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栖》安槿溪

12、第十二章

　　回家的路上，萧白表现的异常沉默，周里里试探的钩住姐姐的小拇指，手被姐姐反手握住，周里里暗自庆幸姐姐还愿意牵她手，悬着的心得到些许缓解。

　　嘱咐小朋友早点休息，萧白先回了房间，脑中挥之不去那双泛起水光的双眸，推开她说没事的江如。那个人身上像是有层厚重的壳，你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靠近，看看她真实的情绪和感受。萧白抓起手机，在工作群里面圈了所以人，“明天放假一天，收到请回复。”算是给江如的补偿。

　　谢谢老板，收到，开心的表情包很快占据了聊天框。萧白按照姓名核对，只有周里里和江如没有回复。

　　放假照顾江如的情况，小朋友八成又有情绪了，才不愿在群里回复。做任何决定都要被小朋友的情绪掣肘，花费大力气平复小朋友的不安。在这段关系中，到底谁不想失去谁呢。

　　十年间，萧白费尽心力消减小朋友的不安，真心实意的把人当妹妹对待，事事顾及她的情绪，顺着她的心意。爱和在意是一方面，但不该被视为理所应当。

　　不顺心意等同于不在乎，这种错误的认知对两人都是消耗。明知小朋友在闹情绪，明知小朋友在等她哄，萧白却没有动作，她窝在被子里，感觉疲倦。

　　周里里记得姐姐对她的好，可人终究不能太过依赖别人，该把自己的心往回收一收，做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条件的爱你，包容你的任性，懂得你的不安和害怕。

　　“反复寻找我爱你的证据，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萧白选择用聊天的方式安抚周里里的情绪，因为心里面不相信我爱你，便总能找到不爱的证据。

　　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没有切肤之痛，周里里冷冷看着手机上的文字，若她要是恋爱，姐姐又会如何。周里里产生了疏离萧白的心思，那是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必要手段。

　　“我知道错了姐姐，我会改。”心理升腾出的恨意压制不住，周里里咬住胳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明知道问题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萧白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让周里里相信，就算她有喜欢的人了，也依然把周里里当作亲妹妹般看待。聊天以表情包的抱抱结束，萧白长舒了口气，看向群里始终没有回复信息的江如。

　　想听听江如的声音，萧白没再犹豫，拨通了江如的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听，正打算挂断的时候，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软绵低哑的声音，“喂。”

　　接电话的人大概眼睛都没睁开，萧白自报了家门，“是我，萧白。”对面发出疑惑的声音，似乎清醒了些，“没事，通知你下，明天全体员工放假一天。”

　　“那很好啊，不用早起了，嗯~”好似喃喃自语，说完电话被挂断。萧白好笑的摇摇头，敢挂断老板电话，胆子不小嘛。

　　没有关闭的闹钟尽职尽责的反复催促着江如起床，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接到今天休息的通知。

　　江如睁开一只眼睛，摸过电话，关闭闹钟，查看通话记录，还真接到过萧白的电话，原来不是梦。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江如返回查看群消息，果然老板在群里通知过大家今天休息。

　　过了最佳回复信息的时机，江如把手机扣到枕头下面。知道要上班的时候，醒了换个姿势秒睡，现在真的能睡，意识反倒越来越清醒。变换了四五个姿势，依然没睡着江如放弃继续睡的念头，她睁开眼睛，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方念从洗漱间出来，“醒了啊，昨天你接电话，好像今天不用早起？”

　　“嗯，老板给放假。”江如视线聚焦，见方念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知道她接了照顾学生的活。被子遮住半张脸，江如露出狡黠的双眸，“方老师，今天可得好好说话哦。”

　　方念朝江如投去一记白眼，转身出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江如，想睡又睡不着，她翻了面，趴在床上。昨天吃饭时周里里说的短视频账号，被江如默默记在心里，踌躇半晌，还是在搜索框里，敲下暮云深处。

　　账号的头像是周里里自己的照片，素净的脸上，透着女大学生的清新单纯。江如迟迟没有点进个人主页，短视频平台进入别人主页观看，会留下记录，江如不想让周里里知道，不想自己留下在意的痕迹。

　　长时间没有操作，手机息屏，江如平躺在床上，有时候就没办法袒露自己的感受，爬楼梯怕遭到不解的目光，想了解别人的生活怕暴露自己的在意，挺不坦荡的。

　　自嘲的笑了笑，江如深吸口气，不给自己后悔的时间，解锁手机，直接点进周里里的主页。

　　如果明天上班周里里问她，你看我视频了，江如想好了怎么回答，嗯，直接承认好奇你们的日常相处。要活的更加坦然，是江如对自己的期望。

　　置顶的三个视频，点心心人数颇多，江如点进第一个视频，灯红酒绿的场景里，周里里在酒吧和朋友庆祝生日，面前堆放了不少空酒瓶，时针指向十一点。视频里的周里里接到电话，脸上出现了惊慌的神色，一起的女生笑话周里里说她姐宝。青春期的孩子处在要面子的阶段，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周里里没有接完电话就回家。

