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Oooooooo

12、成团之夜

　　决赛夜的场馆，如同一个巨大而璀璨的星际漩涡，将所有的梦想、渴望、汗水与泪水都吸纳其中，等待着最后喷薄而出的时刻。台下是望不到边的应援灯海，各种颜色的光芒交织闪烁，呼喊着不同名字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后台，是一片极致的混乱与寂静并存的诡异空间。化妆师最后检查着妆容，服装师整理着每一片衣角，PD拿着对讲机做着最后的流程确认。而我们，十一个最终留下的女孩，穿着象征最高舞台的华丽服装，站在候场区，等待着命运的最终宣判。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失去节奏，手心冰凉一片。七年的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眼前这片令人眩晕的灯光海洋。第一名，那个位置，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金瑞妍。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仰头看着通道尽头透出的光芒，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然。没有其他练习生那种极致的紧张或兴奋，她的眼神很静，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清晰地倒映着外界的喧嚣，自身却波澜不惊。

　　仿佛她早已知道了故事的结局。

　　这种反常的平静，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极度敏感的心上。昨晚她那脆弱而反常的样子，还有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再次浮上心头。不安的预感像阴云般悄然弥漫。

　　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

　　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主持人的声音穿透一切。
　　我们走上了最终舞台。

　　最后的表演，我几乎投入了灵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高音，都燃烧着我七年来所有的坚持与渴望。汗水挥洒，灯光炙热，台下是我梦想的一切。我知道我做到了最好，毫无保留。

　　金瑞妍站在我不远处，她的表演依旧真诚而动人，笑容完美，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在我眼中，那完美之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抽离般的疲惫。

　　表演结束，最残酷又最激动人心的排名发布环节到来。

　　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座位从第十一名开始依次填满。

　　每念出一个名字，我的心就沉下一分。
　　第九名……
　　第八名……
　　第七名……
　　第六名……
　　第五名……
　　第四名……

　　一直没有她。
　　也没有我。

　　我的名字在第二名被念出。
　　“Soulmate娱乐，李绚雅练习生！恭喜！”

　　巨大的失落和同样巨大的喜悦交织成复杂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第二名……不是第一。离那个最顶端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七年奋斗，最终未能登顶。酸涩和遗憾哽在喉咙。

　　但下一秒，喜悦便冲刷上来。第二名！这同样是无比耀眼的成绩！我成功了！我真的出道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走上第二名的座位，看着下方为我欢呼的人群，心情激荡，难以平复。

　　现在，只剩下第一名和第十一名没有宣布了。

　　第一名的归属几乎毫无悬念，是那位一直发挥稳定、粉丝基础极其庞大的C位候选人。她实至名归。

　　而第十一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最后的机会，是天堂与地狱的最后一线之隔。

　　大屏幕上，剩下最后两位练习生的面孔在快速切换。其中一位，是实力不俗、排名一直稳定的Vocal，另一位……是金瑞妍。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为她祈祷。不，不应该是第十一名！她值得更高的位置！她应该是第三名！甚至更高！

　　主持人看着手卡，拖长了声音，制造着最后的悬念。

　　“……最终，获得第十一名，以最后一名的身份，进入出道组的练习生是——”

　　镜头死死锁定在金瑞妍和另一位练习生脸上。金瑞妍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些许歉意的微笑。而另一位练习生，已经紧张得闭上了眼睛。

　　“——恭喜，Starlight演员公司，金瑞妍练习生！”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台下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惊讶、庆幸、惋惜和不解的声浪！她的粉丝区域更是传来了难以置信的哭声和呐喊！

　　金瑞妍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深深地鞠躬，然后走向那个最后、最边缘的第十一名的座位。

　　她的步伐很稳，背挺得很直，脸上甚至带着得体的、感恩的笑容。但当我看着她一步步走上那高高在座的、孤零零的第十一名位置时，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那个位置，配不上她。远远配不上。

　　她本该站在更高、更耀眼的地方，接受更多的鲜花和掌声，而不是在那个摇摇欲坠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她坐下了，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我，坐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离她很远，中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感席卷了我。为什么？她的排名一直稳居上位圈，怎么可能突然掉到卡位？！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我如同梦游。第一名的加冕，成团宣言，所有练习生的告别……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追随着那个坐在最角落、笑容温顺却刺眼的身影。

　　我们组成了一个名为“Starlight”的十一人限定女团，合约三年。

　　我站在了距离C位一步之遥的左边位置。而她，站在了最右边的边缘，几乎要隐入后台的阴影里。

　　一切都结束了。

　　繁华落尽，喧嚣散去。所有的摄像机都被撤走，热烈的灯光熄灭，巨大的场馆变得空旷而冰冷。

　　我们回到宿舍，收拾最后的行囊，明天，我们将离开这个承载了无数梦想、汗水、泪水与秘密的地方，以新的身份，开启未知的旅程。

　　寝室里，依旧只有我和她。

　　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我们之间。

　　我看着她默默地、仔细地折叠着那些练习时穿旧的衣物，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那副逆来顺受、平静接受一切的样子，终于彻底点燃了我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和不解。

　　我猛地关上自己的行李箱，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动作一顿，却没有抬头。

　　“金瑞妍。”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叠衣服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依旧沉默。

　　“你的排名！为什么是第十一名？！这不可能！”我走到她面前，强迫她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公司？是不是节目组？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在闪动，像破碎的星辰，却依旧平静得令人心慌。

　　她没有叫我欧尼。

　　她只是看着我，很轻很轻地说：“李绚雅。”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

　　“你一定要发光发热，”她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句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成为最棒的爱豆啊。”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笑容，补充道：“虽然，你已经是了。”

　　这轻飘飘的肯定，像最锋利的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不要听这些！”我失控地低吼，抓住她的肩膀，眼眶瞬间红了，“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为什么？！你明明值得更好的！你知不知道那个位置有多委屈？！你知不知道我……”

　　我哽住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滚烫的泪水滑落。

　　她看着我激动的样子，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无法掩饰的痛楚。她抬起手，似乎想替我擦掉眼泪，却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放下。

　　“没有牺牲，”她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只是想……陪陪你。做你的队友。”

　　她抬起眼，看着我，努力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其实……无所谓的。”

　　无所谓？

　　这三个字，像最终点燃炸药的引信。

　　所有的理智、克制、顾虑，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七年的执念，一步之遥的遗憾，对她排名不公的愤怒，对她默默承受的心疼，还有那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忽视的、名为“金瑞妍”的情感……所有的一切，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不甘，轰然爆发！

　　我猛地伸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震惊而茫然的目光中，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它充满了愤怒、委屈、质问、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牙齿磕碰到她的唇瓣，尝到了细微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彻底僵住了，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

　　我只是疯狂地、笨拙地吻着她，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都通过这个疼痛的吻，传递给她。

　　一吻结束，我喘息着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惊惶失措却染上绯红的脸，看着她微微红肿、甚至渗出一丝血丝的嘴唇，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不容置疑的绝望和坚定：

　　“可是我有所谓！”

　　“金瑞妍……我有所谓！”

　　“我不要你无所谓！我不要你在那个角落！我不要你这样委屈自己！”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

　　我们站在空荡的、即将告别的宿舍里，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唇染鲜血，呼吸交织，心跳如雷，身后是散乱的行李和已然落幕的梦想舞台。

　　而前方，是未知的、绑定了彼此命运的、长达三年的星途。

　　以及，这个始于意外、终于真心的，带着血腥味的吻，所烙印下的、再也无法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