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庭》烛火相映

25、暗涌

　　侯府内部的清理整顿初现成效，往日沉疴积弊被雷厉风行地剜除，虽阵痛未消，但规矩已然立起，风气为之一新。沈卿容每日埋首于账册人事之间，忙碌得几乎无暇他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沈卿容正与新任的内院管事钱嬷嬷核对这个月各房份例调整后的用度清单，外院一个新提拔的、机灵名唤来顺的小厮求见，脸色带着几分惶急。

　　“夫人，”来顺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的今日奉命去‘云锦阁’送新的对牌章程，却瞧见铺子斜对面新开了一家绸缎庄，门面极大，装潢奢华，生意却……冷清得很。小的多留了个心眼，假装顾客进去转了转，发现里头货色虽全，价格却定得奇高，几乎无人问津。更奇怪的是，那掌柜和伙计，看着都不像正经生意人，倒像是……像是练家子，眼神都带着凶气。”

　　沈卿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云锦阁，正是之前账目上被林氏做手脚、声称“亏损严重”的那间侯府产业，实际却生意兴隆。如今对面突然冒出这么一家诡异的铺子……

　　“可打听了那家铺子的东家是谁？”她沉声问。

　　来顺摇头：“打听不到。掌柜的口风紧得很，只说是南边来的大客商。但小的瞧着不像。而且，那铺子开张后，咱们云锦阁这两日的客流，明显少了许多，好些老主顾路过，都被那家铺子的伙计拦着说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些老主顾脸色就变了，匆匆就走，连咱们店门都不进了。”

　　恶意竞争？还是……冲着她来的？

　　沈卿容眸色转深。林氏倒台，利益受损的绝不仅仅是府内那些蠹虫。那些曾经通过林氏、李嬷嬷之手，与侯府产业有着不清不楚利益勾连的外部势力，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沈卿容颔首，“此事不要声张。日后再去那边，多加留意，但切勿靠近打探，以免惹祸上身。”

　　“是，夫人。”来顺应声退下。

　　钱嬷嬷脸上露出忧色：“夫人，这……难道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卿容打断她的猜测，语气平静，“侯府经营多年，树大招风，有些宵小之辈想趁乱分一杯羹，或是落井下石，也不足为奇。吩咐下去，让各处铺面庄子都警醒些，严守规矩，提高警惕，若有异常，立刻来报。但也不必自乱阵脚，做好自己的生意便是。”

　　“是。”钱嬷嬷见主子如此镇定，心下稍安，连忙去传话。

　　然而，麻烦似乎并不止于此。

　　傍晚，天色阴沉，又开始飘起冰冷的秋雨。沈卿容刚回到听雪堂，还没来得及换下沾了湿气的衣裳，张妈妈就撑着伞，脚步匆匆地赶来，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她连礼仪都忘了，声音发急，“方才老奴那小子栓子从庄子上回来，说……说咱们府上好几处田庄，近日都遭了痞赖骚扰！不是夜里庄稼被毁，就是运送粮草的车马被拦路讹诈，甚至还有庄户被无故打伤！庄头们报官，官府却只是敷衍，迟迟不来人处理！这眼看就要秋粮入库了，这可如何是好！”

　　田庄也出事了？沈卿容的心猛地一沉。这绝非巧合。铺面被恶意挤压，田庄遭痞赖骚扰，双管齐下，这是要将侯府的财路生生掐断！

　　幕后之人，能量不小，且手段卑劣。

　　“可知是哪些庄子和铺面同时出事？”沈卿容问。

　　张妈妈和之前来顺的话一对，果然，出事的几乎都是之前被查出有严重贪墨问题、刚刚经过整顿换人的产业！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打击报复，并试图重新夺回对这些盈利丰厚的产业的控制权，或者至少，让她无法顺利接管。

　　正在这时，春桃也白着脸进来，手里捏着一封没有落款的信：“小姐，门房刚收到的，指名要交给您……”

　　沈卿容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一句威胁的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否则，下次就不是毁庄稼这么简单了！”

　　赤裸裸的威胁！

　　雨水敲打着窗棂，声音急促而冰冷，如同敲在人心上。

　　屋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那从门外渗入的、带着恶意的寒意。

　　张妈妈和春桃都面露恐惧，看向沈卿容。

　　沈卿容沉默地看着那封信，指尖冰凉，心底却有一股冰冷的火焰在灼灼燃烧。

　　她料到清理会遇到阻力，却没料到对方的反扑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卑劣凶狠！竟直接对田庄农户和店铺生意下手！

　　这已不仅仅是内宅倾轧，而是涉及外部势力的恶性竞争与恐吓！

　　她将信纸缓缓攥紧，揉成一团。

　　退缩？绝无可能。一旦示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那些蛰伏的牛鬼蛇神更会变本加厉地扑上来将她撕碎。

　　必须反击！而且要快！要狠！

　　但如何反击？对方藏在暗处，手段下作，且似乎与官府有些勾连。她如今虽掌着侯府中馈，但对外的影响力依然有限。

　　她需要借力。

　　沈卿容抬起眼，目光穿过雨幕，望向皇城的方向。

　　“春桃，研磨铺纸。”

　　她需要写一封信，一封给昭华公主的信。

　　侯府内部刚刚平息下去的暗涌，因着外部的恶意，再次汹涌而起。而这场秋天的风雨，似乎注定无法轻易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