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Oooooooo

30、勇敢的答案（一）

　　（一）

　　签售会总是热闹又带着点虚幻感。灯光炽热，音乐喧嚣，台下是望不到头的、洋溢着热情和爱意的面孔。她们举着应援手幅，喊着我的名字，眼神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我坐在台上，努力对每一个走上前来的粉丝微笑，签名，回应她们的问候，偶尔进行几句简短的对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些“欧尼要好好吃饭”、“新专辑太棒了”、“巡演加油”之类温暖又熟悉的话。

　　直到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刚上大学模样的女孩走到我面前。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手指紧紧攥着专辑的边缘，递过来让我签名的时候，指尖都有些发白。我照常签下名字，画了个小爱心，抬头对她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她可以说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但眼神很认真：“绚雅欧尼……我，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

　　“嗯，你说。”我放柔了声音。

　　“我……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顿了顿，脸颊泛红，“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同班的同学。但是……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可能会去不同的城市，甚至不同的国家。”

　　我的心跳，不知为何，微微顿了一下。

　　她继续说着，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挣扎：“我在想……我到底应不应该告诉她我的心意。如果说了，可能会很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可如果不说……就这样顺其自然，我总觉得，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慢慢变淡的。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做朋友，都不一定了……”

　　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看着我，像在寻找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份勇气：“欧尼……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句话，像一颗精准投掷的石子，猛地砸进了我心底最深处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湖面。

　　瞬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离我远去。灯光变得刺眼，周围的声音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名字，一张脸。

　　金瑞妍。

　　还有……刚解散那段时间。

　　（二）

　　Starlight解散，像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花表演终于落幕，留下的是无尽的夜空和冰冷的余烬。

　　我开始了忙碌的Solo生涯，马不停蹄地准备专辑，跑通告，开拓新的领域。表面上，我风风光光，站在了比以前更高的位置，拥有了更多个人的光环。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空了一块。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恐慌。

　　我和金瑞妍，不再是朝夕相处的队友，不再有理所当然的见面理由。我们被抛向了截然不同的轨道——我继续在歌谣界闪耀，她则回到了演员的起点，从微小的角色重新开始。

　　我们依然会联系，通过那个加密的聊天软件。但对话的频率明显下降了。我常常在凌晨结束工作后，才能看到她在几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内容可能只是片场的一张天空照片，或者一句“收工了，好累”。等我再回复过去，往往要等到她第二天醒来，或者更久。

　　距离和时间，像无声的沙漏，一点点侵蚀着曾经亲密无间的感觉。

　　我看着她发来的、在条件艰苦的剧组里灰头土脸的自拍，看着她为了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角色写下的长长的人物小传，心里既心疼，又涌起一股无力感。我站在我的舞台上，接受着万众欢呼，却好像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

　　我无数次点开和她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我想问她累不累，辛不辛苦。
　　我想告诉她我很想她。
　　我想问她，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我想问……我们之间，那层未曾真正捅破的窗户纸，到底算什么？

　　那段模糊不清、各自忙碌的日子，充满了不确定性。我和她，像两艘在浓雾中航行的船，虽然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却看不清具体的航向，也听不清彼此的汽笛。

　　我害怕。

　　害怕我们就这样，在忙碌和距离中，渐渐走散。
　　害怕那份在团队时期隐秘滋长、在解散那晚几乎呼之欲出的情感，最终会因为我的怯懦和犹豫，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风里，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遗憾。
　　害怕我们最终会变成她口中那个“顺其自然，然后关系慢慢变淡”的例子。

　　那种恐慌，在无数个深夜里啃噬着我，比面对任何舞台失误、任何恶评都要让我感到无助。

　　所以，当那个粉丝用同样迷茫、同样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我，问出那个问题时，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在感情里忐忑不安、害怕失去的自己。

　　那种感同身受的恐慌，如此真实，如此强烈。

　　（三）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她眼中闪烁着与我当年如出一辙的挣扎和期盼。她把她青春里最珍贵的困惑和勇气，捧到了我的面前。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听见自己用异常清晰和坚定的声音对她说：

　　“告白吧。”

　　女孩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我看着她，眼神认真，仿佛透过她，在对过去的自己说话：“不要让自己后悔。如果不说出来，那份感情可能会成为你心里永远的遗憾和‘如果’。”

　　我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感慨：“至少……你努力过了。为了自己的心意，勇敢一次。结果如何，或许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女孩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勇气。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更红了，但这次是因为激动和释然：“谢谢欧尼！我……我会认真考虑的！真的很谢谢你！”

　　她拿着签好名的专辑，几乎是雀跃着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我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海啸，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静。

