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地下拍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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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庭院中立着个眼蒙黑布的豆蔻少女，头梳双环飞仙髻，青丝发束脑后，微风轻拂侧边云鬓，挂在脸边摇曳，巴掌大的小脸上仅露的琼鼻叶唇瞧起来别致养眼。
一袭正红蹙金鸳鸯双绣裙，衣袂蹁跹灵动，这么一看，还真像个天上仙女。
初禧无法视物，颤颤巍巍被人牵着手前行，接着坐上步辇，弯弯绕绕又上又下，像是在走迷宫。
眼前一片漆黑，初禧有些慌神，好在旁边一个姐姐与她同乘步辇，握着她的手，给了她些许安慰。
约莫过了半刻钟，眼罩被取下，初禧下轿，立刻瞪大了眼。
之前所见丰月楼的富丽堂皇，与此相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也不能用富丽堂皇这个中性词，说是暴殄天物才不为过。
她眼下处在一个封闭地下的入口，整片地板以金砖为基，玉片为画。金砖严丝合缝，打磨光滑，向后望去，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金色镜湖。
推开最后一道内嵌玄铁的门扉，眼前豁然开朗。其景象之靡，更令人窒息。
深挖地基造出的一处巨大空间，高逾数丈，恍若地下宫殿。穹顶以百盏琉璃灯映照，散发出妖异耀眼的光芒。
地宫数间井然有序，错落有致，分层以琉璃红梅屏风隔断，来往客人金丝玉衣，非富即贵，身后跟随几个举止得体的随侍。
初禧突然有些尴尬。周遭皆是仆从成群的显贵，她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姑娘置身其中，显得格外扎眼。早知道也该带几个人来，好歹能撑撑场子。
“范兄我说你磨蹭什么？拍卖行那边早开始了，今天好不容易说服我家老爷子让我出来玩。”
初禧闻声看去，一个束发冠玉的蓝衣男子在催促一旁的人，那人正在衣袖里翻找着什么。
“没号码牌去了有啥用？怎么拍你想要的东西？”
被唤作范兄的男子欲继续寻找号码牌，蓝衣男子不容分说，径直拽走了他。
初禧先来正看着一旁赌桌上摇的骰子，但听这二人一说立马对这拍卖行产生了兴趣，快步追上这二位男子，拦下了他们。
“帅哥……这位兄台，可否为小女子指个路，我也要去拍卖行。”
一说话初禧立马被自己古风说辞给恶心到了，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从古装电视剧的称呼词语全部用上。
“小姐既能来这双鱼楼的地市，怎么会不知这最为出名的拍卖行如何走？
”蓝衣男子有些疑惑发问，另一个则是一脸戒备，似是对初禧有所怀疑。
初禧察觉到了这一点，立马温声解释：“哦你们别误会，我是初次来这平江府游玩，逢人介绍，误来于此。”
“原来是这样，那你就跟着我们俩吧。”蓝衣男子看着是个好相处的，许是自来熟，又许是看初禧长得乖巧，便觉得她人畜无害就放下戒备，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叫叶梦得，你可以叫我少蕴兄。这位是范正思。我们都是慕名而来凑个热闹的。”
初禧一一向他们问好。
范正思？姓范？不是初禧多想，只是观这一位身着石青色云纹锦袍的青年男子，玉树临风，装束不凡，此身又出现平江府，很难不联想到范氏家族。
“范兄可是范文正公家的后代？”初禧问完才觉得有些冒昧，毕竟如今范纯仁被贬不久，估计哪一位范氏子弟心里都不好受。
“那是！范兄父亲可是宰……”叶梦得抢先一步回答，可话说一半又住了嘴，偏头小心翼翼去看旁边友人的神情。
初禧有些错愕，她虽想过范正思是范氏家族子弟，可就只以为是个旁系的子孙什么的，没想到他竟是直系后代。要早知道他是范纯仁的儿子，她是打死也不会去过问范正思的家族的，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戳刀子吗？
范正思瞧出了初禧脸上写满的歉意，苦笑道：“范大人正是家父，如今不再任宰相一职了。范文正公正是在下的祖父。”
新旧党更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方唱罢我登台是常有的事。只是今日亲眼所见这位年轻人失意苦笑，初禧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又想到范仲淹后世子孙之后要被哲宗压着贬谪，于是又对面前这位青年多了些同情。
范正思察觉到初禧眼中那抹不合时宜的“怜悯”，浑身不自在。他仕途方长，何须一个小姑娘来同情？
一旁的叶梦得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说拍卖行再不去都抢不到好东西了。
范正思点头，便一马当先步上石梯，前面带路。初禧可算松了口气，也拽着啰哩啰嗦的叶梦得紧跟其上。
甬道百转千回，初禧早已走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想歇歇神，又怕迟了这拍卖会。
