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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纨绔世子 ...

  •   汴京城中,九重宫阙之间,天子御书房之内,有人匍匐跪地。

      他老态龙钟,两鬓斑白,颤颤巍巍,大气不敢出一口。

      为相辅佐几年,如今宣仁已逝,年仅17岁的皇帝亲政,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位蛰伏隐忍多年的君,有多大的理想抱负,他也早已知晓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少年帝王身倚紫檀木书桌,半张脸隐匿在昏暗之中,瞧不出喜怒,砚台旁的香盏升起薄薄云烟,烛台灯火摇曳,空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陛下深夜唤臣来,所为何事?”终承受不了这足以使人疯掉的沉默,范纯仁开口,却仍是跪地状,不敢去抬头与上位者对视。

      “爱卿辅佐太后多年,辛苦了。”

      少年帝王缓步上前,身着淡黄色履袍,袍边龙纹金线随行步间上下浮动,乍一看,那条野心勃勃的凶龙正翱翔九天。

      范纯仁眼见那双暗修花纹玄色锦靴距离渐近,慌忙后撤两步,他抬起头,看到了赵熙的脸。

      少年帝王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曾经儿时的懵懂无知和少年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峻和帝王的雷厉风行。

      烛光一寸一寸爬上他英俊的面容,俊眉修目,高鼻薄唇,浑身散发着天横贵胄的矜贵感,那是帝王特有的天龙之气。

      他用词很耐人寻味,既没有直言明说自己对高太后垂帘听政范纯仁大力辅佐的不满,也没有真心实意对范纯仁任职宰相而感激涕零,一个“辅佐太后的辛苦”就总结了范纯仁的宰相仕途。

      北宋重文抑武,士大夫政治存在“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范纯仁作为党争失败者,虽能保住一条性命,可贬谪流放是少不了的,况且他将近古稀之年,一身老骨头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翌日,果不其然,众官上朝,范纯仁作为元祐时期的宰相,被罢免观文殿大学士一职,徒知随州,宰相一职空缺。

      新旧更替,自然有人来填补这个空缺,此时被贬应天府的章惇,一道圣旨封他为资深殿学士,提举洞霄宫。四天后四月初二,拜为新相。

      寻常百姓并不晓得这政治场上的风云变幻,他们只关心家里的柴米油盐够不够吃,衣服鞋子够不够穿,庄家收成够不够多。

      生意场上的普通官员也对此不甚在意,以为只是年轻帝王与祖母垂帘听政的赌气罢了。

      只有深知未来历史走向的林初禧明白,接下来的绍圣改元和即将拉开的“绍圣绍述”,将会给这强弩之末的北宋,带来什么样的生存之机,又将会掀起多大的朝堂风波。

      汴京的风云激荡,传到江南水乡的钱塘,便只剩几缕微澜。

      此时的钱塘,赤虫已缉拿归案……

      卢家那边也在千秋雪的协调下让卢四小姐与姜穹昊成功退婚,事情算告一段落。

      不过知州家小姐剿山匪捅贼窝挽救百姓的这件事可是真的在钱塘传开了,但只夸大了初禧假装替嫁到山寨那一部分。

      至于以身犯险在山寨婚房碰见“鬼新郎”的那一部分,自然是隐去了,毕竟林希也是不希望自家女儿闺誉有损。

      接下来这几日,初禧就天天跟着千秋雪游手好闲、吃喝赏玩,哪家铺子新出的镯子新样最是新奇别致,哪家酒楼秘制的酱鸭蛋汤最是美味可口,哪处湖林最是风景秀丽,都让她俩摸的一清二楚。一来二去,初禧渐渐对这千年前的杭州城,熟悉了起来。

      四月初十,林希果真没食言,真大张旗鼓地给自家女儿办了场“劫后余生”宴,当然他所邀请的还都是官场上的人物,孙荷琼虽气不过,可到底是当家主母,也得费了心神去张罗着办。

      鸡未打鸣初禧便被叫起来洗漱打扮,睡眼惺忪地被拍上白粉涂上胭脂,上妆的时候一直打瞌睡,想爬回床上继续睡觉,又不想拂了父亲的兴致,只好干瞪眼强忍困意。

      不知道的以为林府这边有什么婚嫁喜事,又是挂灯又是结彩的,门柱早早被挂了大红幔子,宋人爱花,不出所料这门牌匾上也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环。不少人提着红的绿的什锦盒子前来贺喜,被外头候着的林希一一迎进。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知州大人办喜事呢?办的啥喜事这么盛大啊?不知道的以为您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又要添个儿子呢?”

      装横豪奢的马车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林希定睛一看,正是那自己的死对头毛滂,平时暗地里给自己写诬陷檄文就算了,今儿竟敢明面上出来挑衅。

      “哪比得上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自己要怀上个小子呢。”

      两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相让,林希更是大门一关拒毛滂千里之外。

      “爹爹,怎么门关上了?”

