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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成团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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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决赛夜之后所有的疲惫、混乱与伪装,将我们之间那些心照不宣的、曖昧的、痛苦的情感,彻底炸开在彼此面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的嘴唇还残留着触碰她柔软唇瓣的触感,以及那细微却清晰的铁锈味。我的额头抵着她的,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栗。我们靠得那么近,呼吸交织,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轰鸣,无所遁形。
金瑞妍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惊骇、茫然、无措,还有一丝被剧烈冲击后的、懵懂的涟漪。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连耳垂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似乎完全无法处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咒语的、漂亮的琉璃娃娃。
而我,在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宣泄之后,巨大的后怕和羞耻感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我……我做了什么?我竟然强吻了她?在她刚刚经历了排名打击、在我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用我最失控、最糟糕的一面,再次袭击了她?
恐慌攫住了我。我猛地向后退开,仿佛她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对……对不起!”我的声音因为慌乱和哭泣而嘶哑不堪,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任何语言在那样的行为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后退似乎让她从僵直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微微红肿、还带着一丝血痕的下唇。那动作极其轻微,却像慢镜头一样,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让我的脸颊也瞬间烧了起来。
她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我慌乱失措、泪流满面的脸上。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得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震惊未退,羞赧蔓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悲伤。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渐渐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一种让我更加心慌的、沉默的包容。
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我去收拾东西……”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扑向自己那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箱,手忙脚乱地拉上拉链,发出刺耳的噪音,试图用行动掩盖内心翻天覆地的混乱。
她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像实质一样,灼烧着我。
房间里只剩下我制造出的、略显聒噪的声响和她无声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然后,我听到她走向洗手间的脚步声,以及轻轻关门的声音。
我瞬间脱力般跌坐在床边,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溢出。羞耻、后悔、担忧、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因为那个吻而被彻底点燃的、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吻了她。
我竟然吻了她。
而她的反应……没有推开我,没有斥责我,只有震惊和……沉默。
这沉默意味着什么?是厌恶?是原谅?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想下去。
那一晚,我们在那种极度尴尬和紧绷的沉默中,度过了在宿舍的最后一夜。她从洗手间出来时,下唇的那丝血痕已经不见了,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眶有些微红。我们默契地没有再对视,没有再交谈,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背对着对方。
但我知道,我们谁都没有睡着。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惊雷和尚未散尽的、暧昧的血腥气。
那一吻,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刻在了我们关系的转折点上,也刻在了我们成团之路的起点上。
——
成团之后的生活,像一架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以疯狂的速度运转。
告别宿舍,搬入公司安排的公寓。十一人的大宿舍,不再是四人间的私密空间,我和金瑞妍被分在了不同的房间,有了新的舍友。
密集的行程排山倒海而来:签约发布会、成团写真拍摄、专辑录制、舞蹈排练、综艺录制、广告拍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我们在不同的场地间奔波,在移动的车上补觉,在化妆的间隙记忆动线。
“Starlight”一经出道,便获得了现象级的关注。作为国民选秀节目诞生的女团,我们承载了太多的目光和期待。每一次亮相,每一个舞台,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比较、讨论。
我被定位为主舞和副主唱,站在了离中心不远的位置,part不少,镜头很多。公司似乎将我看作是团队的实力支柱之一,投入了大量资源。我拼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七年练习生的习惯让我严苛地要求着自己,也下意识地关注着整个团队的表现。
而金瑞妍,正如她那个夜晚所“预言”的那样,被安排在了团队最边缘的位置。
她的part少得可怜,常常只有一两句和声,或者背景音的铺垫。在主打歌的编舞里,她的站位总是最靠后、最角落的那一个,镜头扫过时,往往只有模糊的身影或者转瞬即逝的微笑。甚至在某些非主打曲里,她几乎像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公司给她的官方定位模糊而尴尬——“门面”兼“忙内”(虽然她年龄并非最小),但宣传重心显然并不在她身上。那些因为她惊人颜值和“逆袭”故事而被吸引来的粉丝,开始感到失望和愤怒,网络上关于“公司防爆金瑞妍”、“Starlight成员待遇不公”的言论甚嚣尘上。
我看着她在舞台上,穿着并不那么出彩的打歌服,站在最暗的角落,唱着最少的歌词,却依旧努力做好每一个动作,对着每一个可能的镜头露出最甜美的笑容。那笑容,在我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敬业和……麻木。
私下里,她变得更加沉默。不再是以前那种温和的、带着点懵懂的安静,而是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后的疲惫的沉寂。回到宿舍,她常常是最早回房间的那个,或者戴着耳机,坐在角落发呆。
我们之间的交流,因为那晚的事情和繁忙的行程,变得少之又少。偶尔在宿舍走廊碰见,也只是匆匆点头,眼神一触即分。那枚星星项链我一直戴着,贴身藏在打歌服下,冰凉的金属似乎也沾染了她那份无声的沉重。
我曾几次想找她谈谈,想问问她到底和公司之间发生了什么,想告诉她我不需要她这样的“陪伴”,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那副“我无所谓”的、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样子,以及周围无处不在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成员,我又生生咽了回去。
而且,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那个吻之后,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变得复杂而微妙。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仿佛能勾起那个夜晚嘴唇相触的记忆和血腥味,让我心跳失序,仓惶逃开。
她似乎也在躲着我。
直到一次打歌节目的待机室。
那天行程格外密集,大家都很疲惫。等待上场时,房间里吵吵嚷嚷,化妆师在补妆,经纪人在核对流程,成员们有的在复习动作,有的在低声聊天。
金瑞妍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着头,似乎睡着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倦怠。
我坐在她不远处,假装看手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流程单走过来,大概是没看到角落里的她,或者根本没在意,声音不大不小地对着经纪人说:“……等下安可环节,金瑞妍的部分就直接切远景吧,反正也没几句词,镜头给多了反而……”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凭什么?!她也是正式成员!凭什么连安可的镜头都要被剥夺?