　　凌晨一点，结束聚会的女孩各自回家，萧白等在酒吧门外，接了周里里上车，还提前准备了解酒药。车里的周里里显得非常拘谨，眼中透着小心翼翼的畏缩。

　　镜头转场，周里里回到家中，她搓着手站在沙发旁，接受姐姐的训话。萧白规定她十一点前回家，不许喝多。不留情面的呵斥，被要求对墙站着反省的小朋友，瞧着格外乖巧。评论里好多人嗑她们姐妹的相处方式。

　　下一个视频，周里里背着书包放学回家，萧白问她的考试成绩，周里里淡定的说，成绩还没出。谎言被揭穿，早在宣布成绩前，老师给萧白打过电话，说小朋友的成绩有明显下滑。

　　“谎话张口就来，谁教你的。”这次是戒尺，周里里伸直双手，挨了结结实实的二十下手板，双手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因为萧白不允许她哭，周里里不敢让眼泪掉下来，“面对自己没考好的事实，找到提升的方法，一次考试而已，算什么，值得你撒谎逃避。”耐心细致的讲解知识点，小朋友听不懂就换个方式讲解，透过视频都能感觉小朋友无论学习好坏，都被爱着。

　　人间理想啊，江如看完，觉得格外美好，她上学那会，也希望有人提供切实帮助，而不是一味的指责。

　　点开下一个视频，阳光明媚的海边沙滩，周里里穿着泳衣躺在长椅上，旁边桌子放着甜品和好看的汽水，周里里面前的蓝色气泡水没有加冰块，萧白手边的粉红色气泡水里有大量冰块。

　　“还有两天来大姨妈，不许喝凉的了。”警告的看着垂涎自己面前饮料的小朋友，“别馋，喝完肚子疼，遭罪。”

　　收回视线的周里里舔了舔嘴，乖乖喝自己的饮品。萧白去游泳前在饮品上做了标记。

　　等萧白离远，周里里还是没忍住偷偷喝了口姐姐的凉饮料，加冰的好喝。把自己的饮料往姐姐的杯里倒，刻度没有变化，颜色稍微不一样，但姐姐应该不会发现。

　　周里里自信的趴在躺椅上晒后背，舒服的眯起眼睛，没注意到姐姐回来。

　　比标记的位置高出一截，不用猜都知道小朋友做了什么，萧白来到周里里身后，按住小朋友的腰，巴掌打在穿着泳裤的团子上面，“馋嘴，偷喝。”清脆的巴掌声传出来，播出的尺度有限，萧白说了句，回去收拾你。瘪嘴揉自己团子的小朋友，看起来很好欺负。

　　美好的令人向往，江如翻看了周里里发出来的其他视频，姐姐助我成长系列里面，有许多类似的视频。晚上不睡觉，偷偷蒙着被子打游戏，被姐姐发现，揪出来教训。琐碎的日常林林总总，还有她们出去玩的视频，景色不停变幻，她们明媚而美好。

　　令人羡慕的相处方式，江如眸光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的神情，比起在父母身边生活，跟着萧白生活，更加肆意快乐吧。只是人都习惯寻找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想填补内心的缺失。

　　收敛心神，江如怅然的望向窗外，来D市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有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即便现在这个年龄，面对母亲依旧会感到压力，不知道哪句话会遭到责骂。

　　江如在屋里转了两圈，心中有对家人的惦念，调出最好的状态拨通视频电话。漫长的等待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每次都是这样，江如有急事找母亲时，她的电话总是很难打通，为此江如发过很多次脾气。

　　看见母亲面容出现在镜头里，心里便感到安稳，如此对江如来说已然足够。对话里江如汇报了最近的情况，母亲嘱咐她要好好工作，说她年纪不小了，工作不好找，要懂得珍惜。原本没有当回事的委屈，在母亲的说教下，翻涌而出，从小被忽视的感受，再次渴望得到重视。

　　几句话江如都不爱听，之前她选择离婚，母亲就不赞同，天天念叨她要个孩子稳定两人关系，说她没有生存的技能，现在的生活对江如是不错的选择了。

　　念书，工作，结婚，生子，母亲按照约定俗成的轨迹要求她生活，爱得是想象中标准的她，而不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她。

　　敷衍着表示知道了，江如挂断电话。世界重新归于安静，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自己的感受被忽视。初中时期，江如曾无数次希望自己不要再醒过来，这样母亲便不用为了她省吃俭用，便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不必再牺牲自己。

　　那时候江如心里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母亲能过得快乐和幸福，她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也无法全然集中精神学习。周里里可以完成萧白规定的学习内容，但江如怕是再努力，也达不到要求。

　　情绪因为一通电话发酵，萧白的不维护，母亲的不关心，内心的委屈汹涌澎湃，片刻又自行化解。这个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人，她江如凭什么不能受委屈，周里里仗着萧白的偏爱，故意灌自己酒怎么了，她就是可以做这样的事情，萧白没有阻拦也很合理，人家周里里上来买出去三件衣服，能为公司创造效益，值得领导另眼相看。

　　舍不得自己受委屈，往往会更加委屈，江如理清了自己的感受，好好工作，好好卖货，无论经历什么，或许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