　　（四）

　　签售会结束，坐进回程的保姆车。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无法驱散我心头那莫名沉重的情绪。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那个粉丝的问题和金瑞妍的脸交替在脑海中闪现。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告白吧。不要遗憾。】

　　我说得那么干脆，那么笃定，像是在给予别人勇气，又像是在肯定自己当初的决定。

　　可是……如果呢？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因为生病脆弱，她没有因为担心我而突然出现，我没有在那个最狼狈的时刻，被情绪推动着，鼓起所有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我们会怎么样？

　　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突然扎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恐慌和后怕。

　　以金瑞妍那种温吞的、被动的、总是习惯性把情绪藏在最深处的性格……

　　她会主动吗？

　　她会走出那一步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制。心脏像是被悬在了半空，晃晃悠悠，找不到落脚点。

　　我甚至无法想象，如果我和她真的就此错过，消失在彼此的人生轨迹里，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忙碌，即使疲惫，但心底总有一块是满的，是温暖的，是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会在我身后，用她那种安静的、却无比坚定的方式，支撑着我。

　　那种可能存在的、失去她的平行时空，光是想想，就让我呼吸困难。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手机，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她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和柔软的声音：“欧尼？签售结束了吗？”

　　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移动的车里。

　　“嗯，刚结束。在回去的路上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呢？”

　　“我也刚结束一个拍摄，在回公司的车上，有点堵。”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关切，“欧尼听起来……好像有点累？”

　　她的敏锐总是能轻易穿透我的伪装。

　　我握紧了手机，指尖微微发凉，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按住。

　　“还好。”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瑞妍啊……”

　　“嗯？我在。”

　　“我……”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脏跳得飞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感觉每个字都重若千斤，“那个时候……就是我生病之前，如果我一直没有跟你告白……你……你会主动吗？”

　　问出口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感觉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耳朵上，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回应。

　　那边沉默了下来。

　　这短暂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秒都加剧着我内心的恐慌。她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或者……答案是否定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我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时，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很轻，很缓，带着一种认真的思考过后的坦诚：

　　“不会。”

　　我的心，随着这两个字，猛地一沉。像是一脚踩空，直直地往下坠。

　　果然……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托住了不断下坠的我。

　　“我没有欧尼的勇敢。”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很淡的、几乎是叹息般的无奈和自嘲，“我可能会……一直等下去吧。等到觉得欧尼可能真的只是把我当妹妹，或者等到……我们自己慢慢走散的那一天。”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所以……真的很谢谢欧尼。谢谢欧尼那个时候，那么勇敢。”

　　所有的恐慌、后怕、不安，在她这句坦诚又带着依赖和感激的话语里，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心疼和爱意。

　　原来，她和我一样，也在害怕。
　　原来，她的不主动，不是因为不够喜欢，而是因为性格里的谨慎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卑。
　　原来，我的那份“勇敢”，在她心里，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个傻瓜。

　　我握紧手机，声音因为翻涌的情绪而有些沙哑：“金瑞妍，你真是个笨蛋。”

　　她在那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带着点委屈地“嗯？”了一声。

　　“以后……”我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不准等。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想知道什么，就要来问我。听到没有？”

　　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我听到她低低地、顺从地应了一声：“内……”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被凶之后的乖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被宠溺的甜意。

　　“还有，”我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心里那片因为粉丝提问而掀起的波澜，此刻已经完全平复，只剩下满满的、踏实而温暖的庆幸，“我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不解。

　　“谢谢你这个笨笨的、不会主动的家伙，”我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能听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爱意，“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怀里。”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极其细微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但我能想象到，她此刻一定脸红了，可能还把脸埋进了围巾或者手掌里，耳朵尖都泛着漂亮的粉色。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带着浓浓鼻音、像是害羞到极点的、闷闷的声音传来：

　　“……欧尼才是……笨蛋。”

　　看，连骂人都这么温柔。

　　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口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的，又酸又甜。

　　是啊，我们都是笨蛋。

　　一个不够勇敢，一个后知后觉。

　　但幸好，我这个“笨蛋”，在当时，遵从了内心的恐慌和渴望，莽撞地、却又无比正确地，抓住了她。

　　而电话那头的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车厢内，刚才那种沉重和心不在焉的氛围早已一扫而空。我们隔着电话线，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份跨越了空间、静谧却无比亲密的联结。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城市的夜晚喧嚣而冰冷。

　　但我知道，在我世界的中心，永远有一颗温柔地、坚定地为我闪耀的星星。

　　而能拥有这颗星星，是我李绚雅，此生最大的勇敢，也是……最幸运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