      初禧刚更衣完毕,今日她上着粉似桃夭之鲜对襟褙子,下穿青似雨后天色薄罗褶裙,脚踩莲青翘头鞋履,头挽双环髻,很是娇俏可爱。

      “眼不见心为静,别理这人,不请自来,老脸都不要了。”林希哼的一声,吩咐看门的下人毛滂一行人来多少打出去多少,接着甩袖而去。

      “林稀屎我告诉你,你连苏大人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外面的人还在挑衅,初禧看着走远的林希,暗松一口气——还好林希没听见,不然按自家爹爹这暴脾气,恐怕两人得在宴席上打起来。

      午宴正喧,州府园庭鼎沸,几张楠木长案堆叠时令春盘佳肴。

      碧色艾草青团列如翠玉,新笋煨肉蒸腾着油亮热气,银盘里刀鱼细脍堆雪,盘盘美食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趁着喜气畅杯饮酒,酒壶频倾琥珀光,杯壁轻碰声不绝。

      接下来人们纷纷献礼道喜,恭贺林家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志气,甚至还有几家过来替自家儿子侄子说亲的。

      初禧这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心里却又突然想起山匪窝里那个假新郎来,昼锦煜,会是谁呢?也是杭州的官员吗?如果是,会不会来今天的宴席呢?又或者是游走江湖的侠义道士呢?

      想来想去也无果,那个红衣少年的身影却在脑中愈发清晰。她按捺不住好奇,决定去问父亲。只是……该用什么理由?直接问一个陌生男子,难免惹人误会。

      她目光扫到正与人谈笑的千秋雪,心下有了主意——便说是小雪想打听的好了。

      “诶!爹,过来过来!”初禧小声招呼着和宾客饮酒的林希,示意他近些说话。

      “怎么了?乖小夕?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林希听见宝贝女儿的呼唤,连忙放下酒杯,与宾客道句实在抱歉,便快步走到初禧的桌席前。

      “哎呀不是不是,我……哎呀小雪她想托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男的男的,叫昼锦煜。”

      “你打听他干什么?纨绔浪荡子一个。”

      “哎呀都说了是小雪托我打听。”

      “好好好,那爹给你讲讲,之后你再转告给县主。”

      初禧看着醉得双颊泛红的林希,指着他的脸担心道:“爹,你这不要紧吧?”

      “放心吧,爹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林希一屁股坐在初禧身旁的靠椅,抓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昼锦煜啊,还国公府世子,我看是东京第一大窝囊废。”

      “啊?什么?”初禧震惊,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镇安国公府,太祖皇帝亲封的勋贵,显赫了百年的门第……”林希又灌下一杯酒,语气带上了几分唏嘘,“可惜啊,神宗驾崩后没多久,府上遭了一场蹊跷的大火,满门……唉,就逃出来他这么一根独苗。”

      他凑近初禧,压低了声音,酒气混着叹息:“这世子死里逃生,回京后不想着查清冤屈、重振门楣,反倒终日流连酒肆勾栏,挥霍无度。陛下怜他身世,赏赐的金银倒成了他醉生梦死的本钱!这等不堪造就之人,不提也罢!”

      林希又饮几杯,喝的晕头转向,哇的一声要吐,初禧连忙叫下人招呼着,喂了些醒酒汤。

      “好闺女,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听不懂,不过好久没有痛快地对这世事一吐为快了。”

      初禧扶着林希晃晃悠悠站起身,林希跟宾客们吩咐尽兴就好自己先撤,就跟着仆从离开了宴席。

      镇安国公,初禧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于开国跟着赵匡胤打下来的功勋,初禧也从未听闻过什么有个昼锦氏的。

      就算有,不应该被杯酒释兵权了吗?怎么在先帝,也就是宋神宗那里得了个赐姓荣誉?闻名于世,后世又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记载?

      若这昼锦是赐姓,原名又该是什么?她自认为自己对北宋历史了解的不算少,可在这里又犯了难,这里也没有什么文献可以查询。

      可对于这历史上真的存在的林希,初禧又不得不紧张起来,自己如今在这里的身份是林希之女,她要不要助自己父亲做官仕途顺利什么的,毕竟这预知未来的能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千秋雪虽然算一个,可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只懂些朝代更替的皮毛,也根本不知什么宋哲宗再起新法之事。

      林希此人在历史上的评价两极分化,起草贬斥元祐党人,言语刻薄批判苏轼司马光,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让中小学生头疼至极的贬谪诗文的出世,都有自家爹爹一份助力的功劳。

      可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初禧打心眼喜欢这个表面脾气暴躁实则内心温柔细腻的爹,如果真要帮助一二,她想她也是愿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纨绔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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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为什么这么久不更新 答案是作者车祸住院 今天刚能下床
……(全显)