身旁的人们也愈发多了起来，个个面带饰具，遮掩面容，此番此景跟要参加什么神秘的宗教仪式一般无二。
路程虽长，他们仍兴致不减。其中不少坐着摇摇晃晃轿子的富家公子哥，随侍大喊大叫驱散着人群。
“看见没，这种就仗着家中有大官，胡作非为，说不定还是个皇家公子哥呢。”叶梦得不屑地撇了撇嘴。
“来这里的难道不都是有钱人吗？”初禧疑惑发问，同时还想垫脚往前望一望。
“非也非也，这里确实都是有钱人，但有钱不一定有权啊。”叶梦得一板一眼地给初禧解释道。
“像那些富商大贾或者家财万贯的江湖草莽也是能来的，只要钱到位，这入门信物谁都能拿的到，这双鱼楼的地市，什么人都有哦。”
“还没询问小姐芳名。”走在外头护着他俩不被人群冲撞的范正思出声。
“哦，我叫初禧。”
初禧谨记父亲教诲，出门在外尽量不报她的真实身份，免得政敌旧党之人因此而横生事端。眼下两党相争激烈，朝堂之上云诡波谲，父亲又新初上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原来是初小姐，不过我倒未曾听闻有初姓的官员富商。”
两人也没在意初禧背景家世，一路上有问有答相处的也算愉快。
“客人们，请随我来。”又是熟悉的桃花兔面女郎，个个着金线编织广绫无袖裙，步履翩翩引着客人前往会所。
拍卖行也处于一所装潢精湛的穹窿式巨厅，大厅中央下陷，居中以莲花型水池，池水清浅，沉香浮灯装在荷花状浮台上。席位雅座数十阶梯状整齐排列，每座都配有身着素锦面容姣好的侍女静待吩咐。
与外面阴冷的石室通道不同，整个石室昏惑与辉煌交织，压抑与狂热并存，但全场的目光却被大堂前方那座三角金字塔形银铁置物架所夺去，这置物架上的物件也正是客人们所来的目的。
置物架由下及上为所放置的拍卖品分三六九等，由下向上开始一一叫价拍卖，价高者得。
初禧随着范叶二人落座，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偏僻角落。
“贵客请稍候片刻，品尝一下我们为贵客专供的百年瑶池酒，拍卖马上开始！”
紫檀云木主台上，一位身穿云花锦白衣的风流俊俏男子敲锣发话。话音刚落，置物架上遮盖拍卖物件的红丝绸布匹从下至上依次被掀开，惹得台下阵阵惊呼。
千峰翠色秘色瓷长颈玉壶春瓶、天蚕冰魄丝织素纱禅衣、南海鲛人泪凝夜明珠……件件价值连城，有市无价。大厅台下人们双眼放光，痴迷呼喊着。
台上面带半张狸花猫面饰具白衣男子勾唇一笑，似是很满意这些反应，手中锣鼓一敲，拍卖正式开始。
只是初禧看见，置物架金字塔顶端并未放物，垫板之上空空如也。
“冰蓝白嵌星月光髓双跳脱一万两黄金一次！”
“一万两金两次！”
“三次！”
台下惊呼一片，喧闹非凡，小小手镯一对，引得万金相抛换与之。
“成交！”
白衣男子双臂微张，颔首向最终竞得者示意表感谢惠顾之情。
最终竞得者是高层席位上的一位带花彩狐狸面具青年，身侧的侍仆得到白衣男子的示意，上前接下盛着双跳脱的什锦盒子，交予这位青年。
“无他，送与夫人的生辰礼，讨个欢心罢了。”
众人唏嘘一片，也有些站起来鼓掌起哄的，初禧也看热闹跟着欢笑。
件件珍稀之物皆以高价拍卖而出，甚至比起拍价溢价百倍。
“啧啧啧，真是有钱没处花呀。我要是买下这个镯子，我爹知道不得打死我。”叶梦得撇撇嘴，也假意鼓掌几下。
“我看他们都戴着面具，我们要不要也找一个戴上啊。”初禧有些慌张，左顾右盼了几下。
“人家戴面具是掩盖身份，咱这贫民百姓无需遮遮掩掩哈。”
叶梦得自嘲道，不过也是玩笑话，叶家是吴县的世居大族，无官也有财，实在算不得贫民百姓。
初禧点点头，把玩着胸前佩戴的金环长命锁，又摸摸自己扁扁的钱袋子，早知道多拿几袋千秋雪的金银铜钱了，不然还能淘几个宝贝回去玩玩。
很快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物件的拍卖，这最后一个往往是压轴重头戏。台下屏气凝神，拭目以待，几个粗壮大汉抬着一个的囚笼，用以黑锦缎匹布遮盖，还隐隐约约有所晃动。
黑布掀开，笼子角落静静趴着一只没有毛的白色小狗。
初禧扑哧一声笑出来，旁边两位也是极力忍着笑意。
“这是通体雪白的无毛犬，起拍价六十两白银。”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过惊的是无语，无毛狗早就在晚唐是上层社会烂大街的宠物，如今却在这一掷千金的拍卖行作压轴，实属稀奇。
“这狗有什么来头啊？”台下有人不屑地问。
“这狗长得漂亮。”白衣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台下一片大笑。
“无毛犬哪里好看了。”
“丑的要死。”
场面有些尴尬。
“实在不好意思，物品已经拍卖完了，这个是蹭数的。”白衣男子鞠躬谢礼，表示可以离席了。
众人们抱怨几声没意思，纷纷起身离席。
初禧也随人流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正在撤下囚笼的那群大汉。
在那一晃而过的缝隙里，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地下拍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