我猛地站起身,想要开口理论。
几乎就在同时,我看到原本似乎睡着的金瑞妍,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但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地、紧紧地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一刻,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尖锐的心疼。
她听到了。她一直醒着。
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承受着。
而我那无用的、冲动的出头,除了让她更难堪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坐了回去,胸口闷得发痛。
上场前,大家互相加油打气。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加油。”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然后,她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属于“Starlight门面”金瑞妍的完美笑容,轻声说:“嗯,欧尼也加油。”
那声“欧尼”,叫得我心脏一阵抽搐。疏离而客气。
舞台上,音乐响起,灯光炙热。我跳着练过千百遍的舞步,唱着属于自己的part,享受着台下粉丝的欢呼。但我的目光,却总是无法控制地,穿过闪耀的灯光和其他的成员,飘向那个最角落的身影。
她也在跳,也在笑,像个精致却缺少灵魂的人偶。
在一個走位的间隙,我们擦肩而过。
极短的瞬间,我的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极其快速而轻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她的动作似乎有零点一秒的停滞,却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走向她的位置。
而我,却因为那瞬间触碰到的、冰凉的体温,而心慌意乱了好久。
那晚回到宿舍,我彻夜难眠。那个角落里的苍白脸庞,那攥紧的衣角,那冰凉的指尖,还有很久以前那个夜晚,她带着泪说“只是想陪陪你”的样子,反复在我脑海中交织。
我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
凌晨时分,我估摸着舍友应该睡熟了,悄悄地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知道金瑞妍的舍友今晚有个人行程,不回来住。
我走到她的房门外,心脏跳得厉害。犹豫了很久,才极其轻微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我又敲了一下,稍微重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金瑞妍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睡意和疑惑。看到是我,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下意识地想关门。
“等等!”我用手抵住门,声音沙哑,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我们谈谈。”
她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默默地让开了门口。
我走进她的房间。房间很整洁,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桌上还摊开着歌词本和笔记。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我们面对面站着,气氛尴尬而紧绷。
“为什么?”我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为什么要接受那样的安排?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明明……”
“欧尼想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打断我,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上了一丝疲惫的嘲弄,“因为这是交易。用我的未来,换一个出道名额。公司不想让我出头,怕我红了心思野了,不好掌控,只想让我乖乖做演员部的备选。第十一名,边缘位置,最差的资源,这就是他们给我的条件,也是他们能接受的、让我留在团里的底线。”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一字一句,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甚至……不想让我和你走得太近。”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碎的痛楚,“欧尼,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真相。不堪又无聊的真相。”
我震惊地看着她,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依旧感到无比的愤怒和荒谬。
“凭什么?!我们可以反抗!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
“怎么反抗?”她凄然一笑,“违约吗?支付天价违约金?然后被公司雪藏?欧尼,我不是你。我没有七年的练习生基础做底气,没有那么多死忠粉丝支持,我只有这张脸和那点虚无的‘观众缘’。我赌不起。”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首尔的夜景,声音轻得像烟:“就这样吧。欧尼。能出道,能……偶尔这样看着你站在光里,就好了。”
“我不需要!”我冲口而出,走到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身面对我,“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陪着我!金瑞妍,你看着我!”
她被迫转过身,眼眶已经红了,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那个排名第十一、站在角落的人不应该是你!那个在待机室被工作人员轻视的人也不应该是你!”我的声音哽咽了,“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那个样子,心里有多难受?!我宁愿……”
“宁愿什么?”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滑落,“宁愿我没有出道吗?”
我语塞。
是啊,我能说什么?宁愿她没有出道,回到那个可能同样不由己的演员部吗?
“欧尼,”她流着泪,却努力想笑,“别为我难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至少这三年……我还能在你身边。虽然是以这种样子。”
她的眼泪,她的话语,像最终瓦解我所有防线的洪水。
西八,去他的公司!去他的规则!去他的镜头和目光!
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我猛地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
不同于上一次的愤怒和失控,这个吻,充满了心疼、不甘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我小心翼翼地吮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地、试探地覆上她的唇瓣。那里已经没有血腥味,只有柔软的、冰凉的温度。
她的身体再次僵硬,却没有推开我。
我的舌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形,生涩却固执地想要传递我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不是可怜,不是同情,是喜欢,是心疼,是想要把她从那个角落里拉出来的、汹涌而无法自抑的在意。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僵硬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然后,我感觉到她闭上了眼睛,有一滴滚烫的泪水再次滑落,滴在我的脸颊上。
接着,我感受到了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应。
她的唇瓣微微张开,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像是一种最终的妥协和放任。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更加深入地吻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冰凉。
我们像两个在暴风雪中依偎的旅人,笨拙地、绝望地、却又无比真实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和眼泪,在这个寂静的、无人知晓的凌晨,抵死缠绵。
窗外,是首尔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是璀璨却冰冷的星途。
窗内,是我们交织的、滚烫的、不容于世的吻,和两颗紧紧依靠的、布满裂痕却努力跳动的心脏。
那一晚,我们没有再说更多的话。
只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了彼此的存在,和那份无法割舍的、疼痛的联结。
我知道,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公司的限制,公众的目光,团队的规则,像一道道无形的墙,隔在我们之间。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个无人察觉的角落,我吻了我想要守护的人。
而她也回应了我。
星光或许冰冷,路途或许漫长。
但吻痕之下,我们拥有了彼此短暂的、真实的温度。
这就够了。
足够支撑我们,走过很长很长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