧衣缩食的日子，那些贵一点的面包都舍不得买的日子，似乎都是由她造成，似乎都是为了她。眼前的享受变成罪恶，真可惜，她没有成长为有能力的大人，带母亲领略世间的美食和繁华。

　　萧白见江如迟迟没有动筷，“怎么，不合胃口？”

　　江如勉强的笑笑，又摇了摇头。能力有限，她无法为父母的选择负责，也无法肩负愧疚而活。

　　“这几样都得吃完。”萧白划出区域，“不许剩。”

　　被当成小朋友了呢，江如安静的用餐，曾几何时她渴望过成为谁的小朋友，渴望得到特别的偏爱，长长久久，矢志不渝。而岁月教会她接受变化，与其执着于别人的爱，不如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远超平时的饭量，江如到公司直奔洗手间，不出意料，大姨妈果然到访。肚子丝丝拉拉的胀痛，还能忍，她带了止疼药，吃上不会影响下午的直播。

　　萧白见江如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没事吧？”

　　江如浅笑道：“没事，就是吃多了。”

　　盯着江如看了好一会，萧白才放下心，“不舒服及时说，别勉强自己。”

　　药劲还没上来，江如时不时按住胀痛的小肚子，弓着身体在直播间换下一套衣服。用力按下在腹部的手挪开，江如惨白着脸色，继续介绍款式。

　　直播间的门被推开，萧白冲江如勾勾手指，许秋暂时顶上，“没事，大姨妈来了，肚子有点痛。”江如抱歉的看向萧白，主动交代不再状态的原因。

　　“告诉你不舒服及时说，为什么不说。”萧白的掌心贴在江如冰凉的后腰上，“要不是看在你来大姨妈的份上，我保证你逃不过这顿打。”
　　“我吃药了。”江如小声辩解，“没故意逞强。”越说声音越小，看萧白的脸色，她还是闭嘴吧。

　　远超普通员工的待遇，老板说送她回家休息。江如静静看向萧白，想不到十多年后，自己能得到如此偏爱，却早就没了仰仗偏爱的心思，江如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没事的，一会药劲上来就好了。”

　　对上执拗而坚定的眼神，萧白的心头火起，既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那你继续播。”

　　萧白冷着脸倚在门边，搞得许秋压力山大，频频上错链接。

　　直播的间歇，江如几次对上老板的冷脸，明天中午应该不用自己陪同吃饭了吧。自己果然擅长搞砸别人的喜爱，不过挺好的，江如觉得这样更加真实和踏实。

　　萧白抱着肩膀等电梯，为了躲我，连电梯都不坐，来着大姨妈走楼梯，知道自己生气，也不知道来哄哄，脾气又臭又硬，活该离婚，有本事